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承流
时间:2022-06-25 07:06:26

  说着,她抬起那柳条。
  柳条破空的声音,簌簌落入耳中,极为明显,有一点点吓人。
  卫景朝不为所动,像是没有听见,一脸平静地忍耐着,等着疼痛袭来。
  然后,预料之中的疼却没有到来。
  他回头看了眼,却见那柳条被她掰成两半,正凄惨地躺在地上。
  而沈柔正盯着他的背,不知道在想什么,双眼不是很清醒,还有点沮丧。
  卫景朝诧异抬眉,问道:“怎么了?”
  沈柔回神,低头道:“今天就算了,没有下次。”
  她弯腰捡起那两截柳枝,放在桌子上,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下不去手,不舍得往他身上打。
  他如今已经够肆意妄为,若听着这话,还不得变本加厉。
  不能再纵容他了。
  然而,她那点心思,如何瞒得过卫景朝。
  卫景朝轻轻笑了声,转身拉住她的手臂,将人拉进怀里坐在腿上,低头亲亲她的鼻尖,哑声问:“不舍得?”
  沈柔垂眸,长睫遮住眼皮,闷闷道:“不是,没有。”
  她不满意自己的心软。
  明明早就想好了,等到这个时候,肯定不能手软,一定要把他打到知道疼,知道错。
  可事到临头,又不舍得。
  想起他消瘦的面庞,她便忍不住心酸。
  沈柔无声叹息。
  卫景朝握住她的手,将手指塞进她指缝当中,与她十指相扣,慢慢道:“柔儿,我很高兴。”
  沈柔看向他,神态有一丝沮丧,还有一丝不满。
  高兴什么?
  高兴,将她吃的死死的,再也离不开他吗?
  卫景朝轻笑,揉揉她的脸。
  他是真的很高兴。
  高兴于,前些日子还对她凶巴巴的沈柔,如今已不舍得他受苦。高兴于,她终于接受他,不再戒备,不再憎恶。
  她终于敢,再次爱着他。
  或许,有些事情还是回不到四年前。
  但是时间漫长,总有一天,沈柔会比当年更天真快乐,更赤诚温柔。
  他有信心。
  卫景朝心里热热的,无比熨帖。
  他忍不住低头亲她,慢慢碾着她的唇,又轻又柔,手指轻轻抚平她眉间皱起的纹路,亲吻间隙时,哑声道:“柔儿,我爱你。”
  他握住沈柔细瘦的手腕,轻轻丈量着,“嫁给我,好不好?”
  “沈柔。”他唤她全名,格外认真,“今生今世,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心难过,你信我。”
  沈柔呆呆看着他,没有说话。
  卫景朝并不迫她,只温和道:“你若不愿意,我以后每天问一次,直到你愿意为止。”
  “若是一直不愿意,那也无妨,总归我不会逼你,你只管自己高兴就好。”
  沈柔的心,怦然直跳。
  她很想,直接张口答应下来。
  可卫景朝又道:“先别急着答应我,让我好好为难几天。”
  他认真地对她说,“四年前,你想嫁给我,没有嫁成。如今我想娶你,也该多磨几天。”
  他已经足够幸运,不敢再如此轻易达到所求。
  沈柔已轻而易举原谅他,接纳他,重新爱他。
  若是他一说,她便嫁给他。
  那么,他该不敢相信,这是真实了。
  沈柔咽下即将说出口的应答,双眸澄亮,声音软得滴水:“这是你说的,我没说。”
  卫景朝哑哑“嗯”一声,唇又磨上她的。
  双手亦从腰后,缓缓挪到前面,顺着腰线上滑,捏住某处揉了揉
  明明是初春的天气,尚且凉凉的。
  屋内却燥热的厉害。
  沈柔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脖颈上,无辜又天真,“我热。”
  卫景朝呼吸一窒,对上她眼眸。
  沈柔软软问:“钦天监是不是算错了,今天真的很热。”
  卫景朝受不得这样的撩拨,“那脱了?”
