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红颜薄命。
想到这儿,庭烟揉了下发酸的眼睛,盘腿坐在贞跟前,隔着被子轻抚着贞的大腿、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有结实的胳膊。
没了父王母后那年,贞就对她说:烟烟,王上畏惧梁国才没斩草除根,而阿娘是你三叔派来照顾你的人,对谁你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定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永远傻的像个孩子,这样他们才能容你,懂吗?
懂,她本来就是个小傻子。
从那天起,贞就开始嫌弃她、打她,有时候扇耳光,有时候拿指甲掐脖子。
疼,真的疼。
可她从没有恨过贞,因为她知道贞每次打过她后,都会偷偷地锥子往自己身上扎,惩罚自己如此狠心对囡囡。
想到此,庭烟摇头叹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躺在贞的胸脯上,软软的,真舒服。她前几年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摸贞的乳,然后抱着砸,这样才不会做噩梦。
先前贞还许她这样,这两年,贞就不许了,会瞪着眼睛凶她:都这么大了还不断奶,以后嫁人了,会让夫君笑话的。
笑什么?哪有孩子不吃阿娘奶的。
庭烟不由得撇了下嘴,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阿娘,只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阿娘怎么还不醒来?
难道,阿娘也死了?
恐惧从骨头里散发出来,很快席卷到全身。
庭烟慌了,急的不知所措,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晓得在嘟囔些什么。
是了,从前每回发热生病时,阿娘总会焚香烧纸给她叫魂。
想到此,庭烟赶忙起身跑到梳妆台那边,从抽屉里拿出黄纸和香,再将墙根底下的那盆兰花搬来,一股恼全都摆在阿娘的面前。瞅了瞅,数了数,总感觉还少点什么?
想了半天,庭烟一拍脑门,忙将方桌上摆着的那些祭祀灶王爷爷的果盘、瓜子花生杏脯等都端来。
待全都摆好后,庭烟扑通一声跪下,点了三柱清香,插进花盆的泥里,又往地上撒了杯烧刀子,恭恭敬敬地给收了阿娘魂的鬼差大人磕了三个头,随后,拈起张黄纸,在小油灯上点着,学着叫魂:
“阿娘,你回来呀,快回来呀。”
谁知被黄纸的烟呛到,庭烟捂着嘴猛咳,用手背抹着被烟熏出来的泪珠子,接着一张张烧纸,哽咽不已:
“阿娘,你怎么还不醒,这里太黑了,小傻子和小笨蛋都很害怕。”
就在此时,贞动弹了下,口里发出痛苦地呻.吟声,只见妇人摸着脖颈,大口喘气,恶狠狠地咒骂着:“那短命阉人下手还真狠,哎呦,疼死老娘了。”
贞左右活动着脖子,好像闻到了什么,鼻翼微动,慢悠悠睁开眼,当她瞧见自己身前摆了这一溜吃食,而小烟儿还跪着烧纸,妇人又气又好笑,挣扎着坐起来,骂道:
“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娘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给我上坟号丧?谁给你教的。”
庭烟听见贞熟悉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烧纸叫魂,欢呼了声,像小鸟儿般飞扑到阿娘怀里,拳头狠狠地砸着阿娘的肩膀,发泄自己的委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你又骂我,哼,是姐姐给人家教的嘛。”
听见姐姐二字,贞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也就是这两年,庭烟老说自己能看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更渗人的是,这丫头照镜子时,居然和镜子里的人有说有笑。
这倒罢了,去岁冬至那夜,庭烟推了班烨一掌,那头歹毒的骟驴登时经脉逆转,几乎丧命,一气之下差点拧断庭烟的腕子。事后,她呵斥庭烟:怎敢胆大包天去谋害班烨,难道是嫌自己的小命不够长么。
谁料这丫头揉着红肿的腕子,委屈地哭,说:这事不赖我,是姐姐让我去推的嘛。
早年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当年王后娘娘其实是怀了双生子,大的那个生下来就没气儿了,单活了庭烟一个。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魂?
越想越瘆得慌,贞怒喝了声,登时俏眉倒竖,狠狠地拧庭烟的嘴,骂道:“再说什么姐姐,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庭烟嘟着嘴,委屈的不得了,眼泪珠子噗哧哧地往下掉,划过粉嫩的小脸,当真是我见犹怜,就算再生气,也叫人发不出火来。
“算了算了。”
贞叹了口气,一边哄着庭烟,一边警惕地四下看,天已经蒙蒙亮了,寝殿里除了小烟儿的啜泣,再没有其他声音,除了他们娘儿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个人呢?”~贞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他让唐林给我包了几个饺子,喂我吃完后就走了。”
庭烟用袖子抹着泪,忽然,女孩指头伸进口里胡乱抠,没一会儿就恶心地哇哇吐,吐了一地秽物:
“我才不吃他的东西,他和三叔一样,都想毒死我,我讨厌死他了!”
