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前看去,庭烟这会儿仍有些飘。
她就像喝醉了般左颠右倒,俏脸绯红一片,眼睛迷离无神,头发乱蓬蓬的,裤子还算齐整,上半身的寝衣早都不见,此时只穿着件绣了莲花的红色肚兜,左边的带子被扯掉,就快要遮挡不住;胳膊和胸口沾了许多的湿泥,整个人狼狈不堪,若不是贞在跟前搀扶着,这傻丫头早不知被炭火烫了多少次了。
“烟烟,听话啊,咱们去洗脸。”贞眼睛通红,连声哄着。
“不要。”
庭烟娇声撒痴,使劲儿往开挣扎,她踮着脚尖,胳膊使劲儿往上伸,口里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要摘星星给阿娘……”
说到这儿,女孩忽然放声大哭:“我想爹妈和哥哥了,他们怎么就被这些乱臣贼子给害死了,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世上,叫他们欺辱……”
“住嘴!”
贞大喝一声,眸中的惊恐之色甚浓,妇人脸色惨白,一把捂住庭烟的口,另一手使劲儿地掐女孩的露肉的地方,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班烨,尖刻道:“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放开她。”
班烨面色凝重,疾步走了过去,他不愿触碰贞,一把将庭烟扯到自己怀里,拿住庭烟的胳膊,固定住女孩,笑着问:“好囡囡,乖囡囡,你刚才说乱臣贼子?说的是谁?”~
“是…”
庭烟嘟嘟囔囔地乱说,忽然开始傻笑。
这会儿正是药瘾最盛之时,就算心智再坚忍之人也抵挡不住,只见庭烟口里发出身娇吟,鼻血缓缓地流了出来,沿着下巴,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丫头,站直了。”
班烨抓庭烟的两只手不由得暗暗发力,青筋登时从手背上鼓了出来。
“好疼。”
庭烟挣扎着,却逃不掉,不过眼中似乎有了些清明。
正在此时,贞如同疯了般冲上来,使劲儿地掰扯班烨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畏惧,不住地咒骂:“她再怎么落魄,也是大燕国堂堂公主,你怎敢冒犯公主千金之体。事实就是烟烟吃了药在胡说,你要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滚!”
班烨怒极,抬手朝着贞的脖颈砍去,登时就将妇人打晕。
好大的胆子,仗着给丫头吃了几年奶,就敢这般放肆,真是不想活了么。
班烨深呼吸了口,一把将庭烟抱起,慢慢地朝绣床走去。他将女孩平放在床上,从床尾拉来个软枕,给她垫在头下,柔声问
“丫头,你想不想杀死班烨?”~
“嗯……”
庭烟口中发出阵阵呻.吟之声,身子不停地扭动。她口中含着缕青丝,面庞犹如桃花般粉嫩艳丽,媚眼如丝,手轻轻地在自己身上摩挲,娇滴滴地说了句:
“大伴,身上不知道哪里痒,好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玄鸟:燕子。相传简狄吞食玄鸟卵而生契,契就是商的始祖
2.谶纬:谶和纬是两个概念。谶,指宣扬天命迷信的预言、秘籍。纬,依托于经书,虽与谶同属荒诞无稽,但不像谶那样简单露骨,纬学就是方士的经学,被方术神化了的经学。
历史上著名的谶,比如秦朝时,燕人卢生奏录:亡秦胡也。胡隐指秦二世胡亥,但秦始皇不解其意,命将军蒙恬发兵北击胡人。
比如西汉末王莽篡位时,曾假托符命制造舆论。而东汉光武帝刘秀更是玩谶的一流高手!
3.风前花删去,改成极乐丹,风前花虽说有本可寻(魏晋寒食散),但看着像DP,写文大环境限制,不惹事
第5章 、江南春
班烨将小油灯端放在床沿儿上,从怀里掏出方干净的白绸帕子,反复擦拭着手。身后躺着的那个小丫头的浅吟简直比极乐丹还要毒,一声声钻进他的耳朵里,刺进他的心里,让他有些难受。
极乐丹中有一味淫羊藿,服用后毒发,犹如中了春.药般。
终于,班烨扭转过身,垂眸看庭烟。
丫头这会儿仍迷乱着。小脸红扑扑的,就像喝醉了的杜鹃花;眼睛半眯着,睫毛上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水,晶莹剔透;鼻血顺着左脸流下,蜿蜒出一条嫣红的凄美。
在往下看,她身上有好些污泥,红色肚兜的带子仅有一根挂在肩头,仿佛稍微一挑就会断,那两团微微,只一手便可掌握。
“难受,渴。”
庭烟咬着唇,娇吟了声,她使劲儿地抓身子,可那不知道从哪里泛出来的痒,让她就算抓破了皮也挠不到,无意中,将肚兜给扯了下来。
“别挠了。”
班烨忙抓住庭烟的手,打量着她,仿佛头一回认识她。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两颊也在发热,不由自主地轻抚着丫头的侧脸、微凉的青丝还有白腻的肩头……
她身上有腥甜的血腥味,还有极乐丹独有的清冷香气,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袭来,就像是把无锋的刀子在捅向他,不会受伤,但肯定会疼。
班烨俯下身,轻吻了下她的顶发,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可以吗?
