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萧振玉出声赞道,那小穗的面上就漫上了一层红霞,那红霞点缀在她的脸上,将那本来不出众地容貌点亮了少许。
此时此刻萧振玉却没心情观赏了,她的重点竟是这小宫女尽是那柳珉之的妹妹,可真真是奇怪之际。
按那柳珉之所说,他本就不是什么正经道人,是那……兔儿爷,原本她还不信,现在的情景倒由不得她不信了……
萧振玉又问道:“你是如何进的宫?”
小穗愣了一下,而后就忙在胸前比划了起来,尽管萧振玉看的认真,可却还是不解其意。
她看向一旁的阿怀,阿怀察觉到她的视线后,就恭敬回转道:“回公主的话,她说,她是因为哥哥才进的宫,她从前就与哥哥相依为命,不料某一天哥哥从外间回来,告诉她要将她带入宫里去,……”
底下的小穗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没过几日,就有一个长随打扮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前来接应,她当时看得目不转睛,遂抬起头,懵懂地问道:“听说宫里没有男人,只有太监。”
“那哥哥呢,也会变成太监吗?”
话音刚落,那脑袋就被揉得了个乱七八糟,小穗抬起头,就见自家哥哥笑得意气风发,不知何时那张总是习惯唯唯诺诺地那张脸衍生出了诸多野心,他说他借上了东风。
听到这里萧振玉心下了然,恐怕那东风说的就是萧廷琰吧,只是他的宏图却还未展开,人就已经埋骨到了宫墙之内。
小穗继续比划着,阿怀在紧跟其后翻译着。
“进宫之后,哥哥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个小道长,还给我安排了一个在花房里养花的活计,整日里在御花园中也不用见人,刚开始进宫之时,我还时常能见到哥哥,可后来慢慢地就也见不到了,原先是两三天便也得见一回,慢慢地五天,十天,半个月。”
“那几日哥哥的眉头在没舒展过,我曾问过哥哥为什么要进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可哥哥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只说不能一辈子暗无天日,还说舍不得我和他一起过苦日子。”
“可我却觉得,这自从进了这宫墙之内,便是一丁点的自在也无了。我倒宁愿和以前一样。”
“就这么过了许久,又一夜哥哥突然冒雨前来,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我在嘘寒问暖了一会,哥哥的眸子里才有了情绪,他清醒过来后,第一件事竟是抓紧了我的肩膀,说小穗我知道你讨厌在这宫墙内,快了快了我们马上可以出宫了。”
“可话还未说完,小屋外便响起了急促地拍门声,有人在大叫着哥哥的名字,那一刻哥哥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狠狠地盯着那扇门,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起身跟随他们离去。”
“那些人是谁?”
“小穗不知道,只知道是几个小太监,哥哥出去的时候,似乎是叫了一声喜公公。”
阿怀的声音冷静地不带一丝感情。
听得此话,萧振玉浑身一震,顷刻之间就想起了那下着大雨的一晚,而父皇中风倒下那一天也是个大雨天。
萧振玉遍体发寒,等她回顾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园内的几双眼睛都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萧振玉勉力回过神来,而后便道继续吧。
“只那一晚后,隔天哥哥就回来了,我不知道他是何时进来的,只知道他好像在窗前坐了很久很久,那侧影似乎有种破釜沉舟之感,隐隐透着绝望,看到我醒来后,哥哥就拍了拍旁边的一个大包袱,只说要送我出宫,说罢就不由分说地拧起了我的胳膊。
将我交给了一个老太监,说那日晚间就准备避人耳目偷离皇宫,哥哥让我听话,说不就以后就来找我,我目送着哥哥的背影逐渐远去,可不知怎地我冥冥之中就有这个感觉,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哥哥了。
于是我便不管不顾地跳下了船,没入了一边的花园小径,小穗想一直陪着哥哥。
于是我便悄悄潜藏在宫里,直到那一日,皇上驾崩,后宫都乱做了一团,又许多披甲执剑,凶神恶煞的侍卫们来回搜宫,只说要缉拿妖道柳珉之。
为了防止与那伙人撞上,我便四处躲藏着,这才逃过了一劫,可我的哥哥她不是妖道啊。
就在前几日,我听闻哥哥曾经来过朝阳宫。
“公主,我哥哥还活着吗。”
那双大眼睛不闪不避地看着萧振玉,登时廊檐下的诸多双视线都齐到了萧振玉的身上。
萧振玉苦笑一声,这要她该怎么说,就说你哥哥,被那乱刀砍成了肉泥?
