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尖的下巴搁在他宽厚有力的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些许,心有余悸道:
“臣妾也不知道,自从入宫以后, 总是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而且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梦里的自然都是假的, 阿烟一定多虑了。”陆鹤川柔声哄着, 心中却愈发担忧起来,试探着问道:
“阿烟都梦见些什么东西呀?若是害怕不妨说给朕听听?”
苏南嫣皱起眉头沉思片刻,脑海在这一瞬间闪过千万细碎的画面。
看不清面容的少女以及她被囚禁在宫中的样子、她被人欺负的样子、她爱而不得的样子......明明看着像是别人的故事, 她却连每一次疼痛,甚至心中的落寞和绝望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但是这段时间的梦境实在是太凌乱, 苏南嫣自个儿也理不出头绪来, 想来半天才犹犹豫豫地问道:
“皇上......这世上有没有过一个叫玉烟的人?”
陆鹤川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连呼吸都凝滞住了, 愣怔地望着苏南嫣,眸中的惊异和紧张无处可藏。
不过他见苏南嫣目光纯净清澈, 并不像是在窥探着什么, 便迅速稳住心绪, 将微微颤抖的双手背在身后,扯起嘴角笑道:
“朕怎么听不懂阿烟在说什么?你问的那个人......是谁?”
“臣妾也不知道,只是在梦里听到有人这么叫她罢了。”苏南嫣说着就自嘲地笑了起来,不假思索道:
“臣妾真是糊涂了,竟然拿梦里的东西来问皇上,皇上定然是不知道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个人呢?实在是可笑啊......”
“既然阿烟在梦里害怕,说出来自然是好的,总是憋在心里也难受。”陆鹤川将苏南嫣的碎发别爱耳后,半卧在床上,让她抵着他的胸膛,诱导道:
“你说的那个人......你都梦见关于她的什么事儿呀?”
“皇上且容臣妾想想。”苏南嫣并没有任何戒备,把梦见的事情当成话本一般说给陆鹤川听,说得绘声绘色,连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
兴许是太过忘神,苏南嫣并没有注意到陆鹤川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丹凤眼如同深渊一般幽深莫测。
“虽然臣妾并未看清这位女子的面容,但是无论如何,臣妾都觉得她很可怜。”苏南嫣说完兀自咂着嘴,叹道:
“若是臣妾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一定会痛不欲生吧?”
陆鹤川听闻她看不清面容后松了一口气,但是听见后半句话时又是心中一痛,像是有人用针尖在回忆的伤口上摆弄着,恍惚间又回到了那段时光。
“只要有朕在,阿烟就不会再经历这些事情。”陆鹤川手臂绕过苏南嫣的腋下,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温声道:
“阿烟不要胡思乱想了,说不准正是因为忧思过度才会有这样的梦境。”
苏南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口道:
“说来也怪,臣妾在苏家的时候并未做过这样的梦,但是进宫以后就一直被梦魇缠绕着,难不成是有什么关联吗?”
陆鹤川的目光暗中躲闪着,在那一刻心思飞转,从容笑道:
“说不准这就是阿烟和朕之间的缘分,凡间俗话说姻缘天定,总是要经历一番波折才能白头偕老,朕是相信这句话的。”
“皇上又在哄臣妾。”苏南嫣笑闹着甩开陆鹤川的手,不过心中还是释怀不少,一身轻松地下床更衣。
“朕还有些折子要看,你先回忘忧宫用膳,朕晚些再来看你。”陆鹤川把苏南嫣送上了矫辇,又好好嘱咐一番才重回养心殿,唤来安公公道:
“之前玉烟熟悉的一些东西,现在都在哪里?”
“回禀皇上,贴身之物都在皇上这儿保管着,其他的还是在未央宫放着,有奴才每天打扫。”安公公思索片刻,补充道:
“但是玉妃娘娘在宫中这么长时间,花草树木日日入眼,还有宫殿、庙宇、故人,难保会勾起回忆,所以奴才也不好说呀......”
听罢,陆鹤川沉沉叹了口气,揉着紧锁的眉心道:
“先派人在未央宫把守着,绝不能让她踏进去一步。上回打点了见过玉烟的宫人,现在你暗中再去查问一遍,确保无人敢说漏嘴。”
“皇上用心良苦,奴才明白了”安公公听完后就行礼退下,吩咐着手下去办了。
翌日清晨,苏南嫣刚刚给太后请了安从慈宁宫出来,就看见净月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压低声音道:
“娘娘,奴婢听说今日苏大小姐要来宫中请安,现在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她既不是宫妃也不是诰命,连正室都算不得,怎么能够随意进宫呢?”苏南嫣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头疼,脸色不佳地问道。
“恒王势大,太后又在后宫把持着,再加上苏大小姐说起来也算是娘娘的亲姐姐,自然有人帮着她进宫。”净月也露出不屑的神色,幸灾乐祸地笑道:
“不过奴婢还听说,她在王府过的并不好。入府的第一夜本应该圆房,可是恒王却被另一个小妾勾走了,偏偏那个小妾还是歌妓出身,这种人平日里她都不愿意多瞧一眼,现在算是彻底丢了面子。”
“她自小被苏家人娇惯着长大,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苏南嫣轻笑一声,用手撑着下巴道:
“我猜我那好姐姐定是气急败坏,最后还是入了别人的圈套吧?”