他是个断子绝孙的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可是偏偏又护了丫头这么多年,所以除了手里的权,丫头也该是他的,有什么不可以。
班烨抬手,想要用掌风将小油灯灭了,可他忽然一愣,猛地坐了起来,错了,除了丫头,他还有主子。
男人沉默了良久,最终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浴桶那边,舀了满满一盆子凉水,端了过来。
“丫头,醒醒。”
班烨说这话的时候,容色又恢复以往沉静淡漠,他从冷水里拧出个手巾,坐到床边,轻轻地帮庭烟擦洗身上的秽物,就像过往的那些日子,从容且熟稔。
瞧着丫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扭动着身子喊难受,班烨轻笑了声,换了只湿帕子,细细地将庭烟鼻下的血擦净,问道:“现在怎样,好些了没?”~
“嗯。”
庭烟艰难地哼出这声。
班烨什么话都没说,他将被子拉下,盖在女孩身上,静静地坐在床边,和小油灯一起看她药劲儿慢慢散去,逐渐恢复清明……
约莫一盏茶后,班烨以为庭烟睡着了,正要起身离开,谁知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他忙坐好,用冷帕子给庭烟擦依旧发烫的额头,柔声问:“丫头,身上还痒么?”~
庭烟摇摇头,艰难地抬手,揉了下发酸的眼睛,虚弱道:
“大伴,刚才在院子里我把羊汤饭都吐了,阿娘说过,大年夜要是空肚子的话,一辈子都会是穷命。”
说到这儿,庭烟小心翼翼地抓住班烨的袖子,眨巴着眼:“我饿了,好想吃饭,可不可以?”~
班烨板着脸,故意发凶:“不许,晚上吃东西对胃不好,还会坏牙。”
许是瞧见庭烟这张小脸实在透着可怜,班烨终于妥协,他给女孩将被子掖好,语气软了几分:“你先睡,我待会儿让唐林到小厨房给你包饺子,等你醒了就能吃。闹了一晚上,如今怕是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娃娃又大了一岁,离大伴又远了几分。”
“饺子里要包铜钱哦。”
庭烟哪里知道班烨的话里有话,她满眼尽是兴奋,品着大坏人的心情好像还不错,便开始撒娇,头枕到坏人的腿上,左扭右蹭地寻了个好位置,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玩。
“阿娘说要是吃到了铜钱,那就会发大财。”
“丫头,我问你个事,你刚才说要摘星星送给谁来着?”~
班烨温柔地问,观察着庭烟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送给阿娘、父王母后、哥哥……”庭烟掰着手指头数,忽然眼前一亮:“对了,还要送给教我读书识字的公孙老师。哎,公孙老师病了好久,我挺想他的。”
“公孙老师?”~
班烨古怪地笑了声,冷声道:“放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庭烟眨巴着眼,盯着床幔发呆。
公孙老师叫公孙宜,是个大腹便便的白胡子小老头。听贞说,当年父王讨厌公孙宜骂他,就把老师贬到苦寒之地,后来二叔当了王,派人把公孙老师给接了回来。
二叔让公孙宜她教读书写字,只不过她太笨,九年过去了,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公孙老师最是和蔼可亲了,也不恼,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不进去便算了,只消会写自己的名字便可,小公主倘若真博古通今了,反而不好。
公孙老师宽厚,可贞却刻薄极了,老是嫌她愚笨的像石头,经常逼她写字读书。
“我很笨,总是写不好字,贞就拧我的胳膊,你瞧,”
说到这儿,庭烟将袖子拉起,给班烨看她满是伤痕的胳膊,女孩指尖轻抚着上面的青紫与红肿,扁着嘴,委屈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读书写字,真的好难好麻烦哦。”
“小傻子。”
班烨轻捏了下庭烟的鼻梁,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这丫头究竟是兔子还是狼,公子询虽说给她吃了九年的极乐丹,可始终半信半疑,而他也只信一分。
可是,他就是愿意陪着她这样天真下去。
“丫头,你三叔说极乐丹恐怕以后不用吃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庭烟舌尖舔了下唇角,似乎在回味那甜美的余味:“三叔疼我。”
“没错,他真的疼你。”
班烨嘲讽一笑:“丫头,过了年你就要嫁到梁国当妃子了,你知道梁帝是谁吗?”~
“不知道。”庭烟打了个哈切,好似十分不在意。
