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素色裙摆上的血迹如同盛放在冰雪中的梅,凄凉又哀婉,映衬着苍白的面容和泪水涟涟的双眸, 莫名染上几分妖冶。
她的双手被麻绳紧紧束缚着,腕间的旧伤被硬生生磨开了,鲜血浸润着粗糙的麻绳。身后是两个人高马大的兵卒,皆是配着尖刀利刃,押着她往前走。
所有人的士兵都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笔直的道路,各色的目光交杂着刺在她的身上, 仿佛是无声的拷打与酷刑,原本百余步的路径如同千里般漫长。
苏南嫣埋着头被逼走到陆鹤风的身边,任由他毫不留情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对着陆鹤川道:
“皇兄好些天没见莹妃了, 定是思念得紧吧?不知皇兄日后是想天天见呢,还是今日见最后一面呢?”
陆鹤川向来从容不迫的眸光在看到苏南嫣的一刹那凝滞住了, 宽袖遮掩下的双手紧紧攥着, 指甲生生扎进肉里,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
当他听说阿烟同恒王叛逃的时候,他并未全然相信。
阿烟不会拿天下苍生来报复私人恩怨, 可是他深深明了她心中的那份怨与恨,一时被陆鹤风花言巧语迷惑了也不是全无可能。
然而当他对上阿烟那双湿润发红的眼眸时, 这些念头都消失了,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只要阿烟能够安然无恙, 这些都不重要。
就算阿烟背叛了第二次,那也终究是因他而起, 他不能伤害阿烟第二次。
“你到底想要如何?”陆鹤川沉声质问着陆鹤风道。
“皇兄真是快人快语, 其实也简单得很。”陆鹤风高声笑了, 骤然间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指苏南嫣白皙中带着红色勒痕的脖颈,厉声道:
“现在打开宫门,并且写下让位诏书,再跪着亲手奉于我,本王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尖锐的刀锋险些触及到苏南嫣柔嫩的肌肤,她猝不及防地发颤,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破碎的目光紧盯着那明晃晃的刀尖,上面映照着她惊惧的面容。
脑海中一片空白,耳畔是锐利的耳鸣,苏南嫣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回味着陆鹤风的话,眸中的光亮很快黯淡下去。
陆鹤川最是清醒狠心的,最在乎的不过是帝王之位罢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抛弃过的女子退位呢?纵使是话本也不会这样写。
更何况,她虽然不喜陆鹤川,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帝王,若是因为她一个人而让大梁落在陆鹤风这样阴险卑鄙之人的手上,那她就是大梁的罪人,被百姓唾弃的红颜祸水,到哪里都是活不下去的。
如此一来,无论怎样她都逃脱不了这般命运。
苏南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忽然间开始珍惜最后的时光,甚至连带着尘土的空气都觉得清新了不少。
过了良久,陆鹤川迟迟没有回答,只是抿着薄唇盯着抵在苏南嫣颈间的那把匕首,好似随时都提防着陆鹤风下手一般,眸中是万般的纠结与焦急,时不时地向远处眺望着,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若是等不来沈景山,他亦是会暂且妥协。
夺回天下并不难,难的是挽回阿烟的心,世上也只有一个她而已。
“皇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不会有援兵前来的。”陆鹤风自以为看透了陆鹤川的心思,笑容中满是得意与傲气,道:
“眼下你还是好好想想,究竟是要这个女人呢,还是要你的皇位呢......”
说着,陆鹤风狠心地将匕首靠上了苏南嫣的颈间,在上面留下一条浅浅地划痕。
尖锐的疼痛与铺天盖地的恐惧侵袭而来,苏南嫣连呼喊声都无法发出,只能呜咽着落下两行清泪,任由泪水沾染到伤口上,疼痛如同利刃般划破心房。
原本模糊的意识被逼着清醒过来,她感觉到颈间的鲜血流得很慢,但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跟着一起流走了,不知还能撑多久。
她抬眸望向陆鹤川,忽然间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有一丝心痛、半分后悔?可是泪水遮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一个挺拔威严的玄色身影。
于天下,苏南嫣当然知道陆鹤川不能答应,他是大梁的国君,不应该有什么指望的;可是于私,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陆鹤川眸中的焦急、担忧、惋惜、遗憾,至少证明他在乎自己。
毕竟,那也是她的夫君啊。
就算千万次说过要冷心冷情,到了生死关头,终究还是放不下。
苏南嫣渐渐没了力气,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立着,耳边隐约传来兵马奔腾之声,还有刀枪剑戟的碰撞声。
“沈将军!是沈将军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陆鹤风一听就立即转头笑了,将苏南嫣如同野草般丢在一旁,策马就想上前迎接,等待着同沈景山一同攻下行宫。
可是还没靠近几步,就见空中飞来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心窝。
射箭之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着会助他一臂之力的沈景山!
“为......为什么?”陆鹤风从高高的马背上坠落,不甘心地瞪大着双眸,挣扎着想要爬向沈景山,宛如地狱的厉鬼。
“替皇上铲除逆贼,乃是大梁将士之责!”沈景山亮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分外夺目,不屑地瞥了陆鹤风一眼,遥遥朝着陆鹤川行礼道:
“属下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陆鹤川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其他,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冲到阿烟的身边,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用锦帕包住伤口。
在凌乱的马蹄下与冰冷的刀光剑影中,苏南嫣模糊间只觉得靠在一个温暖的臂弯中,有滚烫湿润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道:
“阿烟,朕带你回家。”
*
当苏南嫣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再是兵荒马乱或是阴暗封闭的地牢,而是雅致的仕女屏风、朦胧的帷幔、袅袅的安神香.......这是忘忧宫。
腕间的伤口还未颈间的划痕都已经处理过了,金疮药的味道让人闻着安心,素色的纱布仔细地包着,既严实又不勒着疼,可见包扎之人的用心。
苏南嫣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只记得前一瞬还是在战场上,陆鹤风举着匕首要杀了自己,怎么现在就在忘忧宫了?
还有那接住她的臂弯,难道是......陆鹤川?
她挣扎着坐起来,却一不小心打翻了床边的茶盏,清脆的响声引来了一直守在门口的人。
“娘娘,你可算是醒了!”净月像是哭过似的,眼皮红肿,一看见苏南嫣又忍不住泪,冲上去就跪在床边,哽咽道:
“那日您失踪后,可真真儿是吓死奴婢了,还好现在没事儿,奴婢可就放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苏南嫣反应有些慢,迷茫又懵懂地望着净月。
还未等净月解释,就望见安公公步履蹒跚地从门口走进来,陪着笑道:
“哎呦,奴才的这把老骨头哪里跑得过净月姑娘,一听到屋内有了动静就赶过来了。”
他恭敬地在苏南嫣面前行了礼,轻轻咳了一声,条理清晰道:
“娘娘,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当时您撑不住倒下的时候,是皇上将您一路抱回来,又亲眼看着太医诊脉,亲手为您包扎了伤口。原本皇上是要一直守着您直到醒过来的,奈何前朝闹翻了天,实在是抽不开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