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燕王虽觉得此事蹊跷,那也会怀疑莫名出城的我、十二弟还有被咱们用曹氏满门性命逼得自尽的曹驸马,如此你摘得干干净净,依旧是燕王跟前的宠臣。知道么,老子为了大义,愿意被你驱使,死在燕国都没怨言。
可你明明知道赵家账册有多重要,舅舅要利用它将豫州和朝廷里的毒瘤挖干净。你倒好,给我说那赵煜并未来燕国,而是死在了豫州。我信你,便将这事写秘奏上报给舅舅,让他把我好一顿骂,说人死在你辖区,你竟一点都不知,忒蠢,和老三差太远。后来舅舅就派了个文官监视我,夺了我一半军权。
好么,原来是你弄丢了账册,你怕公主姐妹将此事泄漏,又怕那个红豆坏你事,索性杀人灭口,还让老子给你背了这许久的黑锅,告诉你,甭想。”
班烨冷笑数声,不以为意。
他指头按着女孩的小红豆,颇有些不屑地看着眼前的蛮汉子,笑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歹毒的龟孙子!”
魏春山低声咒骂,他忽然出掌拍向庭烟,力气没用几分,也将将女孩拍飞至几步之外。
“你,你竟不替她挡?”
魏春山愕然,他原本想着,若是直接袭击班烨,这老小子定会躲开,并迅速反击他,可若是一掌打向女娃娃,老小子肯定会替她挡下,可真没想到,他竟心硬到如此地步。
“咳咳。”
庭烟吃痛,却也没受什么伤。
她蜷缩着环抱住自己,试图遮羞,咬牙冷笑:“胡子大叔,瞧见了吧,他就是这样的人。”
“呸!”
魏春山一脚踢灭油灯,将庭烟抱起的瞬间,被人从背后偷袭了一掌,登时吐了口血。
他也顾不上去拿钉在墙上的长剑,赶紧抱着庭烟跳墙离去,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般穿梭在小巷子里,这女娃娃晓得赵家账册,可不能白白叫三哥灭了口。
此时月朗风清,魏春山奔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停下脚步,他大口呼吸着凉凉雪气,偷偷垂眸看去,女娃娃竟在他怀里睡着了,娇小的跟白猫儿似得。
魏春山轻咳了两声,默念了秃驴常挂在嘴边的色即是空,可还是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他赶忙蹲下,让女娃娃倚靠在她身上,随后将薄衫脱下,摸黑裹住女娃娃。
“哎呦,你碰到我的伤口了,疼死啦。”
庭烟痛得轻呼,她睁眼,愕然竟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原来胡子大叔并不老,只是下巴有些胡茬罢了,长得还挺好看的,身子特别结实健硕,有好多刀剑旧伤,瞧着蛮吓人的。
“疼?给我忍着!”
魏春山皱眉,暗骂带女人就是麻烦,尤其还是个漂亮的小瞎子,一步都离不开。
他前后左右看了番,这小巷子多民宅,瞧月亮的位置,此时约莫着申时,还有两三个时辰天才大亮,得赶紧给女娃娃找身衣裳,他就算脱光光在街上狂奔也无事,女娃娃花朵一般的人,莫要叫那等腌臜人羞了去。
可是,这半夜哪儿去找!
忽然,魏春山瞧见眼前有户小小院落,大门上贴着对联,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似乎是有妇人的人家。男人啐了口,直接抱着女孩越墙而入,借着月光四下看去,小院不甚大,有两间房,院正中有个石碾子,东边角上圈养着猪。
魏春山径直走向上房,一脚踹开房门。
“谁!”
