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梨花蛮
时间:2022-06-24 08:37:23

  西华街是京都最繁华的一条大街,文华书肆、天香楼都在西华街上,萋萋要去的珍宝阁也在西华街。
  那个什么棺材材要是也去西华街,没准就碰上了。
  就贾氏母女那登堂入室挤走正室妻女的做派,关采采要是遇到萋萋,肯定又要作妖,毕竟在长公主府那样的地方,那个棺材材都敢凑到萋萋面前去挑衅。
  萧旸霍然起身,“备车。”
  他身高腿长,大步流星,安大总管颠颠地跟在后面,一边小跑一边嘀咕:“老奴听闻那户部尚书冯大人跟老永安侯是故交,永安侯回京,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拜访冯大人。”
  萧旸脚步一顿,回身瞥了安得福一眼,“魏南瑾要是不去拜访,也太没礼貌了。”
  安大总管连连点头,“就是,要是冯大人刚好在街上碰到永安侯,倒是可以叙叙旧。”
  主仆两个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安大总管笑眯眯地跑到一边,拉着莫大统领叮嘱了几句,然后两人跟在皇帝身后,朝宫外走去。
  宫殿巍巍,碧瓦朱甍,琉璃瓦映着阳光,微微有些晃眼。
  迎面走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人身上的红衣比宫墙还要艳丽,头上戴着幂篱,轻薄红纱飘飘袅袅,倒像是新嫁娘一般。
  “陛下——”那女子一声喊,凄厉尖锐。
  安大总管心头一跳,不由得跟莫大统领对视一眼,莫涯轻轻摇头,示意他安心,长公主应该不知道动手的人是他。
  长公主像是一阵红色的风,卷到了萧旸的面前。
  吕若兰没能拉住长公主,她自幼被教导娴静淑雅,让她像表姐那样跑过去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当着皇帝的面。眼见长公主已经到了皇帝面前,她只好稍稍加快脚步,追在长公主后面,福身一礼:“臣女给陛下请安。”
  没人理会她,皇帝没理会,长公主更没顾上。
  长公主一把揭开了遮面的幂篱轻纱,眼眶红红的,颤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脸上蒙着的白色布条,声音凄厉:“陛下!我被人毁容了!不知什么人潜入我的府邸,把我的脸割伤了!”
  萧旸急着出宫,神色不耐。
  吕若兰看出来了,悄悄扯了扯长公主的袖子。
  长公主完全没注意到,只盯着萧旸,“陛下,那人应该是想着把我割喉,却下刀没个准头,割到了我的脸上!陛下,您可一定要找出凶手,为我报仇!”
  萧旸嘴角一抽,割喉倒是不至于,他只想着割脸来着。
  “陛下——”长公主见他无动于衷,心中更怒,“我能跟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人想杀我,肯定是因为我拥护陛下。”
  萧旸淡淡道:“宫里有玉雪膏,你涂上就不会留疤。”小绿草脸上的伤几乎都看不出来了,他也没打算真的让长公主毁容,只不过是给小绿草报仇而已。长公主的伤虽然在脸上看起来严重,但只要耐心调养,最后也不会影响她的容貌。
  说完,萧旸再无耐心,拂袖而去。
  “他——”长公主呆呆地望着皇帝的背影,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做为长公主,在皇帝上位的过程中也算有一份力,结果她受了重伤,皇帝却不闻不问?
  “陛下也许是有急事需要处理。”吕若兰柔声劝慰,“表姐,咱们先去太后那里吧。”
  阳光在碧色琉璃瓦上折射,光芒璀璨。
  长公主在阳光中眯起眼睛,她望着皇帝的匆忙远去的背影,看见了皇帝右手掌心裹着的白色布条。
  她想起了皇帝受伤的那一幕。
  那天,轻纱帷帐突然翻倒,她看见了皇帝手中的茶杯破了,碎瓷片弄伤了他的手。
  那时,她以为是帷帐翻倒害得皇帝失手捏碎了茶杯,现在仔细回忆,分明是帷帐翻倒之后,皇帝看见了女客这边的情形,之后才失控捏碎了茶杯。
  当时,她正捏着夏萋萋的脸。
  夏萋萋的脸被她的指甲划伤了。
  那道伤疤……
  夏萋萋脸上那道伤疤,跟她脸上受的伤,位置、大小都一模一样,只有深浅不同。
  分明是有人在蓄意报复,为夏萋萋报仇。
  能随意潜入长公主府的,还能是什么人?
  长公主浑身冰冷。
  “暴君!他、他分明是个暴君!”长公主喃喃道。她不过是用指甲划伤了夏萋萋的脸,他就用匕首报复回来。那夏萋萋算是什么,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她可是皇帝的亲姐姐,有从龙之功的长公主!
