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振玉只恨不得肋下生翼,飞出这太极殿。
一旁的萧廷琰思有所觉,扭头看去,就见老远的那人低着头急行,走得那是一个急,可她仪态甚美,如此行来绣裙荡漾如明霞,裙角翩然,衣带纷飞。
见到此情此境萧廷琰的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一抹极清淡地笑。
这一笑就灿然生光,令人目眩。
眼瞅着那道身影就要略过自己去。
他便轻咳了一声,转身就道“公主先下这么急可是要去哪?”
此话寻常之极,可在萧振玉听来却觉晴天霹雳。
先下无处可躲无处可藏,萧振玉便收回了脚尖,收身回转,她闭了闭眼,掩去眸子里的无奈。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了面上的表情。
在回转过来时,面上表情还略微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强做出来的镇定。
萧廷琰的唇角便微不可察的轻勾了一下。
萧振玉蹲了蹲身就道:“时候不早了,自然要回宫了。”
语气里尽是搪塞之意。
萧廷琰却恍若未闻,只应了一声,说起的话却是与此事不想干的。
只听他说:“方才玉儿为何要哐皇叔,哄骗皇叔。”
语气细究之下,竟有丝委屈。
萧振玉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有些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清冷自持,难以接近的萧廷琰吗,心中惊讶难当,她当即就抬起了脸,却见对方竟俯下了身子,直直地看向自己。
他的面皮十分白净,于是更衬的其眉宇浓黑,唇红齿白,现下正俯了身子,清冷月光浸在他的脸上,连带着人都沾染了一份露华的凉薄之色。
可就是走了这么一会之神,就觉手上传来异动。
萧振玉一惊,低头才发现那人竟趁她不注意,擒住了她右边的手腕子。
此时正要拿起来凑到眼前去看。
萧振玉躲闪不得,那拽着纸团的手就被对方拿去了。
萧振玉心下又惊又怕,怕的是他这个人,惊的是方才父皇塞给她的小纸团还紧紧被攥在手里。
这里面肯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是被这萧廷琰拿到那还得了?
到时候新仇旧恨,岂不要被这萧廷琰给报复死。
于是萧振玉哪能服软,当下就杏眼圆瞪,运足了力气就要将手挣回来。
明明那人只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用两指捏住了她的腕子,但却为何挣脱不开呢。
眨眼间萧振玉的脸上就憋得通红,她磕磕绊绊地说道:“皇叔这是做甚,快放手。”
萧廷琰恍若未觉,只自顾垂下了眼,惊叫了一声:“玉儿的手怎么红了,可是被烫的?”
萧振玉一愣,低头去看,却见虎口处红红的,应该是方才那滚烫的药汁浇了上去所致,只是方才因她处处提防,时时紧绷着,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这处。
先下被他这么一提,萧振玉才觉手上被烫伤的那处泛起丝丝的灼痛来。
“玉儿可要爱惜这自身啊,要是留下伤疤该多可惜。”
可惜?
说完他的食指竟动了,竟在萧振玉的伤处轻抚了抚,对方指尖微凉,如沁玉一般清润,触在肌肤上痒酥酥的。
萧振玉的手一抖,挣扎地就要缩回去,可对方哪能让她称意,当下就将她拉至了身前。
看也不看萧振玉就朝着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多喜,去拿药来。”
那名叫多喜的小太监领命而去,此刻这廊柱下就只剩他们二人。
手指渐渐无力,可那人竟还是不肯放开,萧振玉心下起了怨怼之意,她此刻却是知道对方是故意为之,可恨这厮方才竟凑自己那么近,好让自己失神,放松注意力,而后就趁其不备,竟然就上手了。
可真是个妖孽啊,萧振玉在心底悄悄骂道。
第8章 逗弄
这厮难道是吃错药了?
萧振玉感觉仿佛天塌了,竟再一次被迫与这“阎王”扯上了关系。
这世上最糟糕地事无外乎就是被萧廷琰所算计。
亿起那桩旧事,和那人不带感情的眸子,萧振玉的身子不自觉就是一抖,察觉到腕上的几道分毫未减,鼻尖就渐渐微酸,为何他总与自己过不去?
萧振玉见挣脱不得于是索性也不动了,只别开眼不看身前的人,只倔强地咬住唇,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满是悲愤。
萧廷琰这才有空打量着身前的人,却见对方臊眉搭眼,眉峰低敛着,眼中似乎有水光一现。
萧廷琰心下一怔,手上的力度就减了些。
可转头一想,想她宁愿忍着都不愿意向他开口就有些着恼,心下冷冷道:长嘴是干嘛的,也不知道呼痛。
可眼角余光瞥到那张清丽倔强的侧脸,冷笑一声,竟重新扼了上去,不肯松动分毫。
他就想看她能撑到几时?
