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承流
时间:2022-06-25 07:06:26

  卫景朝气定神闲:“你自己看。”
  沈柔狐疑地看看,小心翼翼推开门。
  寝殿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仍是原本的模样,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移动。
  沈柔想想他今日已费尽心思,很难再考虑其他,倒也没有失望。
  只是转过头,乖乖抱住他的腰,仰脸蹭着他的下颌,问:“要沐浴吗?”
  卫景朝捏捏她的脸,温声道:“要,你先去把把头发拆了,我去换衣裳。”
  沈柔松手,乖乖点头,走向梳妆台,在镜子前坐下,拉开放置钗环首饰的抽屉。
  可是,抽屉却与平常不同。
  看见里面的东西,她手指微微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向卫景朝。
  刚才说着要换衣裳的男人,此刻站在原地,眉眼含笑看着她,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满溢。
  他轻声道:“这是你的东西。”
  沈柔颤着手指,去摸抽屉里的东西,将他们拿到台面上,静静打量着。
  这枚鸳鸯双鱼佩,第三次到她手中。
  她怔怔看着,想起昔年长公主的话,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卫景朝缓步走过来,平稳规律的脚步声,踩在她心尖上。
  他弯腰屈膝,蹲在他跟前,捏着那枚玉佩,轻轻道:“这枚玉佩,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给卫家儿媳唯一的信物。”
  “今生今世,除却这枚玉佩,我没有任何信物。”
  沈柔呆呆看着他的眉眼,从他掌心里结果玉佩,握在手中,轻轻道:“我知道了。”
  卫景朝却没停下自己的话,继续道:“沈柔,这不止是信物,还是我的心。四年前,我没有与你说清楚,是我的错。现在我告诉你,你以后,便不能再误会我。”
  沈柔缓缓点头,低头看看玉佩,缓缓握紧掌心,将那玉佩藏好。
  卫景朝轻轻一笑,亲亲她的脸颊,说:“收好了,这可是我的真心。”
  明知他是逗她,沈柔却格外认真,用力点头:“我一定会收好,绝不会再丢掉。”
  它是第三次到她手里。
  若是丢了,很难再有第四次。
  她怎么舍得。
  卫景朝心头骤软,眼底酸涩。
  他侧目,用手指勾起一旁另一件东西,拉住她另外一只手,塞进她掌心里。
  “这枚印鉴的来历,我已经告诉你了。沈柔,以后拿着它,只要是我手下的人,你都可以号令。”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出了一个何等的特权,温声道:“这个,也不能弄丢。”
  沈柔下意识攥紧双手。
  卫景朝无奈,又给她掰开,拿出两样东西,丢进抽屉里,“放着吧,没人敢拿。”
  他握着沈柔的手臂,带着她一起起身,“走,沐浴去。”
  沈柔皱眉,指指自己头上的珠钗。
  卫景朝低笑,“待会儿我给你拆。”
  沈柔听懂他言外之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动了动嘴唇,最终假装镇定,轻轻“嗯”一声。
  跟着他的脚步,进了浴室。
 
 
第111章 
  婚事已定。
  翌日清晨,廷议之后。
  文武百官都等着退朝回家,卫景朝食指微曲,敲击着椅子扶手,气定神闲道:“四月初七,朕大婚,礼部、内务司、钦天监,尽快安排好各项事宜。”
  语毕,底下没有一点声音。
  被他点名的几个官员,都没反应过来,互相看看对方,一脸茫然。
  他在说什么?
  发梦吗?
  还是尚书令反应迅速,敏捷地拿笏板捣了捣身后的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蓦然回神,出列道:“臣遵旨。”
  语毕,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抬眼,问道:“敢问陛下,皇后娘娘,是何人?”
