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振玉留意到了一旁青芫的视线,就朝着她招了招手。
萧振玉迈步入内,就被里面浓重地石灰味扑地掩住了口鼻,
“这是?”
青芫一愣,就忙答道:“许是为了掩盖血腥气。”
是了是了,萧振玉小心地避开那石灰界限,迈步到了内室,她来到了床边,就看到那床上光秃秃地,已是只剩了那些床板。
她刚刚调转视线,就看到了那床柱上崩裂地一点血迹,当下就几欲作呕,身子凭空晃了晃。
索性被身后的青芫给接住了,萧振玉连忙背过身子,扶住青芫地手就出了大殿。
呼吸着雨后新鲜空气,萧振玉这才觉得好些,只听一旁的青芫喃喃道:“公主这又是何苦呢。”
萧振玉不回话,只轻轻地喘着气,抬头望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就觉有些伤感。
如果说原本地昭阳殿对她来说是港湾,是她最依赖的地方,可如今……但旋即她安慰自己,这宫里哪个殿没死过人呢。
可是心下却分明,知道这正殿以后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再踏足的了。
她旋即挥了挥手,道:“你领几个人去将偏殿打扫出来,以后就住偏殿吧。”
青芫遂领命而去,萧振玉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又补充道:“对了还有正院。”
青芫回转过身子,遂道:“公主别担心,多喜公公说了,稍后自会有小太监来帮忙休憩打扫庭院的。”
萧振玉只看青芫懵懂地模样叹了口气,心中明白怕是不会在有人来善后了。
怪只怪昨夜她未曾顺从,进而惹得了那人的不快吧……
“……要来早就来了,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听得此话,青芫抬起了头,只见日头明晃晃地照着,都快正午了。
这群尸位素餐地狗东西,青芫的脸瞬间就变得铁青,又有些欲哭无泪,这昭阳宫被这伙人差点拆了,如今到处都是破瓦片烂泥坑,自己辛苦些不碍事,可是公主……
青芫抬起了头,就看着那微曦的晨光洒在自家公主的脸上,给那眼角眉梢染上了一层暖意,青芫却敏感地发现自家公主下巴尖尖,竟是越来越清减了。
青芫遂觉鼻尖一酸,她忙别开了眼。
晒了很久的太阳,却仍旧感不到丝毫温度,萧振玉以手环胸,苦笑了一声,慢慢地就踱回了偏殿里。
第40章 哑女
一切就如萧振玉所料。
一连几日都没有人来休憩屋宇。
青芫原先还翘首以盼着, 见没人来就渐渐歇了心思,一门心思跟着萧振玉侍弄花草起来。
这些花花草草也都是柔妃在时种下的,萧振玉颇废了一番功夫, 才将院子休整出来只是从今往后这正殿就给封了起来, 今后就不住人了。
这一日萧振玉刚侍弄完花草,在厅中纳凉之际,不其然地就见外间一个宫人求见。
一旁的青芫见是个洒扫宫人, 条件反射地要将其轰走。
可萧振玉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 就忙阻止了青芫地动作,就将人带到了廊下。
那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脸灰扑扑地, 手上也蛮都是冻疮, 似乎是干惯了粗活。
她揪紧了衣摆底端, 那眼神飞快地瞄了一眼上首的萧振玉。
就见那廊下做了个神妃仙子似的人物,容色浅淡,那唇角挂上了一丝笑,让人不禁就心生亲近。
那小宫女见状后脸一红,就忙低下头,一副惴惴不安地样子。
萧振玉便与身侧的青芫对视了一眼。
青芫而后道:“你是哪宫的小宫女,没事在我们昭阳殿中乱转什么?”
许是声音提的太高,尾音还带着丝丝审问。
那小宫女地身子就渐渐抖了起来, 青芫见状,那眉毛已是竖的更高了:“问话呢, 你抖个什么劲?”
萧振玉看得有些好笑,就清了清嗓子, 道:“莫怕, 问你什么你说就行了, 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不料那小宫女听得此话后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那肩膀竟是抖动了起来,看起来好像是在哭。
萧振玉一怔,就坐直了身子,连忙示意一旁地青芫去扶。
青芫的手还没伸下去时,那小宫女就悠悠地抬起来眼,抬起的脸上泪水涟涟。
她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张大地嘴巴,喉咙里发出了几缕艰难地气音。
“原来是个哑巴啊。”
青芫在一旁恍然大悟,可正待她抬起头,就看到上首地一道谴责的目光,青芫就缩了缩脖子,不在吱声了。
萧振玉地目光渐渐多了丝犹疑,她沉吟了一下,而后问道:“你能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声音一字一顿,方便那小宫女听得清楚。
那小宫女闻言便点了点头。
萧振玉心中一喜,原先她还忧愁怎么和这小宫女沟通,现在好了,只要她能听懂就好了,于是心下就是一松,颊边也多了丝笑容。
她又问道:“可会写字?”