正巧此时那小太监从回廊转过来,来到近前,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将那贴花云鹤纹托盘呈上去。
那托盘里先下正放着一管芦荟膏,萧振玉抬了眼悄悄看去,可看对面那人却还是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甚至还卷起了袖口,大有亲自动手的含义。
萧振玉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要往上窜的架势,于是忙压下心中的诸多念头,忙赔笑道:“谢皇叔体恤,玉儿自己来吧。”
“伤的是右手,如何自己来?”
萧振玉心下连连叫苦,只惊又怒,加之手指疲乏几乎是要攥不住那纸团了。
可是这样下去肯定要露馅。
果不其然地就听那人说:“怎地把个拳头攥的死紧,这样如何上药,张开罢。”
萧振玉惊讶地抬头,正巧就与身前低头的人对视了一眼,却见对方眼里满是坦然之色。
怕不是方才他在殿外瞧见了父皇将纸团塞给自己的小动作,唯恐此事不利于自己,于是就偏要一探究竟。
萧振玉内心惊疑不定,没留意到对方竟将那芦荟胶炫开盖子,而后就朝着伤处而来。
虎口处一阵沁凉,偏生对方还用食指不住地在上面打着圈,酥麻劲逐渐由虎口处传遍四肢百骸。
萧振玉想要尖叫地甩掉对方的手,可对方竟还得寸进尺,竟用两只手一齐捧起了萧振玉的右手,不住地摩挲着。
一个激灵萧振玉抬起了头,不期然地竟撞进了一双带笑的眼睛里。
手一颤,那一直蜷缩着的手指像是到达了极限,当下就是一松,那纸团就飘飘荡荡地落到了脚下。
萧振玉瞅见以后,只觉一身血液几乎逆流,脑袋仿佛被人重重擂过,她第一时间就是抬头看向对面那人,祈求他没有留意方才的异动。
可显然不现实。
萧廷琰瞟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纸团,唇角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便弯下身子捡起了那小纸团。
萧振玉地眼立刻瞪大了,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瞧着那人的动作,瞧着那人弯下了腰,径直拾起了金砖地上的小纸团。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萧振玉鼓起勇气正要去抢,不期然地竟看见了对面那人的动作,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萧廷琰直起身子后就看到对面那人一脸被雷劈了地模样,眸中就染上了一点愉悦,只一瞬便也散开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竟上前一步抓起了萧振玉垂在身侧的手,而后将她的手掌展开,就将那纸团放到了萧振玉的手心。
萧振玉的眼神在手里的纸团和对面那人的身上来回窜动着,大眼睛眨啊眨地,很是不可思议。
咦,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萧廷琰就轻咳了声,待对面人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便又将那管芦荟膏抵了过去。
萧振玉只觉得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她便抬手傻傻地就接过。
却听对面那人说:“好生抹着……”
萧振玉心下一怔,遂起了一点怪异之感,太不寻常了,萧廷琰今日太不寻常了。
谁料那人睨着她的神情,后又接了句:“别偷懒,小心留下疮疤。”
萧振玉心下烦躁,不知为何那人没有将那纸团展开一探究竟。
如此倒好,省去了诸多风波,萧振玉心下松了口气,不欲在此地和那人在纠缠了,蹲礼行了个万福,转身便走。
在走出去几步后,甚至还用掌心拍了拍胸口,满心满眼的庆幸,以及逃出生天后的喜悦??
萧廷琰收回眼神,他摩挲了下指尖,想起那凝着霜雪的雪白玉腕,避无可避地就回忆起了方才的触感,只觉柔软细嫩。
一旁的多喜就见自家王爷脸上忽起了回味之色,方才他还纳闷呢,在王爷的布置下,这太极殿已然透明,王爷已知道了那纸团里的内容,却仍是有闲心去逗弄那小公主?
另一边,萧振玉自打出了太极殿后,远远的就看到了廊柱下立着的穿青绿色高腰襦裙的宫女。
是青芫。
此刻她回过头,远远地看到萧振玉,那眸子即刻亮了,甚至还朝萧振玉招了招手,而后就快步朝她走来。
“公主,你……”
话还没说完,萧振玉就朝她摇了摇头,仿佛累极。
青芫忙点了点头,而后扶住了自家公主,慢慢地走出了这昭阳宫。
走在路上的萧振玉头痛欲裂,总觉得自己还困在身后的太极殿里,鼻端似乎一直萦绕着那股死气,还有父皇深陷浑浊的眼球死死盯住他,似乎在说玉儿,朕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那个心字来来回回地敲在她的心上,似有回音,来回飘荡着,引得人不得安静。
还有那人那道灼热的视线……一转不转地盯住她不放,似乎是在酝酿什么坏心思,不由得让人胆寒,经年的记忆慢慢浮现。
萧振玉忽地又想起了那萧廷琰。
尽管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每每她想到就觉浑身惊颤。
可不论她如何比对,都无法将今日之人和曾经算计于她,并痛下杀手的人联系到一起。
一旁的青芫就觉得身侧的公主身子一僵,她关切地低头看去,就看见自家公主扶着脑袋,一副很痛苦地模样。
青芫一惊,忙道:“公主可是头痛?”