  卫景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道:“自然是沈柔。”
  “朕与沈柔的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她,朕还能娶谁。”
  礼部尚书顿了顿,道:“臣遵旨。”
  这个,他确实没想到。
  虽然卫景朝早已说过,他和沈柔有个女儿,更是极力促成平南侯平反一事。
  但是在满朝文武心里,沈家女的经历,着实算不得清白。
  诏狱待了半年,又沦落青楼,被弘亲王觊觎。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与陛下不清不楚的生了女儿。
  他们本以为,纵然卫景朝喜欢她,给个妃位,乃至于贵妃都是可以。
  至于母仪天下的后位,还是应该留给满京城数不清的闺秀。
  她们身世清白,性情端庄,有才有德。
  不像沈家女……
  满堂寂静,众官员低着头,面面相窥。
  卫景朝心情正好,见状,微微上挑的唇角冷冷垂下来,眼底带了寒。
  他环视一圈,冷冷道:“有话就说。”
  都察院左都御史硬着头皮道:“陛下情深义重,乃是大齐之福。然,沈家女的身份,着实不适合母仪天下,还请陛下三思,另择世家令族之女为后。”
  他越说,卫景朝的脸色便越冷越沉。
  待到对方尾音落下,他撩起一旁的杯盏,猛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剧烈地脆响。
  左都御史忙屈膝跪地,道:“臣是忠言逆耳,还请陛下息怒。”
  “忠言逆耳,好一个忠言逆耳!”他双目冷若寒冰,“爱卿的忠言逆耳,是只对着朕,却不对先帝,是吗?”
  “是否在爱卿心底,朕昏庸无能,样样比不得先帝,才需要爱卿忠言逆耳。”
  左都御史用力叩首,又惊又怕:“臣绝无此意。”
  卫景朝没理会他,冷眼看着其他人,“朕知道你们的心思,沈柔颠沛流离,受尽磨难,比不上你们家里娇养的千金小姐,是也不是?”
  此乃诛心之语,众人纷纷表忠心:“臣绝无此意。”
  卫景朝干脆从御座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倒是尚书令家中没有女儿,直起腰道:“陛下,臣以为,沈姑娘志洁行芳,宁折不弯,坚韧不拔,虽为柔弱女子,却有磐石之志,蒲苇之韧。”
  “莫说京都内外,便是举世之间,绝无任何女子,能与沈姑娘相提并论。”
  “臣请,陛下立沈姑娘为后,敬告天地太庙,上族谱入宗庙。”
  卫景朝脸色稍缓。
  尚书令瞥了身后的人一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同僚之情,“沈姑娘命运坎坷,颠沛流离,艰辛无比,却始终乐观向上,这等心志,臣自愧不如。”
  “陛下,若沈姑娘不能为后,那不论立谁,臣都不服气。”
  朝中当然也有一些,和尚书令意见一致的,或者是对此毫无感触的,见卫景朝因此高兴,便附议。
  卫景朝冷眼看着其他人,不言不语。
  半晌后,陆续有人撑不住,软下腰认了错。
  到最后,便只剩下十几人。
  卫景朝骤然笑了,轻轻敲了敲桌面,打破寂静的氛围,漫不经心道:“你们觉得,沈柔的经历是污点,对吗?”
  “既如此诸位爱卿家中都有妻子女儿,若是将她们送去君意楼几日,想必诸位也能坚持如今的看法。”
  众人面色一白,纷纷道:“陛下,臣之妻女无辜……”
  卫景朝怒极反笑,“你们的妻女无辜,沈柔便不无辜吗?”
  他双目骤然泛了红,有痛又悲,几乎是咬着牙道:“多年之前,朕与平南侯府约定,从苏州回京,便娶她过门。”
  “未及回京,沈家满门受累,沈柔被迫自尽于君意楼,朕痛不欲生,只恨没能早几日回京,只恨没有早几月娶她。”
  “后来在凉州城遇见她,得知她还活着,朕欣喜若狂,好不容易说服她放下心结,嫁我为妻,结果又遇国丧……”
  卫景朝说着说着,两行泪飞快从眼眶落下,几乎是哽咽道:“她还不够可怜吗?你们凭什么非议她?凭什么为难她?”
