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横海懵了:“是贾姨娘说捡到了重伤昏迷的你,你向她求救,要求把你带回京都,难道、难道……当时你是跟萋萋在一起的?!”
他太过震惊,以至于连“陛下”都忘了称呼,“你的伤没痊愈就急着往回跑,难道是去见萋萋?!”
关横海突然想到什么,双眸猛地睁大:“那个时候,夫人是不是……是不是还活着?”
一想到这种情况,关横海心如刀绞。
如果三年前他追着萧旸回去,是不是就能见到夫人了?可当时贾歆说他有要务在身,需要赶紧回京述职,不能耽误太久,所以拦着他没让他去追,而是点了两名侍卫去追萧旸。
如果当时他没听贾歆的话……
萧旸突然冷笑一声。
很多事他之前没明白,现在跟关横海一对质,突然想清楚了很多。
当时他的情况危急,萋萋束手无策,恐怕自身也有性命之忧,不知道萋萋是怎么求了贾歆,让贾歆救了他一命。
萋萋从来不可肯提当年的事情,也许不是她不肯说,而是被贾歆逼着发了什么毒誓。
没关系,萋萋不能说,他自然可以从别人身上问出来。
“你的那个贾姨娘,可真是个厉害角色。”萧旸冷声道。
关横海回过神来,“陛下何出此言?”
萧旸没搭理他,而是垂眸望着一言不发的萋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别怕,小绿草,当年不管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过去了,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安慰过萋萋,他这才看向关横海,“你知道吗,昨晚有刺客闯入此处,试图杀害萋萋。”
“什么?!”关横海惊了,“萋萋受伤了吗?那刺客人呢?是谁派来的?!”
萧旸慢条斯理地开口,“刺客被朕安排在此处保护萋萋的龙翊卫抓了,他身上有关将军府的腰牌。”
“这不可能!”关横海大惊。
“刺客招供说他是关将军府里的侍卫,关将军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去见那刺客,看看你是否认得?”
关横海几乎要被一个又一个的消息打懵了,“这、这到底……我、我没有……萋萋,我没有……”
萧旸嗤笑一声,“那刺客还招供,说是三年前随着关将军和贾姨娘去了蓬叶,另一个侍卫被派去刺杀夫人和萋萋,被朕当场杀死。”
“当然,朕也中了毒,昏迷不醒,被贾歆带走。”他忽略了中间萋萋可能去求了贾歆的事。
“之后,昨晚被抓的那个刺客被贾歆派出,去杀掉夫人和萋萋,可惜那小院人去楼空,他没有找到夫人和萋萋。”
当年他从马车上醒来之后疯了似的跑回小院,却发现那个和萋萋住了八年的院子已经没有人了,他以为自己被彻底抛弃了,差点疯掉。
当时他不懂萋萋为什么要这么做,昨晚夜审刺客之后,他突然明白了。
因为萋萋求了贾歆之后回家,夫人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们三人上香途中遇到恶人是贾歆动的手,也猜到了贾歆会立刻再派刺客,所以,夫人连夜带着萋萋离开,从蓬叶逃到了相隔不远的边城,又在边城遇到了永安侯。
他怨恨过很多次,为什么萋萋那么决绝地离开了,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留给他。
可要是萋萋不离开,应该已经被刺客杀掉,成了一堆白骨。
关横海已经彻底傻眼。
当年夫人带着女儿一离开,他就后悔了,奈何夫人不肯原谅他。
关横海派人悄悄保护夫人和女儿,自然也知道她们最终落脚在离京都千里之遥的蓬叶。
这些年,他的信件和银子都是派人送到蓬叶的这个小院。虽然从来没收到过回信,但他一直坚持这样做,想着日久见人心,夫人总会被他感动,早晚会给他回一封信的。
三年前他被先皇派到蓬叶办差,本来想立刻去见夫人和女儿。
贾歆劝他,说是要把公务先办完,这样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找夫人,不然的话,先找夫人中间又要去办公务,万一夫人误会他心不在焉就糟了,毕竟是求夫人回心转意,当然要专心致志才行。
他深以为然。
等办完公务之后,他再去那个小院,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院子里、房间里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显然是刚刚搬走,而且还是匆忙搬走。
贾歆说,一定是夫人听说他到了蓬叶,特地连夜离开,就是不想见他。
他当时……信了。
第039章
关横海从来没想过贾歆会欺骗自己。
可是皇帝说的话跟三年前他在蓬叶的经历完全对应上了。
贾歆劝他把公务处理好之后再去找夫人, 而这段时间贾歆派了侍卫去杀夫人和萋萋,那侍卫被萧旸杀死,萧旸身受重伤并且中毒昏迷。
萋萋知道他到了蓬叶, 前去求他, 结果他不在,贾歆不知何故答应了救萧旸一命, 但要把萧旸带走,萋萋为了让萧旸活下来,同意了。
萋萋回到家中, 夫人知道贾歆来了蓬叶,也猜到了那刺客是贾歆所派,估计贾歆会再度派人来杀她们,所以, 夫人连夜带着萋萋离开蓬叶, 去了边城。
等他处理完公务再去找夫人,已经是人去楼空。
至于那个死了的侍卫, 贾歆说是不小心坠崖而死。
桩桩件件,都能对应上。
关横海双目赤红, 盯着萋萋, “这些可都是真的?”
