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承流
时间:2022-06-25 07:06:26

  陆黎下意识奉命道:“是。”
  这样的事情,他已做了千万次,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去安排时,推开门之后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卫景朝,有些犹豫:“侯爷要娶公主,那沈姑娘怎么办?”
  在凉州城这些日子,他亲眼见着侯爷与沈姑娘情浓意深。更加知道,沈姑娘对侯爷的情意何等炽烈。
  若是侯爷娶了公主,身为皇夫,自然不能纳妾。
  届时,沈姑娘该怎么办?
  送走吗?
  那沈姑娘还能活吗?
  卫景朝揉了揉眉心,亦叹口气,最后只道:“你告诉踏歌,让她管好鹿鸣苑,任何人不能提起此事。若是传入沈柔耳中,一概打死。”
  陆黎顿了顿,无奈道:“属下的意思是,若侯爷娶了公主,那岂不是不能再养着沈姑娘……”
  卫景朝道:“不必担心,我没打算真的与洛神成婚。”
  他的眼睛落在门边的大镜子上,神态冰冷至极:“我还不至于做与虎谋皮这样愚蠢的事情,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人间险恶。”
  “至于沈柔,此事不要叫她知道,否则她该伤心了。”
  若是没有从镜子里看见洛神最后那个阴冷的笑容,或许真的会相信她是真心实意要与他成婚。
  若是这样,他万万不敢答应,许下婚约。
  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镜子出卖了她。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露出这样阴森的笑容呢?
  在杀人的时候。
  她想要他这条命。
  那便怪不得他将计就计,顺势要了她的小命。
  瞒天过海这样的事情,一时容易,一辈子难。
  越想瞒着,越会败露。
  洛神要算计所有的人,要高枕无忧做这个君王,将所有人都逼到绝境。
  既然大家都已被逼到棋盘上厮杀,那最终不过是看谁棋高一着。
  届时,成败皆是命。
  但愿这位高高在上的表妹,不要太失落。
  陆黎骤然明白过来,点头道:“属下明白。”
  卫景朝“嗯”了一声。
  陆黎犹豫不决,踌躇道:“侯爷,不如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沈姑娘。”
  卫景朝摇了摇头,“她不会相信。”
  他可以说。
  但沈柔势必会多想,不可能全然相信,他对洛神没有任何私情。
  到时候,不过是平白无故惹她烦恼,不如瞒着。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烛台上,眼珠被烛火映出一簇火光,随即微微阖眸,遮住其中情绪。
  对洛神,他有足够的把握,让这个表妹功亏一篑。
  但是沈柔……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要娶洛神,哪怕是假的,恐怕她也会无比伤心。
  卫景朝悠悠叹口气,深觉不必多事。
  便这样瞒着她也好,等事情结束,她还是会开开心心嫁给他。
  卫景朝起身,回去夕照园。
  沈柔已睡着了,安静躺在榻上,温柔静谧的睡颜,让人心安不已。
  卫景朝脱了衣裳躺在她身侧,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脸庞,缓缓睡去。
  睡前他还在想,等事情了结后,他再与沈柔成婚,届时一定要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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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景朝答应了和洛神公主成婚,长公主是其中最兴奋的一个,每日奔走在公众和鹿鸣苑,与两位新人商议成婚事宜。
  可是,卫景朝对此极为不上心,两手一摊,万事不管,任由长公主安排。
  长公主对此满心不悦。
  这日清晨,长公主又至鹿鸣苑,递给卫景朝一个盒子。
  卫景朝瞥一眼,随口问:“什么东西?”
