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子,
娴妃娘娘生的年龄稍长些,按辈分是十四皇子。取名齐晟。取盛大灿烂光明伟岸之意。
那据说母亲已经难产走了的皇子被排成了十九殿下。取名齐坞生。
坞生,同“寤生”。
寤,逆转的意思。
脚位出生,无人期待,亦无人喜爱的孩子。
临安二年除夕,
齐坞生的头枕在秋娘娘的颈侧,他第一次很安分地就这样将人揽在怀中,什么都没有做。
殿内月光冷寂,远处的热闹似乎与永宁殿无关。但是帝王就执拗地守在无人踏足的地方,借着酒意去苦苦寻着一个结果。
他说:“娘娘,这是我们第一个除夕。”
他们相遇在盛夏,相处不过半年,他便在冬雪日远赴仆地。
五年韬光养晦,再未等到她的只言片语。
其实说来是对的,他们从未一起过好一个除夕,没有一起将通红火热的灯笼挂到枝头上,没有在红纸上写下来年的贺词与祝愿。
人的名字就好像是一种诅咒。
将这个命运多舛的帝王困在了他常人无法参透的人生中。
生长于冷宫,身为皇子却要同宫人争抢一口吃食。
没有母妃筹谋,去书房认字、去校场练武的机会也要抢。
封地、军权、皇位,他一步步抢到了那么多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不明白,只是用了他最熟悉最擅长的方式。
醉酒的帝王从领口掏出一直系在脖子上的钥匙,钥匙被他的体温捂热,触手是温润的。他一直将钥匙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那是他最深刻的执念。
男人的手抖了几次才将那人脖子上的锁链解开。
他微凉的唇吻上锁链遮盖住的红痕,很轻很轻,不带任何遐思。
他有一次用暗哑带着祈求的声音说:“给儿臣跳一支舞吧。”
月色微凉如水,
室内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大殿四角摆放的炭盆熏的人周身发热,倒不像是在腊月寒冬的时节。
君王散发席地而坐。
他面前有一只青铜酒樽,只是其中并未盛酒。
仆地荒凉,没有京中物资富饶,乐器这样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名贵物件自然更是没有。战士们每逢年节,就会用装了水的酒杯,敲敲打打也算唱一首无人问津的曲子。
贵妃神色平静,她赤足站在大殿中央,脚下是厚重的地毯,行动间发不出丝毫声响。
——她许久没有起舞了。
当她是秋家嫡女时,她会的几只舞都是母亲教的,那些肆意快乐的舞需要乡野小调做配;后来入宫,她要学着做端庄的舞、厚重的舞,因为只有这样才算一个合格的天家宫嫔。
舞不能随性,不能无意义,不能无典故。
要赞颂君王,要柔媚无骨,要恪守本分。
再后来,是为国师起舞。国师多疑又清高,喜欢看那些失传的舞,她为了成事,整夜在无人处练那些把人性磨平只剩古板神性的曲子。
金石碰撞,青铜嗡鸣。
齐坞生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他的神情。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根短棍,高高扬起。
一开始只是不成调的敲击,然后便是嘈嘈切切如急弦而下。音调流转间景色已过千里,听者尚未看完江南水乡便独尝大漠孤寒。
这首曲子不为歌颂,不为规矩,不为传承,只为今夜月色和眼前之人。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有人轻唱着什么。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君王还是妃子的界限已然模糊。
热闹集市上最平凡的乞丐于无人处敲起碗来,击出一首无名的乐曲,赏识他的少女会笑着拍起手转起圈,作一支随心所欲的舞。
这首曲子变化莫测,给了美人肆意翻飞旋转的机会。
她的袖子抛出去,打到那人的面前,那人轻笑一声抓住向自己身侧一扯,她借着力道一跃而起却同他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