好在驾撵已经备好,青芫忙扶了萧振玉上去,而后替她理了理衣衫,就下了撵,站到了旁边,嘱咐抬撵的太监,务必要又快又稳。
在前方宫女提着宫灯的一方光亮里,穿过了浓黑的墨色。
轿撵旁的青芫一直盯着上方的公主,就见从撵上垂下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青芫一愣忙回握,只觉触手冰凉。
青芫心下焦急,可面上却看不出什么,仍是四平八稳地模样,她慢慢靠近,语气镇定安稳:“公主在忍一下,马上就回昭阳宫了。”
萧振玉心下稍安,她浅浅地应了一声,阖上了眼睛。
等看到昭阳宫前的大灯笼和宫门,青芫心下才稍安些。
落撵时即便很轻却还是惊醒了假寐的萧振玉,她张开眼睛有些茫然,看到四下陈设,认出了这是她的昭阳宫。
青芫挤开一拥而上的宫女们,将萧振玉从撵上扶下。
“公主可还是公主呢,你们还如此惫懒。”
“在这挤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公主准备热水和安神汤来。”
青芫冷声吩咐道,而后也不看众人神色,将萧振玉送入了寝殿中。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人的精神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萧振玉就由着青芫将她扶坐在了绣凳上。
而后往揭开桌上的鎏金博山炉,往里面丢入了几颗安神的香片。
做完这一切后,随即就蹲在地下为萧振玉捶起小腿来。
萧振玉却制止了她的动作,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而后就温声道:“青芫,去看那安神汤好了没有。”
青芫直起身子应了声好,转身就出了内殿。
待人走后,萧振玉这才收回了眼神,她这才将那小纸团从袖口里拿出来。
方才正是这纸团引起了诸多风波来,于是她一面将纸团展开,一面不住地叹息着。
将将打开,里面的墨迹早已有些模糊,可是却不难看出其上的几个字。
竟是个人名。
柳珉之,萧振玉将这名字在嘴里来回念叨几句,仍然有其不解其意,这人她认识,乃是父皇沉迷修道以后,一个小官进献的道长,深受父皇的宠幸。
但父皇为何给了她这个一个人名呢,其中又有什么联系,这柳珉之身上有和可疑之处?
父皇当时为何不将话说清楚,难道是是想让她监视这人么,萧振玉就将眉头皱了个死紧……
青端着个黑漆托盘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公主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的忧心忡忡。
她当下就悠悠叹了口气,迈步入内,在旁看着,眼看着自家公主乖乖地将那安神汤喝完,青芫就松了一口气。
她将碗交给了小丫鬟,轻声道:“公主早些沐浴安寝吧,都累了一天了。”
萧振玉点了点头,也不欲在想那这个乱麻似的事了,转身就来到了妆台前,小丫鬟七手八脚地就卸下了她头上的钗环。
来到屏风后热水早已备好,狭小地空间里水汽氤氲。
萧振玉由着身后之人替她脱了外裳和里衣,她转身就垮了浴桶内。
等沐浴完以后,被被服侍着上了塌。
青芫伸手掖好被角,而后退后细心地笼好了床帐。
萧振玉闭上了眼睛,可睡着却薄淡。
她枕在玉枕上,闭上眼都是经年发生的人和事,只是她不愿去想去看,就兀自瞪大了双眼,竟是彻夜无眠,直到听到更漏声,才恍惚发觉已经三更了。
直到此时,两三睡意才渐渐来袭,萧振玉就渐渐闭上了眼睛。
可睡的却是不踏实,往事迢迢,徒然入梦,恍惚间梦到的也都是之前的旧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主要是回忆之前的事情啦
第9章 太子
梦到的尽是她还未进宫时的旧事。
她本是萧氏的宗室之女,只不过是旁支中的旁支,爹爹本是宁安侯庶子,某日在街上与人争奇斗狠丢了性命,只留下了两孤儿寡母在侯府中举步维艰,她娘生他时又难产身陨。
萧振玉从小就被抱养到了大伯父,也就是宁安侯世子那里,由大伯母代为看顾,大房也有几个孩子,所以伯父伯母待她也算不得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