那小宫女摇了摇头,萧振玉顿觉陷入了瓶颈,可是看着那小宫女焦急地面容,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险些都要急哭了。
那一刻,萧振玉福至心灵,随即道:“你是来找我的?”
那小宫女点头如捣蒜。
可是为了什么啊?
一时间倒是陷入了两难,萧振玉这下束手无策了,那小宫女见状跪在地上,指了指身后地大柳树,只见纸条正柔柔地垂下。
青芫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不解其意,她偏头去看自己公主,却见自家公主瞅着那柳树发呆,和她竟是一样地表情。
片刻之后,却见公主的表情一变,竟呼啦一下从美人塌上站了起来,遂惊叫道:“柳珉之?”
听得此话,青芫地眼立刻瞪大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朝下看去,只见下首跪着的小宫女十分激动地点着头。
萧振玉遂感觉到一阵晕眩,这事还没完了……
青芫见状就忙扶住了自己公主,将人扶到美人榻上后,遂有些不客气地对底下的人说道:“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何止不在,如今怕是只剩了一具尸首吧。
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短暂地几缕音节,萧振玉抬起眼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那青芫已经奔将了下去,欲将那地上跪着的人拉出去。
可那小宫女却是不从,可是她发不出声音,那腮边不一会就溢满了泪。
萧振玉一皱眉,连忙喝止了青芫。
青芫收回了手,可表面上仍是愤愤不平,她叉着腰:“公主和这小妮子有什么好说的,那柳珉之害得您还不够呢,你脖子上伤处还没好全,先下就又来了个祸害,不打出去留着,万一她由伤害公主怎么办。”
萧振玉在心里悠悠一叹,知道青芫这是怨气颇深,恨那柳珉之造成了现在地局面,于是就忙安慰道:“先不要妄下定论,看她怎如何说。”
话已出口萧振玉就后悔了,因为眼前地人根本“说”不了话啊。
青芫也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漏洞,于是便嘟囔了一句:“这还要她能说才行呀……”
于是主仆二人的视线一齐滑向了那地上跪坐的人影,却见原先还在苦苦挣扎的小宫女,现下正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
半晌后,她像是察觉到萧振玉的目光,眼睛里慢慢流露出一丝痛苦,她缓慢而坚定地朝着萧振玉做了个口型,萧振玉定睛一看,发现那口型竟是:他不会的。
萧振玉一愣,心中突然一沉。
她忙推了推一旁呆愣地青芫,吩咐道:“去院中问问,可有人能懂手语。”
青芫一愣,忙应了一声,而后就转出了前厅。
萧振玉此刻倒真有些束手束脚了,有些坐立不安,遂就站起身来,来回地踱着步。
正当她转过身子时,那地上原本跪坐着地女子猛然地冲到了的面前,就将萧振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那脸立刻白了,后退着就倒在了美人榻上。
那猛然冲过来的女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冲撞了贵人焉还有命在。
由于她口不能言,又不能为自己辩驳,当下就急的面红耳赤,方才她十分担心美人脖子上的伤,正待细细看去,没想到对方却突然转过了身子。
那一刻她停止了呼吸,正欲扶对方时,在想起来自己的手是脏的,就只好收了回来,眼中染上了自责之意,那表情已经皱做了一团。
平复下来地萧振玉看向身侧早已吓得伏跪在地上地人,心知她并非是有意吓到自己,只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转过头,便差点撞到了一起。
萧振玉就在心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反应太大了,在前些时日里,经历了那一番事后放在谁身上都会不禁后怕吧,方才她还真以为这女子突然站起身来,是想……
于是心下便带上了一丝歉疚,她清了清嗓子随后就道:“你是想知道什么?”
小穗就听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和缓的声调,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上好的锦缎滑过皮肤。
那里面竟是一丝怒意也没有,她慢慢地抬起了头,就见那美人榻上的人正俯下身子关切地望着自己,似乎是一点也不怪她方才的冲撞。
这美人不像宫中地任何一个人,要是方才的情景放到别人身上,恐怕这会子那雨点般的拳头就朝她落了下来吧。
不不不,要是放在别的贵人身上,不说接近,压根就不会放她进来。
小穗忽觉眼中发潮了,她忙瞪大眼睛逼退了眼中地泪意,将手按在胸口,做了个动作。
萧振玉歪了歪头,初时还有些疑惑不解,可在结合那女子的表情,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向着她道谢。
萧振玉就笑了,随后就又问道:“你方才是想要干什么?”
