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山摇头讪笑,将身上的棉袍脱下,罩在那盲眼少女的身上,活动了下膀子,像抱小猫儿似得抱起她,往小巷深处走,斜眼瞅了下阴晴不定的班烨,淡漠道:
“今儿王城抓了一天的和尚,我便把秃驴藏到了此处一处破落宅子里,就几步路,哥们先进去了。”
后半夜雪停了,皎洁明月终于不用被黑云遮挡住,尽情将它清冷光华洒向人间,照亮青松上的残雪、还有早已肮脏不堪的人心。
巷子深处的这个破落宅子从前仿佛是哪个倒了霉的富家外宅,大门上贴着泛黄的封条,屋檐下挂着两盏破旧的红灯笼,被寒风吹得乱晃。
里头荒废已久,早已成了野猫狸子的寄身之所,那被岁月折磨透了的腐朽桌椅没入泥中,枯了的老槐树上栖着两只寒鸦,听见有人来了,扑棱着翅膀远远逃走。
上房也是残破得很,没有门,寒风将破窗吹得乱动,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屋里空荡荡的,墙上有许多污秽之物,但似乎被人简单收拾了下,地上铺了干净的厚毛毡,还有床崭新的棉被,上边放了些干粮清水,倒是个逃难躲避的清静去处。
魏春山盘腿坐在毛毡上,头扭在一边,盯着腿边的小油灯发呆。
这小女娃此时蜷缩着环抱住自己,肩膀上血呼啦差的,偏生咬牙忍着,紧紧拽住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了。
而班烨呢,跟个鬼似得站在女娃娃身边,眸中神色复杂,似有杀意,又似有怜悯,死死盯着女娃娃的脸,一声不吭。至于秃驴,盘腿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打坐,默念着《往生咒》。
“你冷不?”
魏春山老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要不放开我,我去给你生把火。”
“不冷。”
庭烟打了个寒噤,摸索着抓住男人的腰带,往近凑了下,低声问:“那个人,还在么?”
“走了。”
魏春山瞅了眼班烨,唇角扯了个嘲讽的笑:“他是个重诺的人,答应我留你一晚的小命,便不会再动手,你明早上便能见到他。”
“我不想见他。”
庭烟咬唇,头枕在膝盖上,软懦道:“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听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孩子丧命吧。”
“不一定。”
魏春山抚着他的长剑,像吓唬小孩那般,故作凶态:“我是吃人的大老虎,凶得很。”
就在此时,魏春山不经意瞧见这女娃娃腰带上绑了只墨绿色的锦囊,上头用红线绣了个‘豆’字。呵,也不知小妖女会在锦囊里收什么东西,大约是害人毒虫药丸吧。
好奇之下,魏春山两指将那锦囊偷摸夹了来,不慌不忙打开,就着昏暗的小油灯看去,原来是一叠小字条,全都是写给庭烟的。
“胡子大叔,你偷了我什么?”
“没偷!”
魏春山登时板起脸,白了眼庭烟,将锦囊丢到女孩身上,冷声道:“一堆无病呻.吟的烂纸罢了,有什么稀奇。”
庭烟扁着嘴,有些恼。
肯定是阿姐给她写的东西,于他是无用之物,可对她来说,比性命都要宝贵。
她想要去摸寻锦囊,可左手不敢放开这凶巴巴的胡子大叔,只有咬牙,用疼得要命的右手去找,摸到后,女孩眼里的泪花直打转,可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将锦囊递给魏春山,眨着眼睛,笑道:
“我眼睛看不清东西,胡子大叔,你能不能给我念一下,多谢你啦。”
魏春山心里越发不耐烦,女人这种东西果真是又烦又黏。
他十分不情愿地接过锦囊,将纸条全都拿出来,眯着眼仔细瞧。
呵,红豆小妖女竟写了笔好字!这字体不似女子那般清秀娟美,相当遒劲有力,纸条上的折痕挺深,大约写了有些日子了。
“烟烟,我给你找了个好朋友,叫月牙儿,她给你做了好几条厚肚兜和亵裤,上面绣了你喜欢的杜鹃花,对啦,她做的清蒸鲈鱼可好吃了,你以后就叫她姐姐,她会疼你。”
“月牙儿姐姐。”
庭烟甜甜一笑,抚着小腹,咽了口唾沫:“我和宝宝都饿了,想吃清蒸鲈鱼。”
“吃货!”
