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婕被傅云饮这般疾言厉色的质问吓得落下泪来,不禁抽泣道:“哥哥,他外头养了个外室谁人不知?那外室从前还是个名门贵女,只是一朝家族蒙罪才屈身做了外室。”
“那外室并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那外室的父亲从前是云洛的恩师,他是不想让恩师的女儿沦落进教坊司,才以外室的由头将她安置了起来。”傅云饮立刻解释道。
傅云婕却不依,继续质问道:“那他在青楼里的相好呢?还有他在府里的通房小妾,还有一个怀了身孕,只不过一碗落胎药毁灭了人证罢了。”
傅云饮辩不过傅云婕,便只得生硬地移开了话题:“外头的传言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你不妨与云洛多相处相处,自会明白他的好处。”说着,便要拖着傅云婕往外走去。
“我不要,我一点也不喜欢贺云洛,我才不要与他相处,更不想嫁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想不想的道理?”说着,傅云饮已用劲将傅云婕拖到了大门口。
眼瞧着自己便要被哥哥拖出莹雪家门外,傅云婕立时便不管不顾地大喊道:“哥哥,你好生自私,莹雪走后你日日夜夜的买醉,还总是偷偷抹眼泪,东昉都告诉我了,即是知道不能与喜欢的人相守这般痛苦,何必要强压着我与那贺云洛走到一块去?”
话毕,傅云饮的脸色便如染坊般五彩斑斓,他心中藏匿着的深切情意被傅云婕嚷嚷了出来,他霎时便觉得难堪至极,也顾不上去看里头莹雪的脸色,一把将傅云婕抱在了马背上,便驾马扬长而去。
第50章 冲进火海【二更】 "傅云饮像不要命般……
傅云婕先是挣扎了一通, 见哥哥脸色阴沉得仿佛能冻死人一般,也不搭理自己的求饶之话,便只能捧着脸兀自哽咽起来。
她想, 这一回回了京城,自己必定是要狠狠遭受一番父亲母亲的责罚,说不准便当真要嫁给那贺云洛了。
她正独自沉浸在悲伤之际,也不知行了多久,忽而见傅云饮停了下来。
“云婕,你身上还有银两吗?”傅云饮突兀地出声问道。
傅云婕疑惑地抬起头, 将荷包内仅剩不多的碎银递给了傅云饮, 道:“只剩下这些。”
傅云饮脸色阴鸷的吓人, 这点银钱还不够他们住两夜客栈的,他驾着马走了回头路,重又回了莹雪家中。
此时一来一去也耽搁了不少时候, 他回莹雪家后便隔着院门听见了王氏与墨书的说话声, 傅云饮念及昔日自己唤了人痛打墨书时趾高气昂的模样。
如今却要与他借些银钱当回京的盘缠。
傅云饮着实是开不了口。
思虑再三,傅云饮还是选择驾马离去,若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他便只能与不远的宛铜县县令那儿讨要些银钱, 等自己回了京城再还他便是。
傅云婕见傅云饮的脸色一变再变, 只以为哥哥仍在生气, 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哥, 对不起。”
傅云饮瞧着傅云婕脸上未尽的泪痕, 心头蓄着的一腔怒意便又消散了大半, 他叹道:“回京后好好与父亲母亲道个歉,若你实在不想嫁云洛,哥哥再为你挑选个门风清正的夫婿便是。”
这已是傅云饮如今唯一能想出来的万全之策,也是他将怒意敛起来后的退让之举。
傅云婕听后沉思了一阵, 如今她已来了江南去,瞧见了墨书与莹雪琴瑟和鸣的深厚情谊,她越发觉得自己滑稽可笑。
冲动了这样一回,她便也没理由再留在江南了。
瞧着哥哥为自己劳心劳力、风尘仆仆的模样,傅云婕心里也生起些淡淡的愧疚之意,她便应声道:“只要不嫁那贺云洛便好,家世低些也无妨,只求他不纳妾不荒./淫无道,我便能心满意足了。”
傅云饮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友的生平所为,当真不明白他是哪里触到了妹妹的“逆鳞”。
傅云饮便带着傅云婕往宛铜县赶去,一路上,他不忘与傅云婕耳提面命道:“方才那样的胡话,你可不许再说了。”
傅云婕不解:“什么胡话?”
傅云饮又冷下了脸色,不耐烦地说道:“就是我为了莹雪如何如何的疯话,不许再提了。”
傅云婕嘟囔了一声“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因怕被傅云饮责骂,才道:“哥哥当真放下了莹雪姑娘?”
瞧着方才哥哥落荒而逃的样子,便知他对莹雪依旧存着些不该有的情意。
傅云婕当真不懂,哥哥既如此放不下她,何必将她放至这山高水远的江南?
