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略略一怔,沉默。
屋内无来由涌进一股凉风,烛火跟着闪了闪,薰衣草的香味盈满鼻际。
屋外,有着极好听力的宋墨蹲在屋顶,半握着拳,静静等待少女的回答。
“怎么,不想说?”崔若云戏谑地盯着小淑女。
小淑女肩膀一松,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如果。”不可能的事何必费心思去想。
说了等于没说,屋顶的宋墨泄气地松开了拳,黑漆漆的夜色里,黑沉沉的眸子又阴冷了几分。
崔若云也泄气地头一栽,倒在了床上,脑袋埋进被褥里,语气“嗡嗡”的,“郡主这三观简直如铜墙铁壁啊,一丝缝隙也没有。”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盯着柳婉:“不过你可得要有心理准备,朱巧巧如今出嫁了,你母亲已无后顾之忧,她当真能容忍你将这貌美如花的弟弟养在无忧阁?”
柳婉垂眸,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哪怕她有后手,我也不怕。”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了。
崔若云扑哧一笑,竖起大拇指:“有长进。”
两人又闲聊一阵,快到五更天时才相继睡去。
第二日天刚亮,关嬷嬷便急匆匆跑到寝殿大门外,气喘吁吁,冒了一头汗:“郡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柳婉迷迷糊糊醒来,下床后将人唤进殿:“出了何事?”
关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夫人请了个巫师,说是佛堂着火要驱邪气,那巫师说……说起火的原因是咱们无忧阁住了不祥之人,眼下夫人正带着巫师在赶过来的路上呢。”
柳婉略略一顿,她这个母亲平日里端方有礼进退有度,实际却是个心急的人呢,朱巧巧昨日才出嫁,她今日就放马过来了。
“别慌,给我梳洗。”既然躲不开,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巫师是个身形高大的六旬老头。
头戴一顶宽沿帽,一袭黑色长袍,长袍袖口及领口裹着五颜六色的边,手里还拿着一盏三清铃,一路叮叮当当摇着,朝无忧阁阔步而来。
柳婉甚至没来得及梳头,只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披着发,领着一众婢子小厮堵在了无忧阁的门口。
巫师进去不得,拿着三清铃拼命摇,摇出一串串烦人的铃铛声,嘴里还念念有词。
朱氏朝巫师扬了扬手,那铃铛声才终于消停下来,她轻扬下巴,上前一步,与柳婉隔着丈余的距离,四目相对。
自那一耳光之后,母女俩第一次这样正式地打照面。
俩人皆将胳膊端于胸前,神色镇定,面容不惊,眸中燃着隐隐的火气。
看似相像的两人,连愤怒时都有着一模一样的姿态。
“莫非,你还想阻挠巫师驱邪?”朱氏寡情的脸拉得格外长,眸中的光很阴很沉,像大雨前厚重的乌云。
阴气太重!
柳婉觉得崔若云说的“阴气”这个词用在朱氏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女儿给母亲问安。”柳婉手臂收紧,福了福身,在朱氏面前,该有的礼仪她一样不会少。
朱氏却并不打算给柳婉丝毫脸面,“废话少说,让开。”
柳婉抿了抿唇,眸中的光亮犀利了几分:“母亲,女儿在您的教导中长到17岁,您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傻子才会让开道,随他们进无忧阁。
朱氏略略一顿,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柳婉你什么意思?”
直呼其名,看来大家都不用遮遮掩掩了。
“母亲驱邪的意图,不就是要将小墨赶走吗?”柳婉语气平静,但字与字之间咬得又重又紧。
朱氏朝前逼近了一步,被烧伤的腿才好不久,走路还不大利索,“再次强调一句,齐王府乃是我当家,还轮不到你来作主。”
柳婉沉默了一瞬,没应声。
旁边的下人见母女俩如此剑拔弩张,都吓得战战兢兢垂首而立,不敢出声。
一阵晨风拂过,吹得巫师手中的三清铃清脆地响了几声,听上去格外刺耳。
六旬巫师胳膊一伸,稳住了铃铛。
四下里又静下来。
柳婉也朝前逼近了一步,幽黑的杏眼微微一弯,溢出一抹莫名的笑,那笑绽放在她娇嫩又美艳的脸上,显得格外沉重而沧桑,“母亲也别忘了,您姓朱,而我才是真正的柳家人。”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说到底她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宗亲,哪怕是闹到宫里去,圣上及宗室也要给她几份薄面,朱氏不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