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脑袋,“嗯。”
沈听竹带着她沉入水中。
冰冷带着强大冲击阻力的水流,裹缠着周身,沈听竹尝到了如同凌迟的痛楚,气血翻涌,血腥味猛的涌上喉间,一瞬间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身体垂直下落,而紧紧与他牵着手的林轻染落的更快。
沈听竹陡然惊醒,拼着全力将她拉起,一同游上岸。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血沫从唇边溢出,他几度抬手才终于抹去。
倒在他身旁的林轻染也用力咳出大口的水,喉间的灼烧感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许久才气若游丝道:“……沈听竹。”
沈听竹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毒发的时候,痛,要命的痛。
可耳边的轻喃就像能止他痛的药。
他睁开眼,“我在。”
将自己撑起,再把已经脱力的林轻染扶起。
林轻染早已经使不出一丝力气,被他一带,整个人便软绵绵的扑进了他怀里。
沈听竹环顾四周,护卫似乎都去了别处搜寻。
他拍拍林轻染的脸颊,“别睡。”
她若是睡着,他也撑不住了。
林轻染用力的抬了抬头,可脑袋太沉,又撑不住低了回去,额头抵在沈听竹胸口,气息打颤,“……好。”
石洞中没有风,上了岸一阵阵寒风吹在湿透的两人身上,刺骨钻心,沈听竹咬紧牙关起身,抱不起她,他只能将人背起。
林轻染伏在他背上,手臂不由自的箍紧他。
沈听竹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陪我说说话。”他声音很轻,说完只剩喘息。
林轻染觉得好累,他还要她说话,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哼唧,“说什么?”
不必回头,沈听竹也能想得出她此刻不情不愿的恼怒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可他连弯唇的力气没有。
“随便说。”让他听见她的声音就好。
林轻染紧紧抿着唇,怎么还是一样的讨厌。
“你究竟为什么总欺负我。”林轻染问出了之前的委屈。
沈听竹也陷入了回忆,“大约是染染哭起来好看。”
林轻染不敢置信的瞪直了眼,这就是他吓唬了她一路的理由?!
耳畔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后来就不舍得见你哭了,但好像还是做错。”
之前服下的驱寒药开始生效,从内里生出暖意,林轻染终于有了些力气。
她盯着他的脑后,束发的玉冠早已不知去向,“后悔欺负我了?迟了。”
沈听竹皱眉,“那怎么办?”
林轻染从鼻子里细弱的哼出声。
沈听竹想追问,喉头却再次涌上浓烈的血腥味,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
卫先生也告诫过他后果,沈听竹心都沉了下来。
林轻染见他不说话,晃了晃脚尖,“欸。”
沈听竹重重合眼,“千万记得,今日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没有见过谢淮,也没有见过我,发生什么都和你没关系,听见了么?”
林轻染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为什么?”
“不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林轻染立刻道:“自然了。”
沈听竹失神垂眸,“那就好。”
他脚步越来越慢,林轻染身子已经回暖很多,可他却越来越冷。
林轻染颦起眉问:“你没事吧,我自己下来走,我好多了。”
“别动。”他舍不得放下这份柔软。
远处,举着火把的两人急奔了过来——
“世子!”
“小姐!”
是一脸焦急的莫辞和月影,看到狼狈不堪的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沈听竹将林轻染放下,对月影道:“带表姑娘回去。”
月影赶忙上前掺住林轻染,“小姐,您靠在奴婢身上。”
林轻染想回头去看看沈听竹如何了。
沈听竹朝月影睇去一眼,后者立即会意,紧拥着林轻染湿透的身子,将她带走。
莫辞看到沈听竹浑身湿透脸色煞白,眼中布满了血丝,唇角还有血迹,骇然道:“世子!”他大声朝身后的护卫喝道:“来人,快把马车牵来!”