傅云饮呼吸一窒,心口处传来一阵酸涩的绞痛之感,他自嘲一声道:“有墨书陪着时,她脸上的笑影那样多,整个人都有生气了不少,也不用再勾心斗角、演戏度日,我放不放得下她又怎么样呢?”
自己放不下莹雪又如何?她的心里哪儿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傅云婕见提起莹雪后,自家哥哥的情绪立刻低落了下来,便绞尽脑汁地搜罗了些话劝解他道:“哥哥不必伤心,既已放手便不要再回头了,我瞧着莹雪再过几月便要诞下孩子了,墨书又这般疼痛他,哥哥早死了这条心吧。”
傅云饮的心冷不丁又被傅云婕的话刺伤了几分,他有时当真弄不明白,自己这个妹妹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便反唇相讥道:“我是死心了,也不想多打扰莹雪,不像你这般胆大妄为,还跑到江南来纠缠墨书。”
“我没有纠缠墨书,我只是不想嫁给贺云洛而已。”
“若墨书没有莹雪成婚,你还指不定要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
“你胡说,我可不是这般不要脸皮的人。”
兄妹二人斗舌了一路,终于来到了宛铜县。
本以为会在那县令身上费些力气,可傅云饮方才露出那绣着金丝细线的鹤纹锦鞋,以及他腰间别着的盘纹玉石。
一瞧便价值不菲。
那县令立时便命人将傅云饮与傅云婕两兄妹迎了进去。
傅云饮见这县令如此客套,便在席间与那县令说道:“我因不慎糟了贼人惦记,身上带着的银两尽皆被偷了去,劳烦大人借我些回京的盘缠,届时我定加倍奉还。”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连带着朝那县令敬酒的动作里都带着几分急切。
那县令只摆摆手,慈眉善目地笑道:“公子说这话便客气了,不过是些银钱罢了,谁活在这世上一遭能不遇到这样窘迫的境遇?说这些加倍奉还的话就太客气了些。”
傅云饮没想到借盘缠这事会进行的这样顺利,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喜意:“谢过县令大人。”
那县令瞧着夜色已深,便与傅云饮道:“若公子不嫌弃,便留宿在我府上,好好休整一番,我让下人备些热水,明日再舒舒服服的上路,可好?”
因盛情难却,傅云饮便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
他今夜未曾饮酒,神智清晰的很儿,到底这宛铜县于他来说是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便是留宿在县令家中,也忍不住怀揣着几分戒备之意。
傅云饮便与傅云婕宿在一间房中,他浅睡了前半夜,后半夜则守在屋中不肯入睡。
约莫到了子时三刻,外头忽而响起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吵嚷声。
傅云饮顿感不妙,将傅云婕摇醒后,便让她藏在床底下。
“我出去看一看,不管是谁闯进了屋里,你都不要出声。”
傅云婕见哥哥如此郑重其事,连额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连忙点头应下。
安顿好傅云婕后,傅云饮便推开屋门朝着县令府上的正门方向走去。
只见府上到处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些小厮与丫鬟的尖叫声,若细细听去,还能听见些兵戈摩擦的声音。
他随手抓住了个仓惶乱跑的小厮,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满脸是泪,神情惊慌地说道:“有土匪闯进来了。”
土匪?
若他没记错的话,江南还有个二皇子殿下在外巡察,皇子出巡,竟还有土匪敢闹事?
他便问那小厮道:“你家县令呢?”
那小厮急忙指了个方向,立时便挣脱了傅云饮的桎梏,自去逃命了。
傅云饮便朝着县令藏身的地方走去,来到一处偏僻的柴房后,狠狠推了下门,却如何却推不开来。
傅云饮便只得用脚将柴房的门踹了开来。
县令并他的家眷皆躲在这间狭小的柴房内,领头的县令正持着一把剑颤颤巍巍地指着傅云饮。
“外头出什么事了?”傅云饮追问道。
那县令瞧清楚傅云饮的脸后,方才放下了心来,声音里带着些哭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土匪,从七泽镇杀到了咱们宛铜县,听说一路上竟挑那些貌美女子与孤寡老人下手。”
傅云饮听到“七泽镇”这三个字后,神情猛地一震,剑眉高高蹙起,语气里的担忧遮掩不住:“你堂堂一个县令,难道手底下还没有写官兵护卫?”
那县令也哭丧着脸:“整个衙门统共就一二十个护卫,那些土匪这般凶神恶煞,我们哪儿是他们的对手。”
傅云饮心下不忿,朝廷每年拨了这样多的银钱来加固郡县的兵力,这些钱难道不翼而飞了不成?
只他如今也顾不得去追究这些琐事。
七泽镇……
莹雪会不会有危险?