  沈柔点头。
  炽热的气息,一触即发。
  容不得任何犹豫。
  白日朗朗,太阳却极会看人脸色,羞怯地躲入乌云后。
  门外的宫女们都极为识趣地往外退了一步,低头垂目,将自己当做聋子,假装没有听见里头的动静。
 
 
第108章 
  卫景朝真的做到了,沈柔一日不答应,他就一直问,足足问了有十几次。
  问到沈柔耳朵都起了茧子,屡次忍不住想答应他。
  可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每到此时,都会转移话题。
  有时还很生硬,几乎是来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但总归,就是不许她轻易说出那句话。
  沈柔不太明白他的心思。
  但她近日也没有太多心思去考虑卫景朝。
  因为三月初三,上巳节这日,沈元谦带着母亲从凉州城回京。
  一路越过高耸城楼、繁华大街、烟火小巷,终于站在平南侯府门前。
  沈柔站在大门前久候,谁劝都不肯进屋歇息。
  四年,阿娘肯定想要第一眼看见她。
  她也想阿娘了。
  四年没能联系,没能见面。
  哥哥不提,她也不提,可是彼此心知肚明,没有人不挂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
  每每祭奠父亲时,他们兄妹二人都会有一刻沉默。
  不消多说,便知道对方是在思念母亲。
  可是,谁都不敢说出口。
  世事无常,容不得他们肆意。
  先帝和洛神公主虽死,还谁知道,还有没有人盯着平南侯府。
  若是这些人知道沈元谦兄妹活着,会不会对母亲不利。
  桩桩件件,都得考虑。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阿娘又成了侯夫人,哥哥继承侯爵,平南侯府虽不复以往赫赫扬扬,却怎么也不是可以任人践踏的存在。
  直到看见母兄的身影,她的眼泪,顿时汹涌而下。
  母女二人距离上次见面,已隔数年。
  转眼间,却又经历重重艰难,无尽苦涩。
  沈夫人将女儿拥进怀中,心痛至极,只顾得上哭泣,再说不出话。
  她的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她却一无所知……
  “柔儿……”沈夫人眼泪又落下来,“你受苦了。”
  “都怨阿娘……”
  若是那年,没让沈柔跟着卫景朝回京,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劝她清醒,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沈柔摇头,抬手小心翼翼去给她擦眼泪,哑声道:“阿娘受苦了,女儿无能……”
  怎么能怨母亲呢。
  是她执意要信任卫景朝,执意要跟随他的脚步。
  当时,就算母亲劝说她,她根本不会信。
  思及此,沈柔叹口气,“阿娘,不提这些,都过去了。”
  沈元谦亦道:“是啊,都过去了,沅儿呢?”
  沈柔默了默,指指院内,“被卫景朝带着在院子里玩。”
  卫景朝原是想陪着沈柔等的。倒不是多尊重沈夫人,只是要娶沈柔,怎么也要问问这位岳母,不好得罪太深。
  只是,他如今贵为帝王之尊,哪有站在大门口等臣子的道理,实在是不成体统。
  在沈元谦回来之前,就被沈柔赶回了院子里。
  沈元谦哼了一声,倒也没说,只是扶起沈夫人,道:“阿娘还没见过沅儿,沅儿与柔儿长得一模一样,您见了一定喜欢。”
  一路上,沈夫人已听他讲了不少沈沅的趣事,心底对这个外孙女已经是万般疼爱,闻言便迫不及待拉着沈柔的手臂,要去见小姑娘。
  院内,长着一颗郁郁葱葱的槐树。
  几人进来时,只见卫景朝正双手举着沈沅,让她去摘树上的槐花。
  沈沅小脸上高高兴兴的,一边摘一边喊:“爹爹,那边多,我去那边!”
  卫景朝生无可恋地举着她换了个地方。
  沈柔见状,脸上不由漾出层层笑意。
  沈元谦轻轻松松咳嗽一声。
  卫景朝转身的刹那,他已极识时务地压着母亲弯腰行礼:“臣沈元谦,拜见陛下。”
  卫景朝将沈沅放在地上,牵住她的手,缓步走过来递给沈柔,看见她眼上的红肿,目光落在沈夫人身上片刻,淡淡道:“不必多礼。”
  她又把沈柔弄哭了。
  他都不舍得让她哭。
  做了四年君王的男人,气势比以往更盛,淡然垂眸的模样,令人心惊胆战。
  沈夫人不由得一颤。
  沈柔蹙眉,小小地捣了捣他的腰,冲着他微微抽了抽鼻子。
  卫景朝脸色陡然一变,温和道:“从凉州至京都一路艰辛,夫人辛苦了。”
  一瞬间,他像是变成了最体恤臣子的帝王,柔和至极:“夫人先歇息几日,过两天朕在宫中设宴,替夫人和舅兄接风洗尘。”
  沈夫人下意识看了眼沈元谦。
  沈元谦淡淡道:“多谢陛下。”
  他说着,看了看摇着沈柔的手腕,撒娇卖萌的沈沅。
  这小丫头都接受了卫景朝,可见柔儿与这姓卫的近日关系不错。
  他是哥哥,不是王母娘娘,不必在这个时候说不中听的。
  卫景朝含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对沈柔道:“既然接回了舅兄和夫人,我不打扰你们叙旧,先回去了。”
  他低头看沈沅,“你跟我回去上课,还是跟阿娘留下?”