那嘴徒劳地张了张,却始终未能发出声音。
萧振玉从未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她揉了揉眉心,流露出一丝倦怠,只吩咐青芫:“……将小穗带下去,给她准备些吃食。”
话音刚落,却被打断了那小穗打掉了青芫欲伸过来的一只手,急切地朝着萧振玉摇头,那眼眶中已聚起一层浅浅的泪珠,是要掉不掉地模样。
萧振玉恍如被针刺了一样,她猛地收回了眼神,心知这小穗性子倔强,如若知道不了不了她哥哥的消息,想必是不会离开的。
萧振玉在眼底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看那小穗的眼神,只道:“你哥哥无事,那日前来,正是想托我将你送出宫去。”
听得此话,那小穗眼神闪了闪,内心尽管有些狐疑,可不知怎地,她愿意相信面前这人。
于是便轻轻点了点头,等到青芫上前拉住她的手时,她也未抗拒,乖乖地就跟着青芫走了出去。
萧振玉登时就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她原本还正疑惑那柳珉之求她相救,救的是谁又没有明说。
如今一切都已明朗,他拜托她的,就是想将眼前小穗送出宫去,萧振玉当下就感觉一阵眩晕,她转开眼神,却正巧与那阿怀对视了一眼。
萧振玉一愣,倒是那阿怀先移开了视线,他倒是未曾请罪或是表明心态,只是悠悠地看着萧振玉,那眼神一片清明,又像是在关心。
萧振玉心下就是一松,就目送着他转过回廊,不知怎地内心突然慌了慌,她遂出声喊住了那人。
阿怀便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困惑,问道:“公主,还有何事?”
萧振玉双目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了句:“阿怀,我能信你么?”
说完后,就直直地看了过去,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地变化,就见阿怀那张微黑的脸膛上竟闪过一丝笑,只低下头去:“阿怀是公主的人。”
是啊,他是他宫里的人,又怎么不可能向着她呢,萧振玉摇头失笑,不禁感慨起来,自己的疑心竟是越来越重了。
她挥了挥手,那阿怀便闪身离去了。
萧振玉的内心疑虑重重,心知那柳珉之就是那萧廷琰从凡间招募而来的“能人异士”,不知道他向他承诺了什么,这柳珉之就真的上了他的贼船,干了这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干的事,那就是谋害君主。
而小穗么又知道多少,知道她哥哥在其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第41章 相助
萧振玉不知不觉中, 就将手心攥紧了,当日那柳珉之生前说的最后两字也是在求她,求她将人送出宫去。
而她始终要承他的情, 就当报答他当时推开自己的“大恩”吧。
毕竟他自己作恶多端, 可是他妹妹却是无辜的。
萧振玉不由得在心底打算了起来,思考将人完好送出宫的可能性。
可是有谁呢,又谁执掌宫中守卫, 又能不被那萧廷琰所忌惮。
电光火石间, 一个名字闪过萧振玉的大脑,牧时!
他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小穗弄出宫去,可是他愿意帮她么, 会不会在帮了她之后找那萧廷琰汇报。
一想到那萧廷琰, 萧振玉控制不住就打了个寒噤, 到时候想必事态更难以发展了吧,可是事不宜迟,是该早做打算了。
萧振玉就逐渐踱步到了廊下,半晌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转入了屋内,即刻从衣箱里取出一件貌不惊人的外衣,而后就放到了衣架上。
在房中枯坐半晌之后, 还去看望了沐浴过后的小穗,只见那小穗洗去了面上的黑团后, 显得更加清秀了,那双眼好像被雨水洗过, 清凌凌的, 到底是有些可惜。
萧振玉内心的怜惜之情更甚, 三翻四次地为那小穗夹菜,看着对方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脸上就抿出了个笑来。
青芫遂凑到那小穗的耳畔道:“你看公主对你多好,还亲自给你夹菜吃,我跟着公主多年了,都没有收到此种待遇。”
一旁人到这个时候,早就跪下请罪了,可那小穗智力与旁人像是不同,听不懂青芫的眼下之意,只嘿嘿傻笑着,就这萧振玉夹过来的菜吃的兴起。
一旁的青芫就怜悯地转过了视线。
萧振玉笑着收回了手,遂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地道:“小穗,我想送你出宫,你看……”
那小穗立马就丢下了筷子,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还不断地用手比划着什么。
萧振玉看了一下午,连蒙带猜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是:我要和哥哥一起走。
萧振玉脸上的笑容渐渐复杂,她暗叹了一声,便也不在劝了,遂就起身,踱出了屋子,走到了那院子中。
不其然地就发现那廊下原本枯萎的花丛,廊下花盆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那原本枯死的花朵,先下竟重新焕发了光彩,叶子也渐渐舒展,萧振玉原先还以为是没救了呢,就等着晚上让阿怀丢出去。
可是如今却被人小心栽培,竟重新焕发了生机,萧振玉遂觉心中一喜。
遂将房中的青芫唤出来,询问他这是何人所救,只问道:“可是阿怀?”