这样的猜测一旦横上心头,傅云饮便再也无法驱散心内的担忧。
他便与那县令说道:“劳烦您照顾一下舍妹,我去去就回。”说着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跑了出去。
*
傅云饮驾着马朝着七泽镇赶去,幸而两地所处距离并不算太远,沿途上他却是瞧见了许多土匪在挨家挨户地行恶放火。
妇孺的求饶声并孩童凄厉的哭声一同响起,仿若人间地狱。
他分不了心去救下这些可怜人,只能在心里祈祷莹雪未曾有恙。
两刻钟后,傅云饮方才循着记忆赶到了莹雪一家所在的山村里。
入目所及的人家皆一片狼藉,或是门前摆着的簸箕盆碗皆撒落一地,或是正被一场火烧的七零八落。
莹雪一家也未曾幸免,院落里闪着些星星点点的火苗,虽没有什么尖叫、呼救声响起,可蜿蜒而上的浓烟却熏湿了傅云饮的双眸。
他几乎是不要命般朝着火海里冲了进去。
第51章 匪乱【一更】 “傅云饮卑劣的想,也许……
庭院里到处是黑蒙蒙的浓烟, 傅云饮被呛的连连咳嗽出声,正屋以及另外两间厢房的屋门皆牢牢紧闭。
傅云饮尝试呼喊了几声莹雪,没有任何回应之后便朝着正屋内冲了进去。
正屋内也充斥着大量的浓烟, 且火势已蔓延到了梁柱之上,傅云饮小心地游走在正屋之中,避让周围四处乱蹿的火星子。
他边呼喊莹雪的名字,边用脚踹开紧闭的厢房屋门。
好不容易才将厢房屋门踹开后,傅云饮才从浓厚的黑雾中窥见莹雪与小竹倒在床榻后那狭小隔断里的身影。
她们二人皆双目紧闭,一副孱弱无依的模样。
傅云饮避过汹涌的火势, 上前先将小竹背了起来, 而后则一把抱起莹雪跑出了厢房内。
因火势太过旺盛的缘故, 傅云饮每走一步时身后都会传来些重物倒地的声响,他也被那过分熏人的浓烟弄得神智有些迟钝,只是奔往院外的脚步不敢放缓一步。
好不容易将莹雪与小竹救出了院外, 身后的屋舍也被火海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傅云饮分不清脸上流淌着的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轻轻拍了拍莹雪满是乌黑痕迹的脸蛋,尝试着将她唤醒。
可莹雪却一动不动地倒在他的怀中,连鼻间的气息都微弱了许多。
傅云饮再顾不上自己方才救人时双臂被灼伤的痛感, 将莹雪与小竹都抱上马车后, 便往宛铜县赶去。
一路上这般的颠簸, 倒让被浓烟呛熏了喉咙的莹雪恢复了些意识, 她睁开迷蒙的眸子, 发现自己正被人牢牢圈在怀里。
昏迷前的记忆如潮便涌入她的脑海中, 莹雪便挣扎着嘤咛出声道:“放开我。”
挣扎间正好触碰到了傅云饮被灼伤的手臂,只听他忍着剧痛说道:“莹雪,是我。”
莹雪一怔,这般低沉且又熟悉的声音不是傅云饮还会是谁?可他不是带着傅云婕离开了吗?为什么一眨眼却又出现在这里?
莹雪全身乏力, 肚子处还传来些隐隐约约的痛感,即便如此,她还是用力气力说道:“劳烦世子爷,救救我的家人和夫君。”
傅云饮勒住了马绳,便无奈地说道:“方才我去你家中救人的时候,并未见到你的夫君与家人。”
莹雪听了此话,情绪霎时便激动了起来,只听她强撑着说道:“土匪一闯进来,母亲便把我和小竹关在了厢房里,告诉我们一定不要出去,然后……然后他们就出去了,好像…好像是想把那些土匪引开。”
边说着,莹雪便不可自抑地落下泪来,周围尽是些此起彼伏的哀哭之声,衬的莹雪此刻的这般哭求愈发凄厉可怜:“爷,莹雪求求您,救救我的家人吧,他们兴许正躲在哪里避着土匪,正等着人去救他们呢。”
莹雪哭求的声嘶力竭,本就余存不多的气力霎时便告了磬,意识即将抽离的那一瞬,她似乎听见了傅云饮冷漠又近乎绝情的话语。
“我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有保下你和小竹的性命。”
莹雪没有力气再大喊大叫,只能在心里无声的泣泪道:你不是身份尊贵的世子爷吗?那一日你在庙会尚且能如此冷硬地杀死那个拐子,那日又能为了救下平宁县主而与一批黑衣人周旋如此之久。
为何就不能救下自己的家人?
若自己的家人和墨书皆死了,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趣?
*
莹雪再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松软泛着馨香的床榻之上,周身浮动飘然,不像在陆地之上。
她睁开眼,朝四周环视了一番,便瞧见小竹正趴在自己的床榻边呼呼大睡,傅云婕也坐在不远处的方凳上翻看着诗集。
莹雪先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定孩子安然无恙后,方才出声道:“三小姐,我这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