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兴修水利是几年的工程,不少壮丁是荒废了家里的田地前来帮忙。劳伤累死的补贴都是宁同河与这位木材商人一起支出。
过去的很多年内,宁同河做的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找官府,报官,想讨回一个公道。
工程是本本分分地完成了,为何真正做事的人拿不到钱呢?
可是地方官府也无能为力。
这笔钱是朝廷拨下来的,往往还没有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就会被半路截胡。他们的性命悬在水利的兴修上,自然要隐瞒着让商人们先动工才好。
宁同河用了整整四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原来不是官府不愿给,而是官府没有钱,却还是坚持要开工。
他跪在冤鼓旁仰天嚎哭了一声。他说,
“难道你们能做的,就是把商人拖死。从此银货两讫吗?”
那城主沉默了,让一个下人过去扶起他。回了他一句话:“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但若你能有天找到比贪墨之人官职更高的人……”
权力,就是决定钱在哪,钱给谁。
就在这个晚秋,又一次水患,彻底压垮了木材商人。
他于一个深夜在家中投了井。
看着昔年老友如今惨状,宁同河同妻子商议后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一半给那对可怜的孤儿寡母,另一半又用了一部分买了个能前往京城的官。
他最后的积蓄许诺给了秋翰,“黄金千两,只求见贵妃娘娘一面。”
秋翰没有收下那笔银子,但是帮他递了这封信。
永宁殿,贵妃一字一字看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个可怜的人。”
永秀亲自将绣品翻译成文字,自然知道其中的内容。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他不敢相信这是大齐的官府。
“官府怎么会没有钱呢?”
他问出了那个困扰着宁同河四年的问题。
——官府怎么会没有钱呢?
贵妃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明白这个问题的人,是幸福的。
越往上走,越清醒,就越是痛苦。
因为会发现势不两立的人们其实是同一批人。周氏、王氏立场不同以外本质都是一丘之貉。再往上走,自己也被裹挟。等到了一人之下,便是无端的痛苦。
她看着那字字泣血的陈词,深吸一口气。
“是个聪明的人。”
这个忙,她会帮,也可以帮。
“是个幸运的人。”
这封信来的时间刚刚好。若是早些,她的权力远没有这么大,明哲保身才是唯一选择。若是晚些,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贵妃坐在原地为自己浅浅斟上一杯酒。
只愿她余生中何时收到这样的信,第一反应都是思考该做些什么去帮助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而并非是将这封信送到周府,去顺水推舟做上一个人情。
小年到除夕,不过短短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宫中家宴上,太子饮尽一杯酒,目光晦涩地看着上首的父皇。圣上在贵妃的陪伴下精神了不少,竟然不显老态。
贵妃也是惯能抓住机会的,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成为了整个京城都炙手可热的存在。
美人红袖添香时的一句玩笑话,就能决定政事。
这当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一位年轻的官员接着酒意,摇摇摆摆站起来敬圣上。却突然开口谏言圣上偏信妖妃,荒废朝政。
他字字珠玑,细数秋贵妃干政的所有证据,黄德全想阻止已经为时晚矣。
“大齐怎能让一个女子左右?!”
他说完,殿中已是死寂一片。
圣上勃然大怒:“贵妃是妖孽,你要说朕是那被蛊惑的昏君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