  说到痛处,他侧目拭泪,冷冷看向地上那些顽固不化的人,拂袖离去。
  满殿寂静。
  卫景朝向来冷淡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莫说是哭,连笑都难得一个。
  可是今天,为了沈柔,他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
  甚至——
  哭了。
  卫景朝会哭。
  这五个字,说出口像是一个谣言,却真实地发生了。
  所有人都吓住了,不敢吭声,不敢说话。
  没有料到,他们心中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妻,在卫景朝心底,竟有这样的分量。
  卫景朝一走,殿内顿时嘈杂起来。
  礼部尚书问道:“尚书令,您不厚道,既然知道陛下的心思,不跟我先说说。”
  尚书令高深莫测:“陛下的心思,我怎会知道。我所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罢了。”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提点了句:“陛下是个重情的,沈姑娘是个可怜的。”
  众官员若有所思。
  当晚,数百官员联名,推举平南侯嫡女沈柔为皇后的奏折,送上含元殿的御案。
  卫景朝大笔一挥,写下一个“准”字。
  礼部、内务司开始紧锣密鼓筹备婚礼事宜。
  钦天监拿着不知道是算出来还是编出来的上上大吉的八字,递进宫中,得了赏赐。
  君王要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满天下。
  百姓们对此接受良好。
  一来,平南侯的功绩人尽皆知,如今平了反,他的女儿做皇后很是配得上。
  二来,平南侯府的沈姑娘与陛下本就有婚约,她既然活着,陛下履行承诺,践行婚约,是君子所为。
  三来,托多年前那出戏文《燕燕于飞》的福气,世上没有人不想让江燕燕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
  一时间,倒是欢欣鼓舞,举天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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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十七,阳光正好。
  沈柔睁开眼,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闷声闷气问:“什么时辰了?”
  她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哑。
  回话的不是大宫女,而是熟悉的男人,“起床吧,今天陪我去庵堂一趟,去见我母亲。”
  沈柔起身的动作一滞,愣愣看着他。
  他不提,她快要忘掉,世界上还有长公主这号人。
  卫景朝登基后,长公主贵为新帝之母,却没有受封皇太后,仍称为“长公主”。
  可是,自从沈柔回京至今,不管是卫景朝还是旁人,从未有人在她跟前提过长公主。
  好像她是骤然从世上消失了。
  沈柔犹豫道:“长公主她……在庵堂?”
  卫景朝点头,淡淡道:“那年在曲江,追杀你和你哥哥的人,是她派去的。你随我去见她,让她给你道个歉,出来主持我们的婚礼。”
  沈柔被他的口吻吓了一跳,“给我道歉?”
  堂堂长公主的歉意,她可受不住,真怕受了之后,会折寿。
  沈柔用力摇头,“不要,不用。”
  卫景朝捏捏她的脸,“别怕,她如今不敢欺负你。”
  四年前,长公主不乐意去庵堂,闹了个天翻地覆。于是,卫景朝告诉她,若是她不去,就看着他去剃度出家。
  他还说,母债子偿,天经地义。做母亲的不肯赎罪,只有他这个儿子代替。
  长公主这一生的梦想便是将自己或者儿子送上皇位,如今走了九十九步,怎么也不肯眼眼睁睁看着卫景朝放弃最后一步。
  最终,她心甘情愿去了庵堂。
  只是,走之前问了句:为了区区一个沈柔,值得吗?
  卫景朝道:沈柔是我的命。
  可是沈柔不知道当初的事情,好奇地看向他,“为什么呀?长公主这样的脾气,世上还有她不敢欺负的吗?”
  她原本就够放肆了。更别说,如今她儿子做了皇帝,怎么可能比以前收敛。
  卫景朝揉揉她的脑袋,道:“沈柔,你才是最重要的。”
  父母、女儿、江山,都比不上你。
  当年他将江山看的重,如今经过世事千重,才知道,真正要紧的是什么。
  若是他再为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让她受委屈,让她难过,让她伤心,才是真的愚蠢。
  沈柔心花怒放。
  她抿了抿唇,小小点头:“好吧,那要带沅儿吗?”
  卫景朝道:“不带。她若想见沅儿,就自己来见。”
  沈柔起身更衣熟悉,随后跟着卫景朝的脚步出了宫门,乘轿前往城外庵堂。
  长公主清修的庵堂,叫梅花庵。
  时值暮春,梅花庵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卫景朝引着沈柔绕了一圈,敲响一间禅房的门。
  房门打开,露出长公主的身影。
  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仍是昔日养尊处优的模样,除却身边少了美男美酒,没多少区别。
  看见卫景朝和沈柔,她眼神一闪,漫不经心道:“这是做什么?耀武扬威?”
  卫景朝牵着沈柔,在她对面坐下。
  “母亲,四月十七我与沈柔大婚,请您前去主持婚礼。”
  长公主冷笑一声,不接话。
  笑话,以前将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怎么都不肯让她出去,还时常将她忘个一干二净。
  现在用得着了,倒是想起她来了,她是冤大头吗?
  今天卫景朝不跪下求她,她绝不答应。
  让他们两个无媒苟合,看看好听不好听?
  卫景朝神态平和,“但是在此之前,母亲,您先向沈柔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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