萧旸往前跨了一步, 挡在了萋萋面前,面沉如水,“你质问萋萋做什么, 要真是想知道怎么回事,你去审那个刺客和贾歆便是。”
关横海不知想到什么, 突然又问:“你娘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萧旸心头一动。
萋萋说道:“搬到边城不久之后。”
关横海牙关紧咬, 腮边的肉抖了抖, “是不是遇到刺客的时候,你娘受了伤或者受了惊吓,这才……这才……”
萧旸霍然回身,看着萋萋。
他在蓬叶的那八年,夫人的身体说不上多好,但也绝对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为什么他离开之后短短时间,夫人就过世了?
萋萋点头,“娘亲是伤病交加。”
“噗——”关横海身子晃了晃,猛地吐了一大口鲜血。
萧旸担心脏污到萋萋的衣裙,护着她连退几步。
这一次关横海倒是没有晕倒,只是面白如纸,双目呆滞,喃喃道:“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我是罪人……”
他转过身,犹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小院。
萧旸终于明白,萋萋为什么说“三年前就想让刺客和背后的主子死”,这根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贾歆带走他倒在其次,关键是夫人完全是因为贾歆而死的。
“小绿草,我会为咱们报仇的!”
这不仅仅是萋萋的仇,也是他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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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横海回到家中,还没走到贾歆的院子,关采采就泪流满面地扑了过来。
“爹爹!娘亲被龙翊卫的人带走了!”
关采采眼睛都哭红了,却突然发现关横海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忙地安慰她,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爹爹?你怎么了?”关采采突然察觉到了异常,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
关横海盯着她。
这就是贾歆的女儿,当初他在边关遇到贾歆的时候,她一个寡妇,一穷二白,硬是把女儿养得很好。
贾歆对关采采几乎是全心全意的。
三年前他远赴蓬叶,贾歆说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要带着女儿跟他同行,当时关采采也去了蓬叶的。
那关采采知道贾歆做了些什么吗?
“爹爹,娘亲被人抓走了呀!”关采采一身白裙,怯生生地扯了扯关横海的衣袖。
关横海缓缓道:“你有娘亲,你可知道别人也有娘亲?”
关采采被问得愣住了,“这、这是当然呀,谁都有娘亲的啊。”
关横海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萋萋的情形,西华街的珍宝阁中,萋萋想要买花钿,那不过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珍珠花钿,说不上华美精致,可拥有那么多珠宝首饰的关采采,却非要去抢那枚花钿。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萋萋的?”关横海盯着关采采问。
“我——”关采采一慌,“爹爹您忘了,我三岁的时候就见过萋萋小姐了。”
关横海闭了闭眼睛,“罢了,我先去找贾姨娘。对了,虽然说贾姨娘是你生母,但按照规矩,你不能喊她‘娘亲’,只能喊‘贾姨娘’的。”
关采采目瞪口呆,眼看着关横海转身出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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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歆还挺嘴硬,只承认私自扣留了关横海送往蓬叶的信件和银子,对于刺客一事却死不承认。”
小院中,萧旸耐心地给萋萋说着审问的情况,“那刺客什么都招了,贾歆不招也没关系,反正三十六道大刑,可以慢慢给她过一遍。”
即便贾歆不肯承认,萧旸也已经将当年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萋萋绝对没有一千两银子卖掉他,那不过是贾歆的谎言罢了,为了让他对夫人和萋萋死心并且怨恨。
他鄙视关横海被贾歆蒙蔽,做出抛妻弃女的事情,他又能比关横海好到哪里去?