  “表姐,你怎么了?”眼见着长公主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吕若兰担心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轻声安慰:“表姐,你别担心,陛下回头肯定会帮你查出凶手的,你们毕竟是姐弟,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不管的。”即便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长公主也是皇帝唯一的血亲了。
  “姐弟?”长公主声色冰冷,“你看他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吗?”
  吕若兰:“陛下他——”
  长公主突然爆发,怒道:“他连我这个亲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你这个表妹就能得到他的青睐了?”
  吕若兰目瞪口呆,脸颊爆红,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子一般。
  =
  夏萋萋想去买些花钿。
  前两天跟萧旸一起吃饭,他险些揭开了她的额发,夏萋萋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样很不安全。以前她在边城是贴花钿的,不过搬家过来找不到了。
  老夫人过来小院亲自看她,闲聊的时候夏萋萋提起这件事,老夫人回了侯府就跟魏南瑾说了,“她年纪小,又是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多照顾她一些。”
  故此,这日魏南瑾特意过来找夏萋萋,准备陪她去西华街上逛逛。
  “魏三哥你要是忙就不用陪我去了,”夏萋萋说道:“西华街我前两天已经去过了,并不陌生,我也知道珍宝阁在哪儿,不会迷路的。”
  魏南瑾微微一笑,温声道:“我闲赋在家,又无俗务缠身,清闲得很。说起来离开京都三年,我都有些想念了,西华街可是京都最热闹的街道,走吧,一起去逛逛,我也重温一下京都的繁盛。”
  两人一起出了门,夏萋萋坐着吴叔赶的马车,永安侯则是骑马护在旁边。
  眼看着就要到西华街的拐弯处,旁边一家茶楼中有人唤道:“南瑾!”
  魏南瑾抬眸一看,二楼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慈祥地望着他,“南瑾什么时候回京都的?”
  “冯叔。”魏南瑾连忙下马,仰着头笑道:“才刚回几天,正想着等收拾好了去探望冯叔呢。”
  户部尚书冯大人笑眯眯地招招手,“相约不如偶遇,来,陪我喝杯茶。”
  魏南瑾扭头看了一眼马车。
  马车的车帘挑开了,露出一张容色绝艳的小脸,二楼的户部尚书用力揉了揉眼睛,牢牢把那张脸记在心里——他都活一大把年纪了,皇帝身边的莫大统领让他来拦住永安侯,他本来还有点疑惑,以为故人之子闯了祸事,眼下看到马车里那位小美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萋萋说道:“魏三哥且去,西华街就在前面了,我自己去逛就好了。”
  魏南瑾清隽的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压低了声音:“上面是户部尚书冯大人,乃是亡父故交,我不能推辞。萋萋,等会儿我再去找你。”
  夏萋萋笑着摆摆手,“魏三哥不用着急,我不用魏三哥陪啦,等会儿逛完我自己回家去。”
  魏南瑾进了茶楼,夏萋萋则是坐着马车拐上了西华街,径直停在珍宝阁门外。
  西华街是京都最繁华的地方,而珍宝阁又是西华街上最大最豪华的首饰铺,同在西华街上,文华书肆装饰得古朴雅致,珍宝阁则是金碧辉煌。
  夏萋萋进了门,不由叹道:京都确实要比她生活过的蓬叶和边城繁华太多了。她离开京都的时候也才三岁,只记得府里厨娘做的点心特别好吃,对外面这些商铺却没有任何印象。
  “贵客看——”前来招呼的小伙计满面笑容,在看清夏萋萋的穿着打扮的时候,那笑容不由得卡了一下,僵在脸上显出几分古怪,招呼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显得没那么热情了,“客人看点什么?”
  贵客改成了客人,夏萋萋自然听出来了。
  她穿的是半旧衣裙,样式也是最普通的半臂加襦裙,肯定不是京都最流行的,小伙计失落了也有情可原。
  不过她要买的是花钿,而花钿多是金箔、珍珠、云母所制,就算她穿得再奢华,买花钿也花不了太多银子,小伙计注定要失落。
  果然,听说她看花钿,小伙计脸上的笑容就更淡了。
  小伙计抱出来一盒花钿,夏萋萋挑了个珍珠梅花型,仔细看了看很满意,说道:“我要这个花钿。”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轻快娇柔的声音响起,“我喜欢那个花钿,爹爹,给我买!”
