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枝猝不及防抬眼向梁国公,只见他目光炯炯,俨然是来替薛邵这个不守规矩的人执行家法,管束妻子的。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何苦要受这一份气。
薛邵正要出言相护,丁宝枝稳住上头的气血,伸手拦他。
她不卑不亢道:“国公爷此言差矣,若人人都觉得这是下九流,那街上便不会有人买卖,若没有人买卖,便没有人缴纳赋税,大纾国库空虚,就是文臣武将满腹才略,也没有粮草行军,没有衣裳保暖,更没有子民愿意参军入伍保家卫国。”
梁国公听她字字铿锵,脸色一变,自是没料到薛邵娶进门的女人是个刺儿头。
平日里一潭死水似的,烧开了竟也泼得死人。
丁宝枝维持着微笑继续道:“梁国公,您是骁勇的将领,造福一方百姓,我只是个寻常女子,在您眼中我自然处处值得挑剔,这无可避免,我能做的只是做出一番成绩,让您放心将薛府后院交给我来打理。”
梁国公老皱的脖颈上起了青筋,显然让她气得不轻,丁宝枝话毕双膝下跪,给梁国公磕了个头。
“外孙媳妇丁宝枝逞一时嘴快,国公爷若要罚便我罚吧。”
这一整套下来,她将事情办得密不透风。
梁国公一拍桌子,竟是彻底说不过了。
行军固然是梁国公在行,可论行事他怎么‘斗’得过宫里出来的人精。
薛邵听得更是强绷着脸皮才没笑出声来,不住抬眼望向房梁,心说梁国公尚且连他都说不过,竟要挑战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丁宝枝。
他拱拱手道:“梁国公,工部还在外面等着要开工,今天是木作最后一天,等慧织坊开业我一定让宝枝给您下帖,今天您就请回吧,别耽误工期让工部的人难做。”
说罢便要扶丁宝枝起身,她却无动于衷,仍跪俯着。
梁国公身边的近卫俯身安抚了老人家两句,丁宝枝见状抬起头道:“国公爷,我不是说说而已,我敬重您,您若要罚我我绝无怨言。”
梁国公深呼吸了几番,起身拂袖而去,在路过丁宝枝时顿了顿脚步,却也没真的处罚她的以下犯上。
其实丁宝枝她隐隐有感,梁国公和薛邵之间的结兹要是解开了,他便也不必拿训斥小辈当借口来BBZL关注薛府的近况。
如果梁国公真是来管束她的,何不真的罚了她再走,而不是不痛不痒地在她边上‘哼’停驻脚步。
这天回府用过晚膳之后,徐嬷嬷不知哪来的消息,知道了梁国公前去慧织坊的事。
于是她就趁薛邵提早离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丁宝枝旁敲侧击,让她不要真的和梁国公府结怨,国公爷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为了常家和薛家考虑。
丁宝枝颔首称是。
她明白,女子经商不是常事,梁国公首要考虑的自然是他那在朝为官的外孙,但凡丁宝枝在外边经营不善,放到朝堂上就又是一本本的奏疏。
徐嬷嬷会心一笑,其实她也是清楚丁宝枝明事理才会提这一茬,否则不说就是了,也不会怎么样。
丁宝枝的行事作风她虽不习惯,但却格外适合大人,适合大人那就是适合薛府。
她这个薛府主母称得上名副其实。
徐嬷嬷思及此,俯身要拜,“夫人,老奴是梁国公送到府上全心全意照看薛府的,好让大人在朝中没有后顾之忧,起先老奴见您年纪轻,不一定能挑起府宅内的重担,现在已没有什么放不下心的,您就是对老奴有诸多怨言想将老奴就此赶出去,老奴也欣然接受。”
丁宝枝见状赶忙搀扶起她,“徐嬷嬷言重了,你是薛府老人,我怎么会对你有怨言赶你出去呢,你做的许多决定我都明白用意,偶尔与你意见相左也都是有意为之,而非真的觉得你做的不对。”
徐嬷嬷听罢感慨道:“夫人,既然您认我是薛府老人,那老奴就最后多嘴这一句。当日的补身药的确是老奴逾越,可夫人您不知道,老奴年轻时本来能有一子,也是因为年少为奴身体劳累禀赋不佳,这才滑胎小产丢了孩子。”
丁宝枝险些没反应过来那补身药指的是什么,定神想了想才记起前段日子徐嬷嬷曾自作主张为她熬药,她当时不喜欢徐嬷嬷总替她做主便厉声拒绝了。
想不到竟叫她记在心里这么久。
丁宝枝回过神来,觉得可以借着这药解开徐嬷嬷心结。
毕竟大夫的确诊断她身子禀赋不佳,她自己是无所谓,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可孩子是说来就来的,届时身体若跟不上可就麻烦大了。
她朝徐嬷嬷淡淡一笑,说道:“先前我待在府里,想着不喝那药只多吃点饭也都一样,现下我整天往外跑,的确偶尔会出虚汗,感觉和从前不大一样。不管怎么说,那就劳烦徐嬷嬷你每日替我多煎一幅药材,提醒我按时喝药。”
薛邵早不来晚不来,恰好这时候出来寻她。
听她说什么药材、喝药,他旋即把着椅背弯下腰去,皱眉问她哪里不适。
丁宝枝闪躲道:“没有...”
徐嬷嬷见丁宝枝眨了眨眼想绕开这个话题,就笑着替她答了。
“是增补身体的补药,上回那老大夫走之前给开的,夫人向来思虑周全BBZL,这是怕怀上孩子再进补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