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不到辰时,谢曜房中的人看见她后惊讶不已,连忙进去通传,谢曜正在换衣,闻言也愣了愣。
秦可直接走了进去,其他小厮们也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看见,元若正在替谢曜系腰带,今日也不知怎的,一个节扣是怎么弄也系不好了,秦可将食盒放在桌上,轻轻开口:“我来吧。”
甭管在场各位心里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身子却是都诚实的退了出去,这段日子,谁瞧不出大公子和表姑娘之间的情意?
就是不知这当事人,何时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谢曜侧身站在那里,今日他也要巡查周边,便穿了一身利落的骑装,利落的裁剪勾勒出□□又宽阔的身姿,金线绣云水纹的袖口隐隐流动着暗光,秦可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京中那些传言。
谢家大公子,意气风发,风流肆意。
多少名门闺女仰慕如斯,只盼一眼回眸。
秦可长睫微垂,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细细的胳膊绕到他的腰后,如同昨夜一般,好似那般的自然,没有人问这样是否合适。
“表妹在想什么?”谢曜低头,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眼睫。
他身上温润好闻的男子气息再次包裹在她周围,衣襟上淡淡的竹香似乎也一点点的侵袭而来,秦可婉婉启唇:“在想大表哥什么时候带我回京。”
谢曜微微一怔,“想回家了?”他说的是回家,而不是回京。
秦可抬起脸,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嗯,想回去了。”
谢曜扬唇:“十日,再有十日。”
秦可听他说还有十日,慢慢的也弯起眼眸:“好,那我等着。”
她细长的手指轻轻绕过他腰间,手指灵巧,轻而易举将元若方才没有解开的节扣解开,又在他的注视下系好了腰带。
系好了,胳膊却没有离开。
视线落在谢曜侧面的那个荷包,秦可微笑扬唇,“大表哥今日怎么也带着,似乎与骑装有些格格不入。”
谢曜也低头看向她指尖的荷包,声音很温柔,却也很郑重:“表妹所赠,当一刻不离。”
秦可忽的就笑了,指尖在那荷包上游走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抽身:“好了。”
她预备离开,谢曜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许她离开了。
秦可不动,只感受到他视线灼灼,声线擦过耳畔,低沉中还带着一丝缱绻:“等回京后,表妹可允我一事?”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秦可一愣,目光掠过窗外的浮影:“什么事?”
她问,谢曜却又沉默了。
窗外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轮廓和视线看起来十分的柔和,他沉思片刻,抬手习惯性的抚了抚她的头:“回京再告诉你。”
秦可只好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我等着。”
时辰差不多了,谢曜不得不离开。秦可送他到门口,一双眸里噙满了关怀和不舍,谢曜放低声音:“不必害怕,在家里安心等我便是。”
得到他再三允诺,秦可颤抖点头,只是眼尾是殷红的,睫毛也像蝴蝶的翅膀一般。
门外皆是等候的小厮和侍卫,见她这般担忧自己,谢曜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抚上她的侧脸,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眼尾,启唇,是无声的两个字——等我。
被他抚摸过的地方传来微微暖意,秦可心口微颤,在谢曜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忽然忆起了姨母那日的话语:“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泪光忽然模糊了视线,她知道了。
从昨日起,她便什么都知道了。
秦可站在门口良久,“好,我等你。”
一声轻语,化作空中的风,无声又悄悄的散开,不知是否飘到了他的耳畔。
-
谢曜走后,秦可回到房内坐了一会儿,等到午膳时分,命人熬了鱼汤,往厢房去了。
阿绿正抱着儿子喂奶,见秦可来了,连忙准备起身去迎,秦可笑着阻止:“乌嬷嬷,快让嫂嫂别那么见外。”
乌嬷嬷昨日已经将谢家的情况和阿绿说过,阿绿自然知道面前她的身份,见她十分自然的唤了自己“嫂嫂”,阿绿也礼貌的颔首:“阿芫表妹请坐。”
秦可坐下,让清莲把汤递了上来:“不知嫂嫂用膳了没,我让小厨房炖了鱼汤,嫂嫂喝点儿,补补身子。”
乌嬷嬷接过:“表姑娘心细,夫人刚好还没用。”
“那太好了,我也不知道月子中应该吃什么,只听说鱼汤还不错,那里面没放盐的。”
阿绿:“多谢阿芫表妹。”
秦可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嫂嫂怪客气的。”
乌嬷嬷下去准备午膳了,秦可看了眼他怀中的小人儿,阿绿见她想看,将小奶娃往前递了递:“表妹可想抱抱?”