小穗点了点头,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萧振玉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她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可那少女还是不依不饶地,还做出了一个将脖颈上围着的丝巾摘下的动作。
萧振玉心知对方是不会罢休的,非要看出个结果,恐怕是不信那青芫方才所说,那柳珉之是故意伤她的。
难道她真对那柳珉之如此了解,那她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视线下移,就看到了那地上跪着的小小的人,一脸的探究。
应该是不知道的罢……
萧振玉叹了一口气,而后就解下了脖颈上围着的丝巾。
底下的小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方人的动作,看着那方纤纤玉手搭在了那鹅黄色地丝巾上,抬手就将那丝巾扯了下来。
小穗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白皙地脖颈间有一道异常明显地红痕,在那白皙地肌肤上格外明显,仿佛白玉染了微瑕。
萧振玉冷眼看去,就看见那低下跪着的人影单薄地晃了晃,那眼睛顷刻间就红成了一片。
她有些怜悯地收回了眼神,抬手就将丝巾收了起来。
不料底下的人顷刻间就动了,以头触底就砰砰砰地磕起了头,没一会那额上就磕破了,流出阵阵鲜血。
萧振玉头皮发麻,只觉得眼前晕眩,她是见不得血的,就是就忙道:“快起来。”
而后弯下身子就要将人扶起来。
可在手将将要触上去,就被躲开了,萧振玉一愣,心下好似有些明白了什么,就忙到:“别磕了,你若是在一意孤行,我就不会帮你了。”
话音刚落,那小穗地身子就是一僵,她直起腰,那额上早已血红了一片,像是看到了萧振玉的表情不太好,于是她便膝行几步来到了萧振玉的身前,又比划着动作,而且来来回回地比划地还是同一个动作。
萧振玉一愣,仍不解其意,正费心思索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她说的是,求求公主别杀哥哥。”
那原先还不断比划着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停了动作,先下正双目发亮地看着走廊尽头的一人。
萧振玉一愣,顺着那少女视线,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两个人,走在前方的是青芫,身后竟是一个小太监,叫阿怀的。
萧振玉对此人有点印象,因为他从来都是沉默寡言地立在人群外,从不多嘴,但做事情很是稳固和牢靠。
萧振玉曾经有无数次听青芫抱怨要将此人赶出去的,只因她觉得对方太过寡言,与朝阳殿宫人们关系不近,只专注自己的事,可萧振玉却觉得对方没犯过错,就将人留下了。
如今她可是看出来了,这不就是内秀么。
那青芫此刻就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失声叫道:“什么哥哥?”
萧振玉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只光顾着看那说话之人了,倒是没留意到他话里的内容。
先下回转过来,那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哥哥?她指的是谁?
又为何说不要杀他。
萧振玉将眉头皱了个死紧,顷刻间一个了不得的想法逐渐漫上了她的心头,难道柳珉之是她的哥哥,在她身上,知道了哥哥意图伤害她的事,担心她降罪与哥哥,于是就急忙求饶?
萧振玉轻声问道:“柳珉之是你哥哥?”
只一句话诸人表现都各不相同,那少女是喜极而泣地模样,而青芫大惊失色,而那阿怀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萧振玉还来不及解读,就被这个事实惊到了当场,视线一转就看到了那个面带希翼的小姑娘……
她应当是不知道她的兄长已经被……
萧振玉微微侧过身子,甚至有些不敢面对那张带着期盼的小脸。
只听一旁地青芫大叫道:“道士怎么可以有妹妹,又怎么会刚巧在宫里。”
萧振玉若有所思,只怕那柳珉之说的是对的,他原就不是什么小道士,一切的一切自然是与那萧廷琰脱不了干系地,他手腕通天,想必为着那柳珉之捏造一个假身份,又或者是将他那不能自理地小妹妹接近了宫里,又或者是想将那小宫女捏在手里当做人质,逼迫那柳珉之去干一些秘事。
越想就越觉得此事就是如此,她一时间就对那小姑娘有了一丝歉意。
她沉吟了一下,问的竟是与此事不相干的:“你叫什么。”
那哑女愣了一瞬,就忙比划了一下。
“小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