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傅楚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痛苦:“苏淮,你既然查清了我的过往,就该知道,我应该恨你!你生了我,却不养我,叫我像条狗一样活着,若非公主救我,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回来?是,我骗了你,可你扪心自问,我回到苏家之后,可曾伤害过你,伤害过若南?”
苏傅楚不再直挺挺的跪着,而是无力的坐倒下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难道不是你将我找回来的吗?难道不是你送我去战场的吗?你生病了,我守着你,你无端责罚,我也没有丝毫怨言,我因为骗了你而满心愧疚,可你却把我当什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苏傅楚看着苏淮的目光中全都是失望:“苏淮,但凡你还有一点人性,也不该这样对我,我是个人,是你的儿子,我不是个畜生,喝一杯春酒就能去做那样的事!”
苏淮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盯着苏傅楚看着,琢磨着苏傅楚这一段声泪俱下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有一点苏傅楚说的没错,那就是他从未曾伤害过苏家的人。
若换成他是苏傅楚,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回到苏家之后会做什么呢?
那一定是报仇。
他病重,若南也没有主意,苏傅楚若是想趁机杀了他们报仇,可太容易了。
但是苏傅楚没有这么做,除了想要靖安军的军权之外,他几乎是个完美的儿子、兄长,而一个男子有野心,似乎也不是什么错。
所以,苏傅楚真的不是回来报仇的吗?
感受到苏淮在犹豫,苏傅楚含泪抬头,再补上一句:“父亲,其实我早就想跟您坦白一切了,我不想再受制于人,可,可您病重,我,我又怎么说的出口?”
苏傅楚神色凄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赌甲六传消息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他做西院公子打扮进入公主寝殿,而甲六对于他当初假死离府的事情也并不清楚,所以苏淮对于实情,知道的也仅止于表面。
苏淮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若你当真不是与琼辰长公主联手想要报复苏家,以你世子之尊,又身负战功,为何还要求娶于她,还要私下回到公主府去?”
苏傅楚惨然一笑:“因为我害怕被揭穿,我想着,只要再坚持些时日,等您身体好了,我亲口对您说清楚,总比让您从旁人哪里得到消息要好,可谁知——”
苏淮难得有些糊涂了,被苏傅楚这么一说,他有些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这些日子,他几乎可以确定苏傅楚就是顾弦思的人,他回来就是为了报复,可若苏傅楚说的是真的呢?
若是苏傅楚心中有苏家,只不过是受制于人,那他还要如之前一般逼他吗?
苏淮犹豫了,因为他确实舍不得苏傅楚的才能,若苏傅楚真心归于苏家,那苏家未来几十年将会地位稳固,若真如此,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赌苏傅楚的儿子能不能成才呢?
可若要赌这个,必得断了苏傅楚的后路才行。
“为父也不是非要逼你,”苏淮放缓了口气,“只是你瞒了为父这么多事,如今叫为父信你,总也得拿出些诚意来。”
苏傅楚心中嗤笑,嘴里却问道:“父亲想叫我如何?”
苏淮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这杯酒,今日你是必须得喝下去的。既然你认我当父亲,那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为父赐给你的酒,便是毒酒,你也得喝。但看在父子的情分上,为父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苏淮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心领神会的出去吩咐的几句,不多时,几个护卫抬着一个熟悉的箱子过来,正是苏家的家法——暗椟。
“你喝了这酒,若是不想去内室,便去受暗椟之刑吧。”
苏淮站起身,将酒杯递到苏傅楚的面前,“暗椟中钉尖密布,想必疼痛能助你熬过这酒劲。你既是我苏家的血脉,那你今日便做个选择,要么去内室为我苏家留下后嗣,还生育之恩,要么受我苏家家法,从此堂堂正正的做一个苏家人。”
饮春酒,入暗椟,这不是家法,这是酷刑。
苏淮看似给苏傅楚选择的权利,可实际上却是要从身心上都击垮他。
不管苏傅楚的话是真是假,在这样的酷刑之下,再坚强的人也一定会崩溃,到时候,他就会彻底沦为被苏淮控制的傀儡,再也不敢反抗苏淮。
这个道理苏淮懂,苏傅楚也懂,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若他不喝酒,拼死反抗逃出去,或许苏淮这十个暗卫未必拦得住他,但绿水却是必死无疑。
可若叫他喝了酒去内室与女子寻欢,他却是宁死也不肯的。
所以看似选择权在苏傅楚的手里,但他面前却只有一条路——
饮春酒,入暗椟,赌自己能撑得住。
苏傅楚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你叫他们将暗椟放在厅堂中,所有人都出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狼狈的模样。”
苏淮点了点头:“好,你毕竟是世子,即便是受家法,也该有些颜面。”
一直站在一旁的管家却突然开口道:“请世子先将酒喝下,属下们再退出去,您放心,这酒总得一刻钟才能起作用,属下们绝不敢冒犯世子。”
管家这么说,便是不信苏傅楚,而苏淮也没有反对管家的话,又将手中的酒杯往前送了送。
苏傅楚知道他没办法再拖延了,伸手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管家这才满意的往后退去。
护卫们将暗椟抬上来,放在了厅堂的正中,以竹竿支起暗椟开口处的钉板,等苏傅楚进去,只需有人拿掉竹竿,钉板掉落,暗椟自会合上,再扣住外面的锁扣,在不需要滚动的情况下,足矣将暗椟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