青芫见萧振玉脱口而出阿怀,心知那阿怀今日可在公主面前挂了名,有些嫉妒,就小声嘟囔了一句,方才就没见他人了,他哪会干这个呀?
正细心查看着花盆的萧振玉没有听到那青芫的抱怨,注意力一时全在手上,她扶了扶花枝,竟是满心满眼地欢喜,眼见着那青芫脸上的复杂之色,遂朝房间努了努嘴。
“是那小穗。”
“原本奴婢想将她带入房中洗澡的,可小穗看到这廊下的花盆怎么都不肯挪动双步了,非要让奴婢去找什么小铲子什么花肥,奴婢倒想看看她能搞出什么名堂来,没想到蹲了一下午,倒真被打搞出一番名堂来。”
“公主你都不知道,那小穗将自己作弄了个什么样,本来都不甚干净,又培土成了个小妮娃,洗了几次那身上还是黑的,奴婢打水打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呢。”
听到最后萧振玉脸上就带上了一丝笑影,她倒:“这月给你多支点月钱。”
青芫听后就喜不自胜,朝着萧振玉蹲身口称多谢公主啦。
而后就迈步进了屋子,专心替小穗布菜,萧振玉遂看的忍俊不禁,看着灯下两个斗嘴的人影,萧振玉遂下定了决心,终归她这辈子就是到头了,不如还趁着还有点自由,好好地为那小穗谋划一番,也不枉那柳珉之那一推了。
她掩去眸中的暗叹,转身又回了屋,倒在塌上静静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天色刚刚擦黑时,萧振玉换上了一件宫女服,悄无声息地就出了昭阳殿。
目的地却是那宫门处,其实她也再赌,赌那牧时在不在那里,索性到了后,就见人还在宫门处,此刻正仗剑目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振玉心下一松,而后就低头快步朝前走去。
牧时原本专心致志地看着头顶的鸿雁,不期然地就看到了前面广场上正低头疾行的女子。
他皱了皱眉,正待前去驱逐时,却发现那女子的身影很是眼熟,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阔别数日都未见的公主。
当即心中便泛起了涟漪,却不知道对方所为何事,心下如此想着,牧时便迈步朝那道人影走去。
四下回头一看,却见人身旁无人,于是就将来人的胳膊拉紧,带到了僻静的无人处,来到了值守宫门的侍卫们休息的耳房中。
于是两人面面相觑,竟有些许尴尬,牧时就在对面那人的目光中红了脸,他避开眼神,看向脚下的黑砖石。
他先关上了房门,这才折身回来问道:“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萧振玉也未曾料到对方竟是如此的开门见山,倒将她准备寒喧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萧振玉脸上漫上了一层红霞,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牧时就看到对面那人一脸的踌躇,不禁有些好奇,遂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微臣相助?”
闻言萧振玉猛地抬起了头,顶着那牧时探寻的目光点了点头。
牧时这下心中复杂极了,原先内心的小雀跃都被这番话给浇灭了,那嘴角又沉了沉,可他转念一想,想公主又事找他相助,肯定是信任他的。
于是当下精神就是一震,那海口就先夸下了:“公主有事不妨直说,只要是微臣能办到的,定在所不惜。”
岂料萧振玉在听得这番话后,那紧锁的眉头还是没能放下,甚至还更凝重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遂道:“我想请将军将一个人送出宫去。”
牧时似乎是没预料到,那眼睛立刻睁大了,有些困惑的问道:“谁?”
萧振玉心下不禁有些犹豫,有些犹豫要不要向那牧时告知实情,道出那小穗的真实身份,可是他或许会报与那萧廷琰知道,还是算了罢……
打定之意后,萧振玉遂定了定身,黯然道:“是我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天然患了哑疾,我怜她在宫中孤苦无依老是受人欺凌,心下不禁有心怜悯,想着就将她送出宫去。”
“历来,宫女放还可是要经过重重审批的,要是这样不打招呼地偷偷出宫,这可是潜逃,抓到可是要被砍头的。”
萧振玉一噎,这倒是事实,只不过听那小穗说,她不是正经采选的宫女,是被硬塞进来的,想来应该无事吧,只要出得了皇宫,任他天高海阔,那还能被那萧廷琰的人抓住了,况且宫外自有那柳珉之的人接应,就像泥牛入海,哪里还能找得到人呢。
况且不管怎么说,总比留在这里等死的强。
牧时方才的一番话是未经大脑地脱口而出,看着对面少女脸上几经变换,就有些后悔,遂补救道:“……其实按公主的权利,不如直接光明正大的将人放出去算了。”
萧振玉听得此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行了,那萧廷琰岂会答应,赶尽杀绝一向不都是他的作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