  “你那枚鸳鸯双鱼佩。”长公主道,“你父亲留下的东西,说要送给儿媳妇。”
  卫景朝骤然想起,以前这枚玉佩他曾送给沈柔过。
  他抬手打开盒子,拿出那枚玉佩细细打量,上头的鸳鸯和双鱼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当真有种两情缱绻之意。
  长公主在旁边说:“你将这玉佩给洛神送去,算是正式定情,也好让她安心。”
  卫景朝将玉佩放回盒子里,合上盖子,平静道:“我心里有数,公主断然不会有不安心之处。”
  据他的线报表明,洛神公主如今极是活跃,借着二人的婚约,私下联系了多个军营,借了几万兵马在手。
  眼瞅着,是马上要将他一网打尽。
  长公主皱眉看着他:“你是个男人,总要主动些。洛神性子是高傲,但她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你就不容忍着些。”
  “母亲,既然是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卫景朝抬眼望着她,神态平和,“若是太上赶着,大约会被公主殿下轻视。”
  长公主沉默片刻,觉得他纯属瞎扯。
  洛神亲自上门求亲,怎么会轻视他?
  抬起眼眸,锐利眼神盯着他,质问道:“是因为沈柔,所以你对洛神如此冷淡?”
  卫景朝蹙眉,神态不悦:“此事与沈柔无关,母亲不要牵连无辜人。”
  长公主冷哼一声,“我真不知道,洛神有何处不如她。”
  卫景朝不愿听她评论沈柔,冷冷道:“母亲若无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长公主恼怒地拂袖离去。
  卫景朝拎着那个盒子,回了夕照园。
  夕照园内,沈柔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大剪刀,正裁剪一块布料。
  卫景朝站在旁边看了会儿,问:“做什么呢?”
  沈柔没有抬头,答道:“做衣服。”
  卫景朝失笑:“你会做衣服吗?”
  沈柔答:“不会。”
  卫景朝一时哑然,半晌才问:“不会做……那你在干什么?”
  沈柔抬起眼睛看着他,不高兴地皱皱鼻子,“不会做才要学啊,你不懂就不要瞎说。”
  卫景朝弯下腰,将手中盒子递给她:“等会儿再做,先看看这个。”
  沈柔放下剪刀,迷惑询问:“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她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玉佩。
  盯着那枚润泽光滑的玉佩,看着上头栩栩如生的雕工,沈柔怔了半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侧目看向卫景朝。
  卫景朝轻笑,脸庞藏在阳光里,温柔至极。
  他柔声道:“柔儿,这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沈柔嗓子一阵干涩。
 
 
第75章 
  那玉佩静静躺在盒子里,发着润泽的光。
  沈柔伸手去摸玉佩上细腻的纹路。
  这枚玉佩,曾经属于过她,在她手中被珍惜地摩挲过无数次,她熟悉上头每一道纹路,熟悉每一道雕刻。
  那时她尚且是天真的闺阁少女,期待着婚姻,拿着这枚玉佩,时常幻想嫁给夫婿后的情景。
  她的未婚夫,俊美挺拔,温和朗逸,乃是世上最好的儿郎,日后也一定会对她极好。
  他们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赌书泼茶,恩爱两不疑。
  所以,她将无数的情丝,都寄托在这枚玉佩上。
  只愿,双鱼传信,鸳盟成书。
  后来,平南侯府出事,这玉佩被人强行夺去,送还给长公主。
  而长公主也没有任何表示。
  沈柔满心的期待,在长公主的冷待下,顿时碎成了沫。
  她的婚约,也没了指望。
  那个时候,她以为,此生都没法再见着它了。哪怕能再见,也只是看着它出现在别的女人身上。
  但时至今日,它又出现在眼前,又重新属于她。
  那个时候,她以为,此生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夫婿和婚礼,但卫景朝马上就要娶她。
  夫君,婚礼,她都会拥有。
  和曾经想象中的,没有什么不同。
  夫君仍是她心爱的儿郎。
  婚礼仍是他给的。
  这一切太过美好。
  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沈柔怔然不语。
  卫景朝嗓音带笑:“怎么,傻了?”
  沈柔呆呆看着他。
  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掉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卫景朝扶住她的小脸,低头直视她的眼睛,放柔了声音,“柔儿?”
  他声音里尽是心疼,大约猜得到她为何伤心,轻声道:“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抢走你的东西。”
  他的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了,嗯?”
  沈柔猛地扑进他怀中,眼泪很快氤湿他胸前的布料。
  她抽了抽,哑声问:“卫景朝,你会娶我吧?”