莫辞勃然拔高的声音,传到林轻染耳中,她不由觉得心慌,想回头,奈何月影一直强硬的带着她朝前走。
沈听竹望着林轻染的背影一字一句缓慢道:“关于林轻染,不论是谁问起,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世子竟然还在为林轻染考虑,莫辞双目通红,若不是林轻染私会谢淮,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听竹朝他看去一眼,淡却凌厉,“若有违背,你就不必再跟随我。”
莫辞咬牙,“是。”
“还有谢淮,让他也把嘴给我闭严了。”
全部吩咐完,沈听竹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晃重重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世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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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青玉阁里燃着融融的烛光,林轻染盘腿坐在床榻上,身上的湿衣早已经换下,墨发也烘干披在肩上,除了小脸上仍有惴惴,已经恢复了精神。
想来是沈听竹给她服下的药起得作用,否则今日这遭,她只怕要有个十多日不能下床。
月影端来姜汤,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小姐趁热将姜汤喝了。”
“我自己来。”林轻染捧过碗,小口抿着。
姜汤煮的很浓,喝一口喉咙里都是热辣辣的,难得这次林轻染没有犯娇,一口一口慢慢的喝姜汤,边问月影刺客的事。
月影气愤道:“刺客是冲着谢淮而来,小姐这次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那些刺客出招狠辣,是奔着取人性命而来,林轻染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你们二人可有受伤。”
月影摇头,谢淮中了一剑,但他是该的,月影不打算告诉林轻染。
林轻染点点头,又抿了一口姜汤,舌尖卷去唇上的姜汁,片刻才吞吞吐吐地问:“世子……怎么样了?”
方才他的神色瞧着就很不对劲,背着自己的时候也是一步一踉跄,别是受了伤。
月影喉头一哽,快速垂下眼道:“小姐不必担心,世子无恙。”
“我当然不担心。”林轻染又喝了以后姜汤,这次喝得有些急,她险些就被呛到。
月影扶着她躺下,“小姐受了惊吓,快歇息罢。”
林轻染确实也疲累的紧,拉起被子遮到眼下,乖顺的合上眼眸很快入睡。
熄了灯,青玉阁里一片静谧,远松居内却是灯火通明,人人提着心。
堂屋内,沈侯爷正襟危坐,肃冷沉怒的面容让人不敢直视,秦氏已经顾不上身为候夫人的仪态,垂眸不住的抹泪,听到下人传来消息的时候,她险些晕厥。
莫辞跪在地上,自责与懊悔让他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里间静极,世子还在昏睡,卫先生正在为他施针诊治。
秦氏心里揪痛,“他怎么就那么不知轻重,这个时候与那谢淮去狩猎,他就不想想后果,现在……现在……”秦氏哽咽的已经无法再往下说,侧过头不住的落泪。
厚重的布帘被挑开,秦氏勉强站起身,沈侯爷面容依旧冷峻,握在扶手上的手却已经捏紧了,他沉声问:“卫先生,如何了?”
卫先生已经年迈,长时间的耗神让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药童递上帕子,卫先生摆了摆手,道:“老夫不敢隐瞒侯爷与夫人,世子中毒多年,五脏六腑本就受损,多年来全是靠药压制,而岁枯荣要产生效用则必须将残毒全部催发,如今毒还未为消,世子却在这时受寒池所侵,又多次调动内力……”
卫先生嘴唇抖了抖,“侯爷赎老夫无能。”
秦氏眼前一黑,声音蓦的拔高,“卫先生这是何意,你医术高超……”
沈侯爷双目猩红,握住秦氏的手,喝道:“你冷静一点。”
秦氏如何能冷静,她的儿子还躺在那里,十多年终于看到了希望,却功亏一篑。
卫先生道:“毒已经深入心脉,老夫虽然设法施针封住毒性,但也只是暂时的,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找到灵玉草,不然,长则三年,短则……一年。”
灵玉草上次出现已是百年前,就连卫先生也只在师父传下的医术中见过,若能找到,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
沈侯爷浑身一震,失手打翻了茶盏,秦氏更是受不了这样的噩耗,昏了过去。
“夫人!”
外面乱做了一团,沈听竹静静躺在床上听着,还剩下一年……
若是早些听见这些,他会觉得是解脱,可现在……委实短了点,他这些日子所想的,看来都不能实现了。
*
翌日。
林轻染分明感到府上的气氛压抑了下来,丫鬟下人各个神色紧绷,没了往日的笑语。
她去到博文院,就连林氏也紧锁着眉。
林轻染问:“小姑姑出什么事了?”
