夜间,寝殿里。
春杏一边剪着灯芯,一边絮絮叨叨:“依奴婢看,若寻阳公主以后真能对咱们公子一心一意,这也是门好亲事。”
柳婉正端坐在铜镜前,由着冬梅给她卸妆发,没吭声。
“郡主,您说,奴婢说得对不对?”
柳婉从铜镜中看了一眼春杏:“你何以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春杏几乎毫不犹豫:“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寻阳公主,圣上的亲妹妹呢,而咱们公子是谁,不过是个来自民间的孤儿。”她将声音压低:“说白了,这是高攀。”
冬梅听不下去,白了她一眼,示意她住嘴。
但已经晚了,柳婉从铜镜前转身,美艳的小脸板起来,盯着春杏,“小墨乃是我的弟弟,‘高攀’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她难得这么严厉板正一次,春杏立马老实了,扁了扁嘴:“奴婢知错了郡主,以后……再不说这种浑话了。”
柳婉这才转身重新对着铜镜,好大一会儿没吭声。
呵,就那寻阳公主,还高攀?
寻阳公主不只成过一次亲,且在年岁上还大了宋墨一轮,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不只性子跋扈,蛮横无礼,对感情也是招三暮四,驭男无数,明显非贤妻人选。
若硬要说“高攀”,倒是那公主高攀了小墨才对。
小墨年轻,相貌好、身量高,性子也温驯,日后等腿上的毒解了,再去谋个一官半职,不会比京都这些纨绔公子差。
对比娶寻阳公主,他还不如守着无缰。
只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柳婉不会宣之于口而已,免得惹来祸事。
此时的北阁里,宋墨窝在太师椅里,盯着腰间小淑女送的香囊盯了许久。
继而又起身,从案桌上拿起画卷,徐徐打开,11岁的小柳婉笑吟吟地出现。
他抬臂,如玉手指轻轻抚摸画上的姑娘,眉宇间的那缕愁绪终于缓缓消解,嘴角扬起来,自言自语:“没想到你还挺倔强嘛。”也挺难搞!
他将画卷挂到一侧墙壁上,立于画前,对着画中的姑娘喃喃道:“姐姐,其实我不好男风,当初撒这个谎是为了骗住你母亲。”
不行,这样说太直接,她压根不会信。
宋墨来回踱了两步,再次对着画上的人儿低喃:“姐姐,若是我不好男风,你会喜欢我吗?”
还是不行,会吓着她。
他扶了扶额,绞尽脑汁,“姐姐,其实无缰是我的护卫,不是相好,哪怕我真好男风也不会喜欢无缰这号人。”
屋顶的无缰:“……”凭什么不喜欢他,他比谁差了?
刘逍半蹲在无缰旁边,已憋笑憋得口眼歪斜,早失了翩翩公子的风范。
“你说咱们三皇子是不是已经魔症了?”无缰从屋顶的小孔里缩回了头,一脸的丧气。
刘逍从牙缝溢出一声低笑:“我怎……”
话未说完,只听“呯”的一声脆响,一枚利器从屋顶的小孔飞出,直接击在了刘逍的额角,又打了个旋儿,击中了无缰的肩膀。
两人皆痛得“哎哟”一声,身体失衡,双双从琉璃瓦上滚下来,落到了北阁大门前的空地上。
刚刚爬起来,便见宋墨已站在了北阁的台阶上。
莹莹夜色下,少年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乌发飞扬,一身贵气与一身杀气交织,即像无恶不做的罗刹,又似君临天下的帝王。
两人都吓得慌了神,一时喉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宋墨提起长腿,负手徐徐下了台阶,舔了舔牙:“胆子挺肥的嘛,竟敢偷听本公子的墙角。”
无缰想说不是墙角,是屋顶,且还不只偷听,也偷看了呢,但不敢说。
“公子,我们不是有意的……”明明就是有意的,有机会下次遇到,还是想偷听偷看。
“公子,我们是有要事向您禀报,在耳房没寻着您,便一间一间屋子找,总算在这屋顶找着了您。”刘逍解释得一脸谄媚,额上起了个大包。
宋墨睥睨着地上跪着的黑幽幽两坨,警告道:“下次再有此行径,别怪本公子不客气。”说完甩了甩衣袖,转身往屋内走。
黑幽幽的两坨从地上爬起来,仓皇地跟着进了屋。
烛火下,三人围坐。
宋墨面色冷峻,黑亮的眸子里媚态没了,全是杀气,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看来宋宇辰也想到了,我并没有死。”
“宋祁轩没回周国,二皇子肯定是要起疑心的。”无缰诺诺道,脑中蓦地闪现出主子烧死亲叔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