屋主立马大声叫嚷。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
“有女人没有!”魏春山侧身站在门口,冷声问。
“哪里来的强人,要找女人去勾栏妓院找去,这里是天子脚下,外头街上到处是巡兵,不想要命了么。”
屋主大怒,却也不敢骂人。
而此时,屋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惊慌失措的哭声。
“闭嘴。”
魏春山颇有些不耐烦,他将庭烟发髻上的镶了红宝石的凤钗、腕子上戴的小指粗的金镯子取下,抛掷到屋主声音传来之处,冷声道:
“这些首饰够你吃好几年了,给老子扔出来件女人穿的袄子,要新的,干净的,不许点灯,也不许探头探脑看,否则挖了你的眼。”
“大爷是哪路神仙?小的才刚冒犯了。”
屋主的声音没了方才那般惊慌,甚至有些欢喜。
也是,哪有强人不抢钱财反而白送人昂贵首饰的,不过要一两件衣裳,给了便是,莫要惹恼了他。
不多时,屋主扔出好几身女人穿的袄裙,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大王您看够了么。”
“不许看,否则揍死你。”
魏春山拾起那几件衣裳,抱着庭烟走到墙角,放下女孩,转过身子,双臂环抱在胸前,两腿叉开,站得直挺挺的。
他仔细地看了番,即便屋主偷看,这地方是死角,是万万瞧不见的。
“赶紧挑件穿上,明儿我再给你买好的。”
“我,我看不见。”庭烟怯懦不已,可却咬唇偷笑。
“穿衣服哪里用看。”
魏春山微怒,催促:“赶紧的,你那小身子板一阵风都能吹倒,千万别病了,老子可不会伺候人。”
“我,我不会穿,从小到大都是阿娘伺候我穿的。”
庭烟有些委屈地扁扁嘴,仰头看着魏春山的背,暗道:蛮汉子人品不错,若不想被班烨那伙没有心肠的歹人拿捏死,看来得倚靠在蛮汉子身上了,若想跟蛮汉子迅速熟络起来,只得使贱招儿了。
想到此,庭烟一愣,以前的她遇到这种事,根本连头都不敢抬,面对陌生人只有躲的份儿,话都说不利索,可为何如今会想出这种法子,还主动和男人套近乎,这是怎么了。
不管了,想不通就不想,干嘛为难自己,保命为上。
女孩眼珠子一转,哽咽道:“我肩膀可疼了,动不了,大叔你给我穿好不好。”
“麻烦死了。”
魏春山健步走到上房门口,冷声喝道:“屋里的婆娘出来,伺候我妹子穿衣裳。”
“大大大王。”
屋主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无可奈何:“我小妾吓得昏过去了。”
“小妾?”
魏春山皱眉:“那叫你老婆出来便是。”
“老婆回娘家了。”屋主苦笑。
“去你妈的,讨老婆不放在屋里,回个屁娘家。”
魏春山咒骂了声,站在原地踯躅不已,暗道:女娃娃虽落魄,毕竟是公主,身边是有个奶妈子伺候的,生活不能自理也是正常。
可,可他一个堂堂大将军竟去伺候个小丫头片子穿衣,说不准待会儿还得抱着她把屎把尿,这他妈的若是传出去了,可是要被兄弟们笑死。
但……女娃娃恐怕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账册下落的了,而且,也蛮可怜。
想到此,魏春山将头上的护额解下,绑在眼睛上,摸黑走过去,蹲到庭烟身前,凑近了,低声威胁:“管好自己的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老子就活烤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多敬业,从狗年写到了猪年,哈哈哈
新年快乐
第39章 、一点甜
“绝对不说。”
庭烟郑重地点头, 忽而身子往后缩了下, 怯生生问:“你真的吃人?”
“像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矮子,烤个三分熟,撒点辣子就能吃。”
魏春山咽了口唾沫,用手背擦了把嘴,故意吓唬女孩:“老子一口一条腿,连骨头都不吐。”
一阵冷风吹来,庭烟不禁打了个哆嗦, 撇撇嘴:“吃人是触犯律法的。”
“对啊。”
魏春山不禁莞尔,故作凶很:“所以你别逼我凶性大发,尽早交代账册的下落, 到时候就不吃你了,咱们还是好朋友。”
听见这话, 庭烟憋住笑,冲着面前这个用玄色护额蒙起眼睛的大个子做鬼脸,食指将鼻子顶起来伴猪, 连连吐舌头。
女孩灵机一动,怯懦道:“你, 你吓着我了, 我全都忘记了。”
“忘你妈个蛋蛋!小王八羔子, 信不信老子,”
魏春山是个粗人,糙话基本不经过脑子,张口就来。话刚骂出来, 他就后悔了,一个这么大个子的男人,竟然欺负个女娃娃,太他妈丢人了,可,可难道要跟她道歉?
该咋道歉。
嗯……别放心上?不好,有点冷漠了;
嗯……对不起了?不好,有点太抬举她了;
“去他妈的,烦死了!”
“你骂我!”
庭烟恼了,她右肩疼,抬不起来,攥起左拳用力砸向男人的脖子和胳膊,学了魏春山的强调,骂道:“去你个蛋!”
骂完了,她记起好像少说了一个蛋,手狠狠拧了下男人的胳膊,挺起胸脯,毫不服输:“不对,去你的两个蛋蛋!”
“呵。”
魏春山咧唇一笑,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裆,坏笑道:“小娘皮连这都知道。”
刚说完,他又后悔了。
女娃娃十几岁的年纪,干嘛要臊她,再说了,她着实可怜,被那些作死的王八羔子给欺负了,这不是逼着她又想起那些糟心事儿么。
想到此,魏春山扭过头,抱拳给女孩见礼,沉声道:
“对不起了,你可千万别多心。”
“啊?”