林氏面露忧色,“你还不知道,昨日世子与谢大人一同出游,遇了刺客,伤势严重。”
林轻染心里一紧,沈听竹果真将她与谢淮出去的事都掩瞒了去,伤势严重……月影不是说无恙么?而且他自己也吃了那驱寒的药,她都没事,他怎么反而严重。
莫非是因为带着她游上岸,又背了她一路所以才病倒了。
林轻染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这个原因。
林氏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你哥哥派人提前来传了口信,他后日便到。”
“后日,那么快……”
林氏无奈摇头,“不是你总念着要回去,现在又嫌快了?”
林轻染脸颊微热,抱着林氏的手臂嗔道:“我不是舍不得小姑姑嘛。”
林氏也舍不得她,可自打知道了大房的心思,她巴不得林轻染早些回去,她摸了摸林轻染的脑袋,“你哥哥还要赶去别地,来接了你便走么,你这两日将东西收拾收拾,别耽搁了。”
林轻染若有所思地咬住唇,片刻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走出博文院,林轻染本想去跟沈曦说一声,走在园子里,却看见婢子引着两个宫中来的也太医,朝着远松居的方向过去。
她心不在焉地揪着手里的花枝,往远松居的方向张望,真有那么严重,怎么还请上太医了。
林轻染摇摇头,他一向喜欢小题大做,上回伤寒也是,小姑姑还让她送了人参过去。
这么一想,林轻染也没有再惦记,转身去了沈曦院里,等离开已经是傍晚时分。
林轻染揉揉酸涩的眼睛,沈曦抱着她哭了一通,闹得她也忍不住又些伤感。
这次离开,想来她是不会再来京城,与大家也不会再见。
走到青玉阁与远松居的岔路口,林轻染停了下来,离得那么远,她仿佛都能闻见那浅浅的药味。
林轻染揪着指尖,他到底是为了救自己才得了病,她也该去看看……
走了两步她又停住,继而又往前走。
有什么好忸忸怩怩的,问候一下病情,再正常不过了。
莫辞守在院外,见到林轻染过来他脸立时就冷了下来,林轻染瞪他,”你干嘛这么看我。”
莫辞动了动腮,就是她将世子害成这个样子,若非世子有交代,他定要把她压到世子面前。
“不知表姑娘有何事?”莫辞冷声问。
林轻染也不想跟他废话,“我来看世子。”
莫辞目不斜视的送客,“世子交待了不见客,姑娘请回。”
林轻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时他不是日日想着法子要她来,“莫护卫不如去通传一声。”
莫辞道:“无需通传,姑娘请回。”
林轻染朝他身后的小径望了望,不见就不见,谁稀罕,等她后日走了,他可别又后悔。
林轻染扭过身,将脚步踩得重重的。
*
秦氏整日整夜在佛堂为沈听竹祈福,等到了用药时,又赶去远松居。
沈听竹咽下秦氏喂到嘴边药,面色依旧苍白,笑容也浅,“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秦氏刚哭过,闻言又忍不住落泪,痛心疾首道:“这话你倒是会说,怎么母亲说得话你就是不听呢。”
沈听竹声音有些沙哑,“是儿子不孝,累了母亲多年。”
秦氏鼻子酸涩,长长吐气平复着呼吸,“皇上已经派兵去寻灵玉草,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听竹十分清楚,能找到的机率微乎其微,他仍笑着点头,“嗯。”
“还有一件事,母亲想让你尽早成亲,大喜事或许能让你的病有好转。”
沈听竹听后眉头紧紧拧起,“这些无稽之谈,母亲怎么也信。”
秦氏已经走投无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方法都愿意一试,“只要能让你好起来,母亲什么都信。”
沈听竹摇头,“我不同意。”
秦氏道:“你不是对那林家女……”
“母亲。”沈听竹打断她,“这事母亲就不用想了。”
因为情绪波动,让他又不停的咳起来,瘦削的背脊微偻,秦氏被吓坏了,急忙替他顺气,“好好,母亲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