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处,她亦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了。
虽然大安朝玩乐之风盛行,像竹轩馆这般招待女客的妓馆亦不少,但为了名声,女客们通常都不会自报家门,而其他人即便是认出她们的身份,也不会明说。
可今天竹轩馆的客人们算是长见识了,前有平原侯府的公子不顾自家妹妹的名声,公然前来找人,后有眼前这位不知是哪位公主,就这么大喇喇将身份说了出来,丝毫不避讳。
看年岁,莫不是那位府内美人如云的琼辰长公主?
是了,也只有这位公主会如此不顾忌身份,公然为难平原侯家的公子。
“肯定是那位,昨儿我亲眼瞧见平原侯将义子血淋淋的送到那位府上,那位心里有气,今儿为难平原侯的儿子也是正常的。”
“伤风败俗,一个女子强抢侯府义子,又公然来妓馆寻衅,像什么样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诋毁公主?那平原侯府算是什么好东西,自家义子不护着,儿子女儿一起来逛窑子,要我说,公主干脆将这个也一起带回来得了,看看苏侯舍不舍得对亲生儿子动家法!”
“你这婆娘竟敢骂我!光天化日你一个婆娘来妓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不知羞!”
“老娘就是骂你了怎么着?就许你们男人花天酒地,我们女人就不能逍遥快活?老娘有的是钱,乐意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管得着吗?”
顾弦思跟苏傅楚这边的戏还没演下去,竹轩馆的客人们倒是打了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操起一把椅子跟几个男子站成一团,竟是不落下风,挥舞之间砸碎了不少碗碟,惊得主楼里的其他客人纷纷躲闪,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顾澜和顾承逸目瞪口呆,顾弦思偷空看了一眼苏傅楚——
还演吗?
苏傅楚亦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这下好了,倒不用他费心思宣扬,今日这场面怕是不出半日,便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老鸨欲哭无泪,喊着小厮快上去阻拦,可混乱之中难免误伤,被牵连的客人有暴脾气的,也加入了战局,本来是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的战斗,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数十人的大混战。
竹贤馆的小厮又哪里能控制得了这样的场面?
他们能做的,不过就是想办法将陪客的姑娘和公子们抢出来,叫他们别被打伤了罢了。
“风飒,去帮帮那位替我说话的姐姐,别叫她吃了亏。”
顾弦思见苏傅楚不再演下去,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若真闹出人命,却是不美。
风飒应声而去,几步翻到那女子身边,刀未出鞘,只以刀背相击,便叫那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男人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其他人被风飒的身手所震慑,亦是停下了打斗的动作,一起看了过来。
那壮硕女子将手上已经支离破碎的椅子丢到一边,豪气的对着风飒拱手道谢:“多谢女侠援手。”
风飒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顾弦思的方向,道:“我家公主多谢您仗义执言。”
那女子眼中放光,跟着风飒走到顾弦思的面前,有些笨拙的小心翼翼行了个礼,顾弦思伸手拉住她,笑道:“姐姐今日这无妄之灾是因本宫而起,倒是要多谢你肯替本宫直言。”
那女子面上泛红,有些不知所措:“哎呀,我就是个粗人,可当不得公主这一声姐姐。公主为国和亲,是我大安的功臣,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受了恩惠的人还诋毁您的名誉!再说了,他们男人能三妻四妾,寻花问柳,凭什么咱们女子就不能养男人了?公主您放心,以后有人胆敢在背后非议您,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这是顾弦思归京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是大安的功臣。
想她初回京城之时,天禄帝身边那些胆小懦弱之辈,怕西岐报复,竟想将她送回西岐给新帝为妃。
若不是父皇留给她的蓝羽令和外祖家态度坚定的支持,恐怕她会再入虎狼之地。
而如今,眼前这个普通的女子却说她于大安百姓有恩,实在是让顾弦思心中感慨万千。
那些领着朝廷俸禄,号称博学多才的朝臣们,竟是不如一个市井妇人有见识,当真是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有姐姐今日一席话,本宫便心安了,”顾弦思摘下腰间的玉佩塞进那女子的手中,“今后若有事,姐姐可往长公主府去。”
这一枚玉佩,代表的是她的一个承诺,也是她对于维护自己的百姓的感激。
她自幼受教于父皇,深知身为公主的责任,她自问无论何时,都做到了一个公主应该做的事情,她问心无愧,当得起百姓的供养。
那女子的话也让在场的百姓们沉默了,很多人都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琼辰长公主心怀不满的呢?
先皇在时,这位公主曾经也是百姓们心中的明珠,在人们的期盼中成长,又为了守护百姓的安宁而远嫁和亲。
当年公主出嫁之时,京城里的百姓们携手相送,直送出京外十余里,为何她回归故国之后,却是流言不断,皆是骂名?
就算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又如何,那可是敌国的太子,杀了他的人不该是大安的英雄吗?
就算她府内美人如云又如何,她可是食邑万户的长公主,凭什么不能活的恣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