魏春山不禁莞尔,这女娃娃倒真奇了,性命在攸关之际,竟一点都不害怕,还惦记着吃,可见是个缺心眼的傻瓜。
他又拈起一张纸,念道:“烟烟,阿姐最近手气好,赌牌九赢了好几百两银子,够你花几年。哈,你知道么,姐还给你弄了个大宅子,到时候你若是不愿住,咱就把它卖了。放心,姐打算给你买两个丈夫,一个给你洗脚,一个给你捶腿,疼你一辈子。”
“还缺个暖床的。”
庭烟噗哧一笑,谁料又扯动伤口,嘴角狠狠抽了下。
“这张……”
魏春山停顿了下,看向脸色越发阴沉的班烨,连连摇头。他虽和三哥有交情,但说实话,三哥确实配不上女娃娃,无论是红豆还是庭烟,都配不上。
女娃娃被他毁喽,毁喽。
“写了什么?”庭烟忙问。
“嗯……”
魏春山思量了片刻,沉声道:“烟烟,千万别跟班烨顶牛,别惹恼了他,乖一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这话,庭烟忽然沉默,笑意也消散,眸中的哀痛甚浓。
“好,我听阿姐的。”
女孩话音刚落,立在边上的班烨立马蹲下来,他长出了口气,轻抚着女孩的头发,看着她,万般的无奈与疼惜,柔声道:“烟烟,大伴一直都在。”
说罢这话,班烨将女孩手中捏的男人袖子扯掉,瞅了眼魏春山,抱拳略见了下礼,下巴努向外头,示意他出去。
魏春山起先还不太放心,担心班烨又会痛下杀手,可瞧见三哥看女娃娃的眼神,分明就是对爱人才有的温情,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了声冤孽,起身大步走出去。
“你,会杀我吗?”
庭烟蜷缩着抱住双腿,尽管她在夜里看不清,还是将头埋进膝间。
她从来都不怕他,只是厌恨,一个要杀她姐姐、手扼亲骨肉的男人,并不值得多看一眼,也不值得信任。
“我替你擦洗伤口。”
班烨并未回答。
他拿起毛毡上摆着的酒囊,从怀里掏出素日里用的帕子,往上头倒了些老秦酒。
只见这男人回头瞧了眼,见魏春山在院子里练剑,那渊献闭眼打坐念经,这才放心,一把将庭烟身上的男人袍子扯下,抛在一边,随后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一声不吭地将她的肚兜解开。
“有些疼,你忍着些。”
班烨举着沾了酒的帕子,瞧见她并未像先前那样排斥他,心里一动,将她搂在怀里。手轻抚着她胸前的那还未长起的温香软玉,不知为何,血污了她白玉似得身子,竟有种别样的诱惑力。
“烟烟,你为何要有那样一个姐姐!”
班烨黑着脸,恨道。
他慢慢地给她擦身上的血迹,轻嗅着她的女儿香,没忍住,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她的锁骨。
“如果没那样的姐姐,我早死了。”
庭烟冷笑,不知是害喜还是恶心这男人,她没忍住干呕了几声。依稀间,她想起些事,在梦里时,她看到班烨恨恨地剜了眼阿姐,说孩子不是他的种。
“我问你,你觉得孩子是谁的?”庭烟冷声问。
班烨一愣,目光落在女孩小腹上,恨道:“赵煜的。”
“好。”
庭烟嗤笑了声,明明知道他是一个凉薄残忍的人,可心里还是有点疼。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就在此时,班烨的眉头忽然紧蹙了起来。
他垂眸看着怀中娇小秀美的女孩,阴恻恻道:“烟烟,你为何会知道我对红豆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
庭烟不禁警觉了起来。
其实她也有些纳闷,先前她只知道身子里住着个阿姐,并不能看到阿姐做的事。而这回,她隐约看见了这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见到的很多人,并且脑子似乎也比以前要清醒了很多。
是了,阿姐先前用内功将体内的极乐丹还有十三寒之毒逼出来,涂抹到月牙儿身上,让那卫蛟吃了去,想来脑子清醒也有这个缘故吧。
“你……”
庭烟将她身上那只不安分的大手挥开,淡漠道:“你不会觉得,我知道赵家账册的下落吧。”
“大伴的烟烟,变聪明了。”
班烨轻抚了下女孩的黑发,柔情款款。
他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为何烟烟这次醒来,性子竟有两分像红豆那小妖女?他不喜欢这样的烟烟,若小傻子像了红豆,就再也困不住她了,她的翅膀就会硬,从他手心飞走了。
男人冷笑了声,手慢慢抚着女孩的肌肤,一点点向上,温柔地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会说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弱弱问一句,有多少人在等隔壁《烬欢》,冒个泡。
还有,明天过年务必留言,我给你们发压岁钱
第38章 、新年好啊
“你想掐死我啊。”
庭烟面上淡淡的, 并未表现出多害怕。她歪着头, 枕在班烨的胸膛,痴痴地看毛毡上的小油灯,即使只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那也是欢喜的。
“那你来吧。”
庭烟抬手,轻拍了拍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冷硬的大手,莞尔浅笑:“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你,嗯……如果你掐死了我, 后半辈子肯定会很痛苦。我就不告诉你赵家账册在哪儿,就让你干着急,气死你, 气死你。”
“你!”