  卫景朝心酸地揉揉她的后脑勺,道:“会的。”
  沈柔强调:“你不可以骗我,不然……”
  她说不出威胁他的话,只能又重复一遍:“你不可以骗我。”
  卫景朝声音柔和得不像话:“不骗你,我绝不会骗你。”
  他一定会娶她为妻。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他也没有骗她。
  没有。
  卫景朝从锦盒中拿出那枚玉佩,长指缠绕,细致地挂在她颈项中。
  轻柔地抚摸着她细白的脖子,轻声道:“以后就带着吧,不要再摘下来。”
  他轻声承诺:“待过了国丧,我就娶你。”
  沈柔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
  这一刻,她心想,便是此刻死在卫景朝怀里,她也不会觉得遗憾。
  她好爱他。
  她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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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又过三日。
  长公主入宫见了洛神公主后,转头杀到鹿鸣苑,刚一见面便质问道:“你的玉佩呢?为何没有送去给洛神?”
  卫景朝坐在椅子上,抬眸与她对视,“我自己拿着,不想给她。”
  长公主怒道:“我已与洛神说过此事,结果你迟迟没有将东西送去,让洛神怎么想?”
  “她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卫景朝蹙眉,“她已表明态度,不过是场政治婚姻,母亲何必上蹿下跳,做无谓的功夫?”
  长公主气恼不止:“上蹿下跳?无谓的功夫?卫景朝,你就是这么看自己的母亲?”
  “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长公主冷冰冰瞪着他,“洛神将来做了女帝,身边定会有别的面首男宠,你若不与她搞好关系,日后要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取代你的地位不成?”
  卫景朝生出几分厌恶。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长公主,冷声反问道:“母亲觉得我是什么人?君意楼的小倌还是你后院的面首,必须得靠着讨好女人才能活下去?”
  他盯着长公主,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怎么,没有女人我就得死?母亲就这么看我吗?”
  长公主顿时气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景朝冷冷望着她,继续质问:“那母亲是什么意思?若不是这个意思,为何非逼着我去讨好洛神?”
  长公主后退一步,讷讷道:“可是……洛神与我说,她心悦你。”
  卫景朝冷笑一声。
  他冷声道:“公主的话,母亲听听就是,若当了真,恐怕被她卖了也不知道。”
  长公主想说什么。
  卫景朝淡声道:“钦天监将婚期定在二月二十七,届时等着成婚便是,母亲不必操心其余的事情。”
  “至于公主那边,我自有分寸。”
  分寸。
  又是这两个字。
  提起这两个字,长公主便觉头疼,眼底生出几分不悦。
  然而,卫景朝眼底没有丝毫慌乱,仍是那幅胜券在握的模样。
  长公主抿唇,仍是问出口:“你不愿意与洛神培养感情,是不是因为沈柔--------------栀子整理?”
  卫景朝皱眉,神态不悦:“母亲,此事不要牵扯到她。”
  他盯着长公主,几乎是警告:“这件事,跟沈柔没有关系,不要将她牵扯进来,母亲明白吗?”
  长公主怔怔看着他,心底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她自诩了解卫景朝。这个儿子性情与她极为相似,目空一切,骄傲自诩,无情无义。
  一颗心说是石头做的都抬举了,应当算是万年玄冰给冻成的,又冷又硬,顽固不化。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卫景朝护着一个女人,竭力将她推出风波之外,丝毫不沾染这肮脏的算计。
  是怕她受伤,还是怕她难过?
  不管是为什么,总归这份情意,真的很出乎意料。
  长公主忽然失了力气,慢慢问:“你就这样喜欢她吗?”
  卫景朝平静道:“是。”
  他并不瞒着长公主,轻易而举说出自己的情绪,“我喜欢她,所以,哪怕是母亲你也不要想着伤害她。”
  “否则,我们本就寥寥无几的母子情分,恐怕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长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是你亲生母亲,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为了一个女人,要与我决裂?”
  卫景朝不语。
  但他站在那里,毫无动作的身影,已是默认了长公主的质问。
  一时之间,长公主的心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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