秦可有些惊讶:“我可以吗?”
阿绿笑:“当然可以。我教你。”
秦可站起身走了过去,在阿绿的指导下,左手放在哪儿右手怎么搂,秦可紧张的不行,但还是稳稳当当的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这奶娃娃也不认生,眨着眼看着秦可,时不时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阿绿笑:“这小家伙当是看表妹生的美,喜欢你。”
秦可也笑:“他可起名了吗?”
“小名之前他爹就定了,叫宁宁。”
“宁宁?”
“嗯,他爹一心想要个女孩儿,就定了这个,后来我问万一是个男孩儿怎么办,他爹笑着说,那也叫宁宁,他爹单名一个安字,安宁。”
“这名字好,宁宁,宁宁。”秦可笑着逗他,关于周安的事昨日大表哥已经跟她说了,她虽心中叹息,却也不会傻到在表嫂面前提起。
阿绿性格很好,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很快熟络起来,秦可陪着她用了午膳,又逗了好一会儿小宁宁。
“表妹好像很喜欢小孩子。”阿绿道。
秦可笑:“家中就我一个,可能孤独的很,的确是喜欢。”
阿绿:“那表妹今年多大了?可指了人家?若快的话,这两年也可以自己抱一个。”
秦可没想到她话风一转说到这个上面,不禁微微红了脸。
“还没有,刚及笄。”
作者有话说:
今日完成了!
累吐
第060章 晋江独发
阿绿听说她刚刚及笄, 笑道:“那也的确不急,回头慢慢挑着,总会遇见好的。”
秦可轻声嗯了一声,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陪着阿绿用过膳,又逗了一会儿小宁宁, 秦可回房去了。
清莲:“真没想到,端王殿下竟然还有血脉留存在这世间, 此事若传到京城,必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秦可心事重重的嗯了一声, 她确定周培费尽心思找的就是周安, 至于周安可能太子暂时还找不到,找一对孤儿寡母,对他来说还是轻而易举。
“回去吧, 将门关好。”秦可道。
清廉点头:“奴婢明白,这周围暗卫很多,姑娘放心。”
“不是不放心,是也尽量少给他们增加麻烦。”
“诶。”
-
江南利州县。
利州处于扬子江下游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同时也是每年长江水患最为严重的地方, 七八月份的汛期, 总会因为涝灾带走一两条人命, 谢曜此次南下的任务,还有一个就是巡视大坝, 治理水患。
周培出现的时候,谢曜正在查看堤坝的情况。
穆夜小声在谢曜耳边低语几句, 谢曜便直起身, 转头看向周培。
“谢大人辛苦。”周培负手缓缓上前, 谢曜站直:“殿下今日也来了, 才是辛苦。”
两人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一些工部负责大坝修建的官员也到了。
谢曜预备亲自上坝查看,众官员便跟在后面一同检查、商议。
周培站在下面,目光一直看着谢曜的背影。
“殿下。”身后侍卫上前,周培看了看天色:“快下雨了把?”
“是,应该是一场暴雨。”
周培勾唇:“暴雨如注,最是可能引发洪涝。你可得嘱咐一下谢大人,谨慎行事。”
那侍卫将头垂的很低:“属下明白。”
-
京城庆国公府。
老夫人这几日惊悸忧思,总是常常惊醒,昨日头疾发作一夜未曾睡好,这白日刚刚小憩一会儿,便又从梦中惊醒了。
“霜儿!”
在一边伺候的嬷嬷和丫鬟赶忙上前:“老夫人?”
老夫人惊魂未定,额头上满是汗珠。
“霜儿……子珩……”
“老夫人,您做噩梦了?”刘嬷嬷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边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下去请大夫,老夫人则缓缓的摇头。
“不是噩梦……”
那梦是那么的真实,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外孙,老夫人后背生寒,连忙拉住刘嬷嬷问:“子珩的家书在哪?在哪?”