贞轻轻拍打着庭烟的背,任由孩儿发泄心里的憋屈,她何尝不知道那十三寒和极乐丹是什么东西,又何尝不知道公子询和班烨这伙人的歹毒心肠,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烟烟,阿娘昏倒后,坏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贞一把掰正庭烟,让女孩与自己面对面,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弄你?”~
“弄我?”~庭烟一头雾水:“怎么弄?”~
“就是,就是……”
贞咬了下唇,她感觉嗓子干干的,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他有没有碰你的花骨朵?”~
“我不记得了……”
庭烟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使劲儿地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对啦,他说女孩子要爱干净,我的花骨朵上有血,带我去洗了。”
“你,”
贞气得扬起手,却打不下去,用指头戳着女孩的头:“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让他碰你么?就算要洗,你自己没长手么。你已经长大了,就不许他看你碰你。没错,他以前厌恶你,把你当任务般照看,可现在,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那阉人能有几个好的,他自己残缺,就见不得别人好。烟烟,阿娘和班烨,你到底要谁。”
“当然是阿娘了。”
庭烟扁着嘴,委屈道:“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懂嘛,你们两个谁都不给我教,书上也从不会写。”
“哎。”
贞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庭烟搂在怀里,轻抚着女孩的肩膀,叹道:“算了算了,年后你就嫁到梁国了,想来再也不必这么提心吊胆,男女的事,以后阿娘慢慢给你教。”
“好呀。”
庭烟点点头,倚靠在贞身上,还像小时候那样,手伸进阿娘的衣襟里,找寻阿娘的乳,女孩打了个哈切,困意终于来袭,迷迷糊糊间,她忽然记起班烨说要带她出宫,让她去看小姑娘是如何和老爷爷睡觉的,还说要让老头子碰她的小包子,看她到底躲不躲……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这几天收藏一动不动,急死了
第7章 、风城子
正月初四
过了年后,天一日暖胜一日,就连那最冰冷的雪似乎也温柔了起来,悄悄地融化,渗进地底最深处,等着三月桃花的那场人间芳菲。
在夕阳落山前,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宫门出来,赶车的是个年逾四十的宦官,而在车后头还跟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
守宫门的侍卫没一个敢拦车搜查,因为他们知道里头坐的是班大人,在燕国除了王上外,就数班大人和公子询的权势最大。
这班大人好像是十来年前进宫的,他先是在尚膳监做最低贱的洗菜活计,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爬到了王上跟前伺候的,这人心计颇深,不知给王上吃了什么迷魂药,很快就做到内官总管。
王上这两年不怎么理朝政,就让这班大人掌内侍省和左右龙武军,可在外朝行动。
有人说这是王上利用班大人来制衡公子询的高招。
谁知道呢,大家知道的是不论是班大人还是公子询,都不是善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约都是在相互利用,为自己筹谋。
车里不大,铺了层厚厚的锦被,被子熏了些香,味道清甜,闻之令人精神愉悦。
靠近车门坐了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他面容俊美,眼睛微闭着,眉头总是皱着城府与狠厉,可唇角却常勾着云淡风轻的从容,让人难以捉摸他的阴晴喜怒。
而在车最里边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今儿梳了两条大辫子,发尾用金发带绑起来,身上穿着半旧的桃红色袄子,脖子围着白狐皮做成的暖套,左脚腕上戴了条银铃链子,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甚是明艳动人。
庭烟缩在车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会儿看班烨,一会儿偷偷地往外头瞅。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出宫,昨晚上她激动地几乎彻夜未眠,掰着指头数到天亮,又坐在小板凳上足足等了班烨一整天,终于在晚饭后等来了。