“梁帝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老的都能当你爷爷了,你也不在意吗?”~班烨笑眯眯地问。
“管他多老呢。”
庭烟闭起眼,酝酿着睡意:“只要他能让我吃饱,不打我,那他就是顶好的爷爷,我就爱他。”
“你,”
班烨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忽然,男人咧唇坏笑:“丫头,你要是给梁帝当了妃子,可是要脱得光溜溜去陪他睡觉,你知道怎么和男人睡觉吗?”~
“嗯……”
庭烟想了半天,抱住班烨的腰,头埋进男人的大腿根,撒娇:“大概就像我和大伴这样吧,梁帝会和大伴一样,在睡前给我吃颗桂花糖,还会给我讲故事,”
“错了。”
班烨打断女孩的话,故作凶狠地吓她:“梁帝会掰开你的腿,咬你,拿着刀子把你活生生劈成两半,然后,他不会再理你,把你扔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让全是石头做成的宫女太监看着你,比在桐宫还要让人绝望。”
“阿娘说我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我。”庭烟扁着嘴,倔强道。
“丫头,别想得太天真。”
班烨冷笑了声,轻轻拍打着庭烟的身子,哄女孩入睡:“那这样吧,宫里眼睛多,不方便,我过两天带你出宫,让你看看老头子是怎么欺负小姑娘的。咱们打个赌吧,你要是敢让老头子碰你的小豆子,就算你赢,我就给你买豆沙馅儿的糕点和油滋滋的烤羊腿吃。如果你输了,那……”
“那怎样?”~庭烟忙问。
“那你就跟大伴去江南泛舟,去草原骑马!”班烨笑的温柔,开了句发自内心的玩笑。
“那我岂不是成了大伴的媳妇儿了。”
庭烟莞尔,长长地出了口气,闭眼睡觉:“我不会输的,只要能吃到好吃的,那我就什么都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原先版本,公孙宜从未见过庭烟,通过贞教学,仔细思量后,不现实,故修
第6章 、小笨蛋
等班烨出去后,庭烟一把将被子掀起,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疾步行至寝殿外间。果然瞧见贞这会儿正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冷冰冰的石地上,下巴被地上的碎瓷片划出好大一个血口子,着实触目惊心。
庭烟心里着急,忙弯腰从后面环住贞,试图将阿娘抱起来,可是她身上没力气,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就是搬不动,还累的自己气喘吁吁,出了身虚汗。
无奈之下,只好从柜子里抱出床棉被,给贞盖在身上,然后给自己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阿娘跟前守着。
忽然,脚边传来喵呜喵呜的一阵叫唤,庭烟低头,发现小黑猫正蹭着她的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她很像。
“你是不是饿了呀。”
庭烟抱起小猫,亲了亲,她也不知道该给这小奶猫吃什么,灵机一动,把自己的食指咬破,将血挤在手背上,送到小猫的跟前。
别说,这猫儿还真用小舌头舔了个干净,仰起头,喵呜喵呜地叫着,好似还想吃。
“该叫你什么呢?”~
庭烟又咬破只手指,挤出些血,她轻抚着猫儿的头,喃喃道:“他们都说我是小傻子,那……以后就叫你小笨蛋,你没妈妈,我也没有,小傻子小笨蛋以后相依为命,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庭烟鼻头发酸。
依稀记得七岁那年,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极端的恐惧与悲痛中,披坚执锐的士兵见人就杀,那些宫女太监们一边哀嚎着逃窜,一边明抢暗偷宫中的金银首饰。
母后抱着她躲进了桐宫,可还是被逆贼发现。当时天很黑,呼啸的寒风将飞檐下的铜铃吹地叮咚乱响。她藏在柜子里,从缝隙中看见二叔不仅揪扯母后的头发,还撕光了母后的衣裳,趴在母后的身上狂笑,做坏事。
当时,母后恨地咬下了半截舌头,使劲儿推开二叔,一头碰向桌子角,咚地一声,血流了很多,都把母后的头发弄湿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长什么模样她都忘了,是贞抹着眼泪鼻涕偷偷给她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王后她不仅是咱们大燕国第一美人,而且心还很善,最是体恤宽待下人,是个好人哪,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