刘嬷嬷:“老夫人,大公子的家书五日前刚刚到,下一封至少也得再有十天,大公子在家书中提到一切都好,您忘记了?”
“你也说了那是五日前……从江南到京城的家书至少也要七八日,也就是他写那封信的时候至少已经过去半月了,这半月究竟如何了?我心不安呐……”
小丫鬟端来了安神汤,刘嬷嬷端过来喂到老夫人嘴边:“老夫人,梦都是反的,您喝点儿安神汤,再有一个月,大公子和表姑娘肯定就平安回来了。”
老夫人缓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你还还是去一趟风琪堂,让国公爷抽空来见我。”
“诶,老奴这就去。”
-
整整两日,秦可都没有出门。谢曜这次去周边巡查,可能需要三日方归,这三日,她除了偶尔去阿绿屋子里陪着说说话,便是同云停生拌拌嘴,剩下的,就乖乖待在自己房内,算着时辰。
夏日的雨的确突然,从昨日傍晚开始,倾盆如注,本以为是片刻的瓢泼,没成想江南雨季却是直接下了整整一日,到了第二日中午,满城乌压压的黑云也没有半点儿消散的意思。
秦可坐在窗口,心又有些慌乱。
报信儿的人就是此刻在院子门口疯狂敲门的。
敲门声是那么急,那么快,秦可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蹦了出来,她瞬间从桌子上前站起身:“快去看看!”
有小厮打着伞冲了过去,宅院附近的暗卫全部做好准备,□□上了弦,齐齐对准门口。
不过还好,进来的是自己人。
云停生也赶到院门口:“出了什么事儿了?!”
“出事了!利州县决堤了,大人为了救一个百姓,被洪水给卷走了!”
秦可刚刚撑着伞走到门口,便听见那人慌张的说,她脸色瞬间煞白,也不顾雨势庞大,立刻冲到门口:“你说什么?!”
云停生见状连忙去给她撑伞:“表妹莫急!”
“你说的仔细点儿!是子珩吗?!子珩身边跟了那么多人,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也慌乱无比:“是中丞大人!当时大坝决堤太快了,几乎是瞬间的事情,除了大人,还有三五个朝廷要员,和许多的官兵侍卫,雨太大了,现在工部和太子的人正在全力搜寻,可、可还没有任何消息啊!”
秦可泪汹涌而出:“不会的,他不会的!”
云停生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子珩会水,表妹莫急,我立刻备马,我们去看看。”
秦可慌乱点头,乌嬷嬷也赶了过来。
全部去是不现实的,尤其是明知道周培还对阿绿母子虎视眈眈的情况下,院子里必须留下大部分的侍卫,云停生思忖片刻:“他们的目的不是我和阿芫,应该无碍,况且利州现在乱成一锅粥,云家军听我令,务必拼死捍卫阿绿姑娘的安全!”
“是!”
追夜自然是要跟着秦可的,不到一刻钟,一辆马车便已经在宅院前备好,秦可已顾不上其他,便同云停生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的极快,清莲伺候着秦可在马车内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云停生则坐在马车前,几人一言不发却又同时心事重重,在夜色中朝着利州县疾驰而去了。
利州城的确决了堤。
可太子的人现在最要紧的事却并不是在搜救因水患失踪的百姓,手下全力以赴寻找的,只有一人。
“回禀殿下,上下游我已带人搜了两遍,未曾发现谢大人!”暗卫前来禀报。
周培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这是什么意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会找不到?!”
“水流过于湍急,很可能将人卷入了暗流也不一定,属下已加派人手继续去寻,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周培皱起眉:“到底怎么办事的?!拖拖拉拉,孤是要他的命,却不是要这般死法!继续去找,若找到死人,此事便算你们有功,若是被人发现他还活着……你知道后果。”
那暗卫也隐隐后悔,千算万算没算到大坝真的会在此刻决堤,看来那个谢曜还真是命中该有一劫,就是不该连累了他。
“是!”
那人刚走没多久,又有一个侍卫进来:“殿下,江南城那边来人了,是云停生和秦姑娘。”
周培唇角缓缓扬起。
“这就来了?比孤想象的,要快多了。”
秦可和云停生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可利州大坝附近却是乱成了一锅粥,无数人在挖渠引水,庄稼、房屋,被江水破坏的惨不忍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在城中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暂住,哀嚎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