  沈沅没有丝毫犹豫,抓紧沈柔的手,“跟阿娘。”
  卫景朝点头,低声对沈柔道:“晚上带她回去。”
  他很会装模作样,可怜兮兮的,“我在家等着你们,你若不回,我便不睡。”
  沈柔瞪他。
  卫景朝轻笑,“好了,沅儿明天还要上课,你不想耽误她吧。”
  沈柔无奈,敷衍道:“我知道了。”
  卫景朝离开后,偌大的侯府,除却下人,就只剩他们一家。
  沈沅大眼睛骨碌碌地转,软绵绵的声音打破萦绕着三人间的苦涩,“你就是沅儿的姥姥吗?”
  沈夫人看见她时,心底就已经充满无尽的喜欢,这个小姑娘,跟她的柔儿年幼时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到小姑娘软绵绵地跟她说话,顿时心都化了,放软了声音回答:“是,我就是沅儿姥姥的。”
  沈沅松开沈柔的手,握住她的手,仰着小脸,疑惑道:“那沅儿以前怎么没见过姥姥?”
  沈元谦直接拎着她的衣领,低头看着她:“我没跟你说过?小丫头,你给我装什么?”
  沈沅踢了踢脚,眼泪汪汪地看着沈夫人。
  沈夫人顿时心疼了,一把将沈沅抱进怀里,不忘瞪儿子一眼,才哄道:“因为姥姥以前在其他地方,沅儿才没见过。”
  沈沅问出想好的另一个问题:“那姥姥以后会一直和沅儿在一起吗?”
  沈夫人点头,“会,会!”
  沈沅兴高采烈地拍手,“那沅儿以后给姥姥买糖人,买新衣服。”
  沈夫人心里所有的伤心难过,都被她稚嫩可爱的小脸驱散。
  她下意识学沈沅的语气,“姥姥给沅儿买糖人,买新衣服。”
  沈沅弯起眼睛,乖乖地笑。
  沈元谦在旁边,揉了揉额角,对沈柔道:“你这个闺女,到底是什么托生的?”
  刚才,他还以为沈沅是要说什么扎心的话。
  就像她怒怼卫景朝时一样。
  没想到,竟是个小甜心,三两句话哄的沈夫人心花怒放。
  沈柔摇头,“卫景朝托生的吧。”
  反正,他们全家都是正经人,谁也没有这九曲十八弯的心眼子。
  沈元谦对此无比赞同。
  看着沈夫人对沈沅稀罕地不得了,他看向沈柔,问:“沅儿的身份,姓卫的准备怎么办?”
  沈柔慢慢摇头:“不知道。”
  沈元谦皱眉,不悦地看向她,微微抬高声音,“不知道?”
  沈柔抿唇,“他跟我说,若是我嫁给他,沅儿的身份便不用解释。若是我一直不肯嫁,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元谦差点气笑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世上还有他卫景朝不知道的事儿?”
  沈柔一脸平静地看看他。
  沈元谦敛起怒火,嗤了一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姓卫的哪儿是不知道怎么办。
  这就是下好了套,设好了埋伏,等着他妹妹心甘情愿往里头钻。
  什么东西!
  沈元谦冷笑:“沈柔,你给我矜持着些,别上了他的当。”
  沈柔默默低头,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言不发。
  沈元谦见状,又是一阵心梗。
  他这个傻妹妹,定是被那狗贼得了手。
  沈柔无奈叹息,软软道:“哥哥,我有分寸。”
  沈元谦冷哼一声。
  沈柔也不知道说什么,默默低下头。
  沈夫人与沈沅玩了许久后,才放下小姑娘,与沈柔兄妹进屋,叙述这几年的经历。
  沈夫人的经历还算简单,凉州城官员都知道他与新帝的关系,没有人为难她,多有照拂,她的日子平平无奇,不好过,也不难过。
  沈柔微微放了心,三言两语带过自己的经历,便张罗着要吃饭。
  侯府各处的下人,已由卫景朝安排清楚,各司其职。
  主子们要吃饭,不过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各类佳肴。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
  沈夫人怔然片刻。那时候,夫君去了边塞,儿女年幼,他们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便是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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