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巧偏就看不得她这副硬撑的模样,让婢子将食盒放在案桌上后,在屋内踱了几步,冷嘲热讽。
“听闻妹妹昨晚去西院看望过我,偏不巧我昨晚歇得早,没会着妹妹,不知妹妹后来又是犯了何事,竟被姑妈罚跪祠堂?”
她一走动,供桌下的红绸布也跟着微微飘动,绸布的下沿轻轻扫着地砖,好似随时都要被掀起来一般。
柳婉看得心里一紧,并未立马回话。
“妹妹为何不说话,莫非……心中有什么秘密?”
当真是贼喊捉贼,心里有秘密的明明是她。
柳婉神色自若:“我倒是被表姐给问住了,心里也甚是不解,昨晚明明只是想给表姐送些糕点,不知母亲为何要大发雷霆,还罚我来跪祠堂,莫非表姐住的那西院,是藏了什么人、什么事儿,旁人去不得?”
朱巧巧一哽。
继而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妹妹说笑了,妹妹乃当朝金尊玉贵的郡主,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人,这偌大的王府都是你的家,我又能藏下什么。”
呵,一肚子坏水的人,又在这装可怜了。
柳婉眼皮也没抬:“表姐若当真知道这府里藏不下什么人什么事,倒也是好事。”
朱巧巧听出话里有话,往供桌前靠近了两步。
绸布更大幅度地晃了晃。
柳婉盯着那绸布,暗暗卷起手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听妹妹这语气幽怨得很,也不知妹妹心里藏了何事,说话竟如此遮遮掩掩的,今日也无旁人,妹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愿洗耳恭听。”朱巧巧转过身来,睥睨着蒲团上的柳婉。
她赌定,只要柳婉敢说她与小公爷有染,她便去姑妈面前告她诬陷——便将这件事往大里了闹。
姑妈宠她,定会一门心思护着她,到时柳婉可不只是跪祠堂这么简单。
说不定连小公爷也要厌弃了她,去圣上面前退婚,再来迎娶她朱巧巧,岂不是美事一桩。
偏偏,柳婉就是不入套。
仍是一副端庄模样,嘴角含笑,抬眼看她:“明明我语气寻常,表姐却硬说我有幽怨之气,我倒是被弄糊涂了,在表姐眼里,我究竟是要幽什么怨什么呢?”
朱巧巧见柳婉油盐不进,气得咬了咬唇,身子一扭就往外走,“既然妹妹无话可说,那姐姐便先回……”
话未落音,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同时“扑嗵”一声闷响,朱巧巧四仰八叉摔在了供桌前的地砖上。
如同蛙一般,苦心装扮的一身媚骨被摔回原形,掀起一阵疾风,吹得供桌下的红绸往一侧飘过去,霎时露出黑洞洞的桌底。
柳婉大骇,来不及细想,飞快起身作势就要去拉朱巧巧,继而故意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也倒在了地上。
刚好横在朱巧巧与供桌之间的位置,挡住了朱巧巧看向桌底的目光。
朱巧巧被摔得脑子都懵了,又懵着脑子看着柳婉摔倒。
她一边挣扎一边抱怨:“出了鬼了,这祠堂怎会这么滑?”喘了口气:“那供桌底下好像有东西。”
柳婉闻言心头一惊,侧身看向桌底,刚好对上桌底下男子一双幽深而闪着微光的双眸。
那光阴惨惨的,像来自幽暗的深渊,寒凉透骨。
柳婉的脑子“嗡”了一下,没想到受伤的男子竟会在此时醒来。
男子正一动不动地躺着,脸上罩着一层冷白,漠然迎视着柳婉的目光,桌下的绸布刚好搭在他头顶的蝴蝶结上,颤悠悠的。
这面相,竟是出奇的俊朗。
柳婉来不及知会他,飞快伸手将那绸布扯下来,一整片红色倾泻而落,挡住了男子的目光,也挡住了那硕大的蝴蝶结。
她紧张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但愿那男子能识趣点,明白自己是在救他,别出声。
不,这哪是在救他,这也是在救她自己。
以朱巧巧的性子,若是知道她在祠堂藏了个男人,还不得闹翻天去。
柳婉故作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故作好心地伸手去拉朱巧巧。
门口的两名婢子也进了屋,一脸惊惶地看着两位主子,想插手又不知如何插手。
朱巧巧揉着被摔痛的胳膊,一脸不屑地盯着柳婉:“妹妹乃梁国堂堂郡主,今日竟如我等可怜人一般摔了个狗啃泥,失仪至此……”她扑哧一笑,没接着往下说。
柳婉瞬间被生生戳到了心窝子。
她虽讨厌母亲教化的“女训”那一套,却也是依着那一套长成了现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