 
 
第015章 
  夏萋萋慢慢地转过身。
  眼前是一对父女,父亲虎背熊腰高大威猛,一看就是武将出身。女儿一身白衣,那裙摆层层叠叠的细纱,飘飘逸逸,犹如仙子,跟在长公主府时穿得那件很像,但显然不是同一件。
  夏萋萋的目光在关采采的那里停留了一瞬,又慢慢地移到父亲的脸上。
  男人仪表堂堂,虽然已经年近四旬,但看起来没有丝毫衰迈,身形挺拔威武,气度也沉稳可靠。
  “爹爹,”关采采抱着关横海的胳膊轻轻摇晃,一双眼睛却是看着夏萋萋的,笑意盈盈,“我喜欢那个花钿,爹爹给我买嘛。”
  关横海的目光落在夏萋萋的脸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而对着那双乌黑清澈的双眸,他竟然莫名有几分气弱。
  “那个花钿别人不是看中了嘛,采采,你再挑挑别的,这珍宝阁的东西多着呢。”
  “可是,我就想要那个花钿。”关采采不依。
  关横海有点头大,“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支羊脂白玉簪吗,还是去看看簪子吧。”
  “不要簪子,我还从来没有贴过花钿呢,想贴来试试。”关采采抱着关横海的胳膊,仰着小脸,满眼都是期待:“爹爹,我就想要一个珍珠梅花形的花钿,爹爹——”
  关横海耐不住小女儿撒娇,终于看向夏萋萋手中的花钿,迟疑道:“这位小姐,我的女儿喜欢你手中那枚花钿,如果你愿意割爱的话,我可以给小姐另外买两份别的花钿,做为赔礼。”
  夏萋萋垂眸,看了看指尖捏着的花钿,最普通的珍珠,最普通的梅花形状,并不值得有人来抢。
  “你的女儿喜欢”她嘴角紧紧抿着,“抱歉,这枚花钿我也很喜欢,并不想相让。”
  关横海脸色一僵。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有人驳斥他的面子了,更何况对方是个年纪还小的小姑娘,而起因又是一枚毫不起眼的花钿。
  堂堂将军向小姑娘索要花钿,说出去都要被人耻笑,更糟糕的是,他还被拒绝了。
  关横海的脸慢慢红了。
  关采采飞快地朝旁边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这枚花钿我买了。”
  一边是半旧衣裙孤身一人的女子,一边是衣袂飘飘浑身仙气身边还跟着大将军的小姐,小伙计根本不用思考就做出来决定,他笑着躬了躬身,动作做得十分敷衍,“这位小姐,您手中的花钿有人买了。”
  “我先说要买的。”夏萋萋捏着花钿,半片珍珠在指尖打了个转。
  小伙计笑容不变:“是吗,我没听到小姐说要买,倒是旁边那位小姐说要买,我听到了,掌柜也听到了。”
  他们就离掌柜不远,掌柜抬眸看了一眼,没有反驳。
  关采采挑了挑细细的眉毛,笑道:“不属于你的,你是注定得不到的,勉强抓在手中也没有用。”
  关横海皱了下眉头,他总感觉自己这边好几个人帮腔,对面却只有一个小姑娘,有种欺负人的意味。但说起来不过是一枚小小的花钿,就算相让了那位小姑娘也没受到什么损失,更何况他还许诺了要赔她双份。
  夏萋萋抬眸,目光从那枚普通的花钿慢慢抬起,落在关采采的脸上,她的声音很轻:“你想要?”
  关采采笑道:“我想要,而且我想要的东西,别人一般都抢不走。”
  夏萋萋一松手,那枚珍珠花钿落在了地上,她抬起脚,绣鞋踩着花钿碾了碾,那漂亮的梅花顿时变形脏污。
  夏萋萋微微一笑,“你抢的东西,都是脏的。”
  关采采脸色一变,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脸上闪过狰狞之色。
  关横海望着地上那枚已经没法看的花钿,不知为何,心头闷闷的,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而踩了花钿的夏萋萋又转过头,看着关横海,轻声道:“脏的东西,我也是不要的。”
  像是被重锤猛然敲击,关横海脑子一懵,他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已经失去了。
  他怔怔地望着夏萋萋,好半天不能回神。
  旁边的关采采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暗暗着急,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小伙计早就被夏萋萋的举动给弄得恼火,接到关采采的示意,立刻从掌柜那边端了杯茶水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送到夏萋萋面前:“小姐何必生气,一枚花钿而已,喝杯茶消消气吧。”
  他说着话,茶水往夏萋萋身上一送,茶杯结结实实地撞上夏萋萋的胳膊,一杯茶全部洒在了她的衣裙上,一滴不剩。
  半旧的襦裙被打湿,裙摆紧紧地贴在腿上。
  夏萋萋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有道人影已经飞快地冲到了她的面前,下一刻,一件玄色衣衫已经披在她的肩头,宽大的衣服遮住了她的身形。
  夏萋萋低头看了一眼。
  玄色外袍,绣着五爪金龙,这是一件龙袍。
  还带着他的味道。
  夏萋萋抬眸,映入眼睛的是一张俊脸,黑眸中满是阴鸷,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是锋利的刀刃。
  关横海和关采采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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