他被萋萋所救,被夫人收养,八年的养育之恩,他没有报答。
夫人没等到他报答就过世了,而他的小绿草痛失了所有亲人,寄人篱下,他明明有能力去找她的,却偏偏置之不理。
现在想想他都后怕,如果萋萋没有遇到永安侯,那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真的没有比关横海好到哪里去。
他恨不得将过去的自己千刀万剐,却仍然弥补不了萋萋受到的伤害。
怪不得小绿草需要抄书来赚钱养活自己,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那一千两银子。
“小绿草,”萧旸几天没睡,眼睛熬得通红,还努力笑着,修长的手指剥开新鲜的莲子,“这是我从宫里的伴月湖上采的,最最新鲜,你尝尝。”
萋萋接过来,白白胖胖的一颗莲子,入口清香。
“果然好吃。阿磐,这京都比起蓬叶来不知繁华了多少,鱼比蓬叶的鲜嫩,莲子也比蓬叶的清甜。”夏萋萋笑了笑,“阿磐也比蓬叶时更厉害了。”
萧旸心头一颤,低下头不敢看她,几乎怀疑她接下来要说出什么绝情的话。
萋萋笑道:“我很高兴。阿磐,有你做靠山,我比以往都要安心的多。”
萧旸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阿磐果然像我预想中那样,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你离开蓬叶那天起,我就一直盼着跟阿磐团聚。”
“我托魏三哥和云姨打听过你,他们给京都的朋友都写了信,帮我打听一个叫‘萧磐’的人,可惜你改了名字,他们都没打听到。”
“幸好,我又遇到了你。”
“阿磐,你不知道我在长公主府见到你的时候,有多高兴。”
夏萋萋抬起手,指尖碰了碰萧旸的鬓角,那里不知何时竟然添了两三根银丝。
他才二十岁,鬓角竟然添了白发。
“所以,阿磐要好好养生,该处理的公务要处理,该休息的时候也要好好休息,阿磐要活得长长久久,给我做一辈子的靠山,好不好?”
萧旸定定地望着她,喉头哽咽,良久才吐出一个字。
“好。”
第040章
贾歆被关押的事很快传开。
永安侯老夫人听说了, 特意约萋萋去天香楼用饭。
“这可真是好事!当年那贱妇逼得你娘和离,现在终于遭了报应,咱们娘俩儿得好好庆祝一番。”老夫人和萋萋挽着手进了天香楼, “这天香楼啊是京都最好的酒楼, 我在边城的时候就想着回来京都后一定带你来尝尝,今天正好, 就算是庆祝了。”
“云姨我想吃生鱼脍。”萋萋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提要求,上次萧旸带她来过天香楼,她对那生鱼脍的味道简直是念念不忘。
老夫人愣了愣, 突然反应过来,“哈哈,看来我不是第一个带萋萋来天香楼的。好,咱们就吃生鱼脍!”
萋萋上次来的时候是跟萧旸一起, 用的是最顶层最好的雅间, 这次跟老夫人一起没有提前预订,两人倒也不在乎雅间位置如何, 进了的是二层雅间,窗户推开后对着的也不是西华街的繁华街道, 而是一条狭窄阴暗的后巷。
不管位置如何, 天香楼做为京都最豪华的酒楼, 雅间布置得都很舒适,中间是用饭的大桌,靠墙有高几, 摆着笔墨纸砚,墙上挂了一幅春居图, 很雅致的工笔小画。
一道屏风隔出内外, 屏风外用膳, 屏风里面摆了一张软榻,水盆棉巾,估计是给酒至微醺的客人准备的休憩之处。
饭菜很快送上来,萋萋和老夫人一起生活了三年,对彼此的口味都很熟悉,点的自然也是两人爱吃的。
萋萋给老夫人斟茶,把老夫人最喜欢的嫩菜心摆到她面前。
老夫人给萋萋夹了一筷子鲜鱼脍,蘸了青梅酱,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咱们娘俩儿用饭,不用讲究虚礼,萋萋不是想吃生鱼脍了,快吃吧,这个就要冰凉凉的才好吃。”
贾歆入狱,夏萋萋心情很好,不知不觉就吃了很多。
她悄悄摸了摸肚子,突然,手指一顿,侧耳倾听。
老夫人听觉自然没有她敏锐,问:“听着谁来了?是萋萋认识的?”
萋萋摇头,她没听真切,先前就有“咚”的一声,好像是谁掉了东西,她也没在意。可这会儿似乎是哭声,但非常短促,然后就是“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