在走之前,阿娘百般叮嘱:“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别贪嘴多吃;紧紧地跟在大伴身边,不能乱说话;还有,千万不能让男人碰你的小包子和花骨朵……”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进去了,因为满脑子都在幻想王宫外究竟是何景象。可是出来后,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个混混杂杂的漩涡里。
街上太吵了,有叫卖货物的男人嘶哑声、有尖酸刺耳的泼妇骂街声、还有孩童哇哇大哭声,这些声音全都混杂起来,像毛毛虫似得钻进人的耳朵里,让人烦躁;
街上的味道也很臭,泔水馊味儿、屎尿骚味儿,还有让人恶心的胳肢窝味儿,无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庭烟忽然心慌了,如果班烨把她扔在这种地方,那该如何是好。
“大伴。”
庭烟警惕地左右看了番,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慢慢地爬到班烨跟前,也顾不上畏惧,动手将男人的大氅扯开,凑上去贴在班烨身上,随后将大氅裹住自己,只露个头在外头,好像唯有这样,才能稍微得到一点安全感。
“我害怕,今天不想看那个老头子,也不想打赌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别怕。”
班烨环住庭烟,抬手将车窗推开一点,抱着女孩挪过去,让她放心大胆地看外面:“这些都是贱民,你是小公主,是他们的主子,怕他们作甚。”
“嗯。”
庭烟虽点头认同,可还是畏畏缩缩地发抖。
原来这就是外头,房子高矮错落,有些屋顶铺着灰黑色的瓦,有些则盖着茅草;往来行人高矮胖瘦都有,他们长得都不好看,脸被冷风刮得红通通的,可不论男女,身量都很高大,很是彪悍;路边蹲着许多沿街做买卖的小贩,他们手缩进袖筒里,吸溜着鼻子,冻得瑟瑟发抖。
“王城好大啊,一眼都看不到头,太巍峨壮观了,想必和梁国的东京一样漂亮。”
班烨不屑地冷哼了声,下巴抵在女孩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眼里满是向往与思念:“这座王城怎配和梁国的东京比,丫头,燕国的这座王城坐落在群山之上,贫瘠偏远,民风彪悍,因一年到头都在刮风,故有个浑名儿,叫风城子。而东京呢?四季如春,到处绽放着鲜花,俊杰才女随处可见,那才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呢。”
庭烟愣了下神,这坏人怎么句句偏爱梁国而贬损燕国呢,难不成他不是我大燕国人?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没多久,外头传来唐林恭敬的声音:“大人,到地方了。”
只见班烨捂着唇轻咳了声,登时敛起笑,率先踩着老太监的背下车。他一手掀起厚重的羊毛毡车帘,另一手朝里头惊慌的小姑娘招招手,柔声道:“下来吧,我抱你。”
“我不敢。”
庭烟又往里缩了下,声若蚊音。
“没事的。”
班烨笑着哄:“贞不在这儿,没人打骂你。”
“不要。”
庭烟咬着唇,头越发低沉,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她害怕。
“要是再不下来,我就走了。”班烨板着脸,有些生气了。
“别!”
庭烟急了,忙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她始终低着头,任由班烨把她抱下车。当脚踏在地上的时候,女孩的心跳得越发快,她紧张,嗓子干得难受极了,想吐又吐不出来,脑袋阵阵眩晕,眼看就快要昏倒了。
她半个身子贴住班烨,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大伴的食指,跟着往里头走。偷偷抬头看去,面前是一座隐在竹林里的二层小楼,前头守了好多穿着黑色劲装的大汉,他们瞧见了班烨,皆卑躬屈膝地行礼。
小楼的门匾上书着‘月华初上’四字,两边的飞檐下悬挂着十几只琉璃宫灯,门口摆了株正绽放的老梅,倒是个极精美雅致的地方。
才刚推门进去,一股甜腻的暖风就迎面扑来,轻轻抚平每个人紧皱着的眉头。
庭烟躲在班烨身后,偷偷地打量着四周。
这小楼里头更是精美,最里头用红木搭了个台子,上头有三个只穿了肚兜和薄纱裙的美人,正随着靡靡之音扭动着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
大堂中间摆了只金兽大鼎,鼎里往出散发着白雾,闻着好似上等香料的味道;
而四周则有好些绣塌,此时塌上躺着些王城最尊贵高官贵人和富贵名士,他们一边观赏着台上诱惑的舞姿,一边由清秀童子伺候着服食寒食散……
等药上头了,他们有些人会胡乱抚琴起舞,享受着近似仙人的愉悦;而有些人则随便扯过身边伺候的童子,不管男女,就开始胡天胡地的放纵。
和外面的苦寒不同,这里是另一个人间,满是寒食散富贵味道的仙境,只要你有钱有身份,就可以进来享受。
“我们去哪儿。”
庭烟都快吓哭了,轻轻摇了摇班烨的手,她真的不想在这里呆了。
“去二楼。”
班烨微笑着,携着女孩从小楼一侧上了楼。
“做什么。”
庭烟身子瑟瑟发抖,她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二楼倒是清静,比一楼更华美,每个包间都挂着珍珠和翠玉做成的帘子,门口跪着穿着单衣的貌美少女,随时等着里头大爷传唤,好方便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