庭烟给愣住了,这个男人怕不是个傻子吧,平白无故干嘛要道歉。
“那我可给你穿衣裳了。”
魏春山依旧撇过头,在衣服堆里摸了许久,摸了件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肚兜,扔到庭烟身上,干咳了两声:“肚兜会自己穿吧,这连傻子都会。”
“贴身的衣裳,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庭烟厌烦地将那条凌红色的绸子肚兜夹起,扔到一边,嘟着嘴:“我阿娘说女孩子要爱干净。”
“爱穿不穿。”
魏春山啐了口,又摸到件厚软的小袄子。
他深呼吸了口气,手轻轻地按在庭烟的右臂,慢慢往上,在伤口跟前摸了两下,随后从自己怀里掏出方帕子,闻了下,厌恶地扔到一边,摸索着找到女孩的脚,脱了她的鞋袜,暗道:女娃娃长得这么俊,又是个爱干净的,她的袜子定比老子的脸都干净。
好奇之下,魏春山将袜子放到鼻下,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花香。
就在此时,这男人连忙将手背后,做贼心虚似得干咳了两声,他这是在干嘛,居然闻女孩子的袜子,那过两天岂不是还要闻她的亵裤肚兜?太他妈恶心了。
不过,女娃娃是个小瞎子,左右看不见,谁还能笑了他去。
想到此,魏春山噗哧一笑,又闻了下香喷喷的袜子。
他将柔软的袜子撕扯成小块,轻轻地按在庭烟右肩的伤口上,摸索着解下女孩头上的发带,慢慢地给她将伤绑好,板着脸,道:
“你这肚子里有了蛋,伤口可不敢乱用伤药,保不齐对孩子有害。好在只是皮外伤,我闻着没了血腥气,胳膊上的血也干了,暂且先这样包扎住,明儿让大夫给你好好看一下。哎,那会儿在破屋里,你还吃了我一掌,虽说我没用什么力,可你这女娃娃太单弱了,别打出个好歹来。”
“都听你的。”
庭烟有些哽咽。
她不懂了,从小到大,她看见二叔三叔杀了父王、欺辱妈妈,那么狠;她被囚禁在桐宫九年,班烨对她冷冷淡淡的,拿她交换账册,随意辱她,那么绝情。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又阴又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现在,为什么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大个子和那些人不一样,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好人这种东西?
“你哭啦?”
魏春山不禁皱眉,忙问:“可是绑得太紧,弄疼了你?”
“对呀。”
庭烟将辛酸咽下,看着眼前的男人,莞尔浅笑。
“怂包。”
魏春山啐了口,摸索着将刚包好的带子解开,重新往松包了些。他摇头叹气,摸了件厚实的小袄子,沉声道:“先穿右袖子,慢慢地抬胳膊,别扯动伤口了。”
“好。”
庭烟甜甜一笑,将胳膊伸进袖筒里,从魏春山吐舌头,抢过袄子,顽皮道:“哈哈,被骗了吧,其实我会穿衣服的。”
“我看你就是欠揍!”
魏春山重重地哼了声,站起来,两腿叉开,挡在女孩面前。忽然,肚子咕咕叫了声,男人有些尴尬地咳了声,手指揉了下鼻子,咽了口唾沫。有意无意地问了句:
“女娃娃,你饿了么?”
“不饿啊。”
庭烟一件件地穿好袄子,挣扎着站起来,看着背对他的蛮汉子,比了下个子。
哼,怎么还不到他的肩膀,真讨厌。
庭烟嘟着嘴,还像先前那样拽住他的袖子,气呼呼道:“穿好啦,现在咱去哪儿?去干嘛?”
“睡觉!”
魏春山大步朝上房走去,谁料却差点把女娃娃给弄摔倒。
一气之下,魏春山直接将这猫儿似得女孩夹在腋下,闷着头走进上房,也不知是天太黑,还是他忘了自己太高,脑门又一次撞在了门框上,响声甚大,将圈里的猪吓得哼了几声。
“去他妈的,这可是第三次了!”
魏春山咒骂了句,站在门口,喝道:“里头的,你小妾衣裳穿好了么。”
“好了好了,小人的也穿好了。”
屋主忙不迭回话。
“掌灯!”
魏春山沉声喝道。
只听一阵窸窣响动,不多时,屋子亮堂了起来。
庭烟此时被男人夹在胳膊下,她晃荡着双腿玩儿,打了个哈切,抬眼看去。
这屋里甚是平凡,所用器具皆是旧年的,地上坑坑洼洼的,墙角放着个腌菜大缸,屋子正中间摆着张四方桌,炕上的被子已经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