“娘娘说得对!”净月越说越来劲儿,眉飞色舞道:
“她若是安静本分,倒也没什么,顶多就是被人笑几句罢了。可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日日在王爷和王妃面前哭闹,惹得王爷都不想见到她。后来害小妾不成还被反咬一口,要不是因为苏家嫡女的身份,她早就被发卖了。”
“怪不得要进宫,原来是走投无路了。”苏南嫣冷冷笑着,下了轿子走进忘忧宫,吩咐道:
“若是苏大小姐来了,就说本宫身子不适,正在睡着,让她在门外等着吧。”
“娘娘,您这是......”净月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愤愤道:
“之前她险些害死娘娘,现在就仅仅吃闭门羹,未免太便宜她了。”
“世人只知她是本宫的亲姐姐,如果本宫因为一己私怨责罚,反倒是惹人嫌话。”苏南嫣用玫瑰露洗净了双手,不紧不慢地擦拭着道:
“倒不如这样晾着,反正恨她的人从来都不是本宫一个,自然会有人来帮忙,咱们看好戏就成了。”
话音刚落,思彤就进来传消息,着急地半跪着道:
“娘娘,苏大小姐到了,但是她不信奴婢的话,非要在忘忧宫门口跪着呢,说是要跪到娘娘愿意见她为止。”
“那就让她跪着,不必理会。”苏南嫣气定神闲地在茶几上坐下,斟了一杯茶道:
“等她觉得丢人丢够了,自然就走了。”
“可是......”思彤为难地低下了头,小声道:
“她说的话不太好听,好多宫人正在忘忧宫门口看热闹呢。”
第47章 莹莹(一更)
“妹妹, 好妹妹,姐姐知道你没有睡对不对?”苏南仪提高了声音在门口叫唤着,愈发焦急道:
“你就出来见姐姐一面吧, 姐姐有要事找你啊......”
可是忘忧宫内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几个宫女走出来打发道:
“娘娘说睡了就是睡了,你还是快些走吧。”
苏南仪见状暗道不好,估摸着苏南嫣是记恨着之前的事情不肯见她。狠狠心咬紧牙根,“扑通”一声跪在忘忧宫门口,哭喊道:
“妹妹, 你怎么这么绝情,好歹苏家也养了你这么久,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呀!怎么你进宫成了贵人就不肯认我这个姐姐了呢?”
她的哭声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宫人,都围在一旁看热闹, 捂着嘴窃窃私语着,时不时对忘忧宫指指点点。
“没想到苏贵人是这样的人?平日里我瞧着还觉得好相与呢......”
“能进宫的必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想必是在苏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现在不肯帮忙吧?”
“就算如此,苏家也对她有养育之恩,最起码把大小姐请进去喝杯茶吧?逼成现在这样也太过分了些......”
苏南仪听着这些向着她的闲话, 心中有些洋洋得意,愈发哭得梨花带雨, 恨不得整个皇宫都能听到似的, 威逼着苏南嫣出来见她。
可是过了许久, 忘忧宫的大门依旧没有打开的意思,一副有恃无恐的做派, 倒是让苏南仪有些挂不住脸面。
看戏的众人也渐渐觉得无趣, 三三两两散开忙活原本的事儿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 忘忧宫门前就只剩下寥寥几人,苏南仪孤独地跪在风中,无人愿意再去理会,起不起来都很难收场,只能愤愤的咬牙切齿,在心中骂着苏南嫣。
在人群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默默看着这一切,眼珠子转悠了几圈,趁人不注意挤出了人群,左顾右盼地向长乐宫跑去。
刚踏入宫门,就听见“哗啦”一声,楚落云狠狠地将茶盏摔在地上,气愤又无奈地攥紧手中的家书,扶着桌子冷笑道:
“明知我现在拿着答应的份例,还开口向我要钱,他们还真是我的好爹娘!”
“娘娘千万别动气,快坐下歇歇吧。”刚回来的宫女春儿赶忙收拾着地上瓷片,安慰着楚落云道:
“老爷升了官,打点人难免要多些银子,那点俸禄肯定是不够的,夫人操持着楚家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只能指望着娘娘了。”
“可是自从我入宫以来,几乎所有的赏赐和银两都已经给了他们!平时也就罢了,现在我已经自顾不暇,他们怎么忍心继续这样开口?”楚落云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红着眼道:
“你看看这信上说的,若是我不给银子,他们连我这个女儿都不想认了.......”
“娘娘不要伤心,老爷和夫人说的也是气话罢了。”春儿拍着楚落云的后背帮她顺气,振振有词道:
“若非苏贵人占了娘娘原本的地位,也不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了。不过奴婢方才看见苏大小姐进宫,也对苏贵人颇有不满呢。”
“哦?果真如此吗?”楚落云忽然来了兴致,追问道:“看来一家的姐妹也会这样撕破脸皮?”
“可不是吗?奴婢看的真真儿的,苏大小姐吃了闭门羹,就跪在忘忧宫门口哭着呢,一句好话都没说过,看来也是恨极了苏贵人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楚落云面容上的阴霾瞬间消散不少,慢慢露出一个精明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