班烨愣住,一时间还真拿这小傻子没办法。
去年她生辰, 这小傻子不想让他走,要他陪她,也是偷偷藏起来一份要紧的奏疏, 任他怎么恐吓、打手心,她就是不交出来。最后还是唐林在老槐树下挖出来。
他很生气, 拿手腕儿粗的顶门棍子, 重重打了她的屁股, 罚她站在墙根底下反省,她哇哇大哭,发脾气:以后生辰,大伴再也别来啦, 我要嫁给别人,气死你气死你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很依恋他。
“烟烟,你让大伴可怎么好。”班烨凄然一笑,手无力垂下。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破风剑吟之声响起,咚地一声,无锋重剑深深钉入墙中。
油灯火苗似乎感觉到了杀气,摇晃了一阵。
只见那魏春山双手背后,黑沉着张脸,往破屋里走。谁料没留神,额头又撞到了门框上,这回他倒是没用铁拳去捶,闷哼了声,直接用头砸飞摇摇欲坠的门框。
这男人用手拂去扎在护额上的木屑,剑眉拧成了个疙瘩,瞪着墙上的剑,冷声道:
“女娃娃刚才说的赵家账册,究竟什么意思。”
班烨不慌不忙地帮庭烟将裹好,笑道:“小孩子瞎说,你听岔了。”
“你少来,老子一直耳聪目明。”
魏春山用余光去瞧,见毛毡上盘腿坐着的女娃娃没有露出上半身春光,这才转身,垂眸盯着班烨,冷声道:“我来燕国后问过你,女娃娃好歹也是个公主,为何会在宫外,你怎么说的。”
“我说燕国公主一身二女,红豆歹毒残忍,不能让她到主子跟前,这些日子你又不是没看到。”
班烨将女孩搂住,不慌不忙说道:“于是我出主意,用与其容貌肖似的秋氏顶上,你也同意。”
“那女娃娃为何知道赵家账册!”魏春山高声喝道。
这男人嗓门大,竟将院中栖息的寒鸦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跑,亦将庭烟吓得一哆嗦。
魏春山心里烦,蓦地瞧见那女娃娃的衣裳咧开条缝儿,呵,真他妈的一马平川啊,不过真白,跟嫩豆腐似得。男人干咳了两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蹲到庭烟跟前,手在女娃娃眼前晃了下,沉声问道:“女娃娃莫怕,告诉胡子大叔,你知道些什么,放心,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去。”
“嗯……”
庭烟顺着声音摸过去,抓住男人的袖子摇,委屈道:“那你能打得过大伴么?”
“凑活。”
魏春山白了眼班烨,握起铁拳。
“他,”
庭烟慢慢地往魏春山跟前挪,怯懦道:“他用我的身子和赵家哥哥交换过账册,但是赵家哥哥耍了他,并没有告诉他账册在哪儿,而是告诉了我阿姐,”
“庭烟!”
班烨冷声喝断庭烟,将逃走的女孩揽回他怀里,一个‘没留神’,指头故意将女孩身上的大氅挑掉,女孩上半身大空,春光毫不保留地暴露。
他看着急忙转过身的魏春山,对庭烟坏笑道:“再乱说话,大伴可就要生气了。”
羞辱感一阵阵袭来,庭烟不自觉低下头。
她虽然看不清,却也瞧见魏春山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子,一眼都没占她的便宜。
女孩哽咽,手伸向魏春山,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背,小声道:“看见了吧,我的大伴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账册毁了我的清白;为了不让你逼问,又一次脱了我的衣服。胡子大叔,我觉得你是好人,有点喜欢你。”
“小贱人话恁多!”班烨低声喝骂。
他手轻抚着女孩瘦弱的身子,两指夹住那小小豆子,一分分用力,看着她因痛挣扎,羞得不敢喊出声,心满意足地笑了。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魏春山不晓得背后发生了何事,他就是觉得三哥配不上女娃娃,口口声声亲昵地叫着烟烟,扭脸就随意利用羞辱,心太硬了。
“我晓得你是舅舅所有义子女中最得力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的一个,他十年前就说过,你最像他,所以最疼你。
燕国君臣崇信佛教,舅舅便将十二弟渊献安插过来,你说他是个没用的,无法笼络住琳琅公主,舅舅便要你随意处置。好,我全依着你,将计划瞒住十二弟,今儿白天特意掐着时辰去找他,害他破了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