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雕刻着金龙的梁柱沐浴在刚刚亮起的晨光中,殿外的朝霞先是隐于镶着金边的云层后面,好一会儿才排山倒海般破云而出, 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陆鹤川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蟠龙金座上,脊背挺得笔直,任由晨辉缓缓洒落在鸦羽般的睫毛和墨发上,如深渊般深邃的眸子忽明忽暗,平静之下暗藏着杀伐之气。
“皇上——”安公公以为陆鹤川还未起身,在远处就扯开了喉咙, 一看到雕像般的陆鹤川亦是吓了一跳,赶忙刹住脚步跪下,含着泪磕头道:
“启禀皇上,今早天还没亮时卫州官兵就发现有一队军马进城, 为首之人正是恒王,他们当即就扬言要取而代之, 逼迫卫州官兵开门, 最后双方打了起来。恒王殿下蓄谋已久,来势汹汹 ,官兵们拼死也抵挡不住.......”
“接着说。”陆鹤川眸中没有半分诧异和惊慌, 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安公公。
“原本当时就要派人来报,可是恒王截道斩杀报信之人, 亦是锁死了城门不让任何人出去借兵, 所以现在才得了消息。”安公公慌乱地颤抖着, 哽咽道:
“眼下恒王已经冲着行宫来了,皇上还是速速随奴才出去躲一躲吧。”
“不着急, 再等等。”陆鹤川临危不乱地端坐着, 依旧是端严肃穆, 连脊背都没有弯下一分,衣衫没有分毫皱褶,反倒带着几分轻松与玩味,道:
“既然朕的弟弟这么思念朕,见一面也罢。”
“皇上,使不得呀......”安公公大吃一惊,恨不得拽上陆鹤川就逃走。
“反正,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见朕了。”陆鹤川像是感慨又像是悲悯,眸中是沉沉的雾霭。
安公公看得也一时迷糊,皇上这是胜券在握,还是想要鱼死网破?眼下逃走还是有一线生机的,若是真的让恒王得逞了,那才是天下大乱啊!
恒王看着颇善应酬拉拢,又有太后撑腰,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用金银换来的臣服,如同用枯枝败叶仿造的金屋,一触即溃,太后也终究有仙去的一天,到头来苦的还是天下百姓,给了外敌可趁之机。
安公公越想越担忧,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皇上踏出大殿一步,他拼了命也要将皇上拉回来逃命,以待东山再起之日。
只见陆鹤川刚刚起身,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就有几个禁卫猝不及防地冲上来,三两下就将安公公利落地捆住,稍一用力就拖着往内殿走去。
“皇上,奴才的忠心天地可鉴,就算是要和恒王拼命,奴才也是挡在您前头的,求您放开奴才吧......”安公公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陆鹤川看着他有几分滑稽的模样,轻轻扯起嘴角笑了笑,潇洒地转身道:
“你这把老骨头,怕是见了刀剑就要散架的,还是好生歇着吧,免得朕平息反贼之后,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
*
太后已经在金身的佛像前跪了一夜。
为显诚心,她念了整整一宿的佛经,连茶水都未曾喝过一口,屋中也未置放冰块,只有烤人的烛火永不熄灭地燃烧着,热得汗水都打湿了衣襟,整个人虚脱地摇摇欲坠,眼前也一片模糊。
丹秋得了消息就急匆匆地来告诉太后,笑道:
“菩萨保佑,殿下一路从城门杀过来,无人能敌,那些个卫州官兵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很快就被恒王击溃了,殿下马上就要到行宫城墙下了!”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后瞬间来了精神,顾不上憔悴的脸色和发麻的腿脚,在丹秋的搀扶下起身,扶着桌案点了三炷香,念念有词道:
“求上苍庇佑我儿,此次必将大破行宫,废了那出身卑贱之人,登上九龙宝座......”
说着,她拜了又拜,虔诚地将那三炷香奉到香炉前,正要插进香灰中时,却不知为何三炷香都齐根而断。
太后惊慌又诧异地看着燃着的香灰落在素色锦缎上,手臂僵持在半空中,顿时被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环绕着,忘记了该做些什么。
求佛之时断了香,意味着所想之事皆虚妄,是极为不详的征兆。
她求的是陆鹤风成功夺位,一生君临天下,难道上苍也觉得不可能?
太后惶恐地颤抖着,抖落的香灰愈发多了。
“太后娘娘,千万不可多心!”丹秋亦是瞪大了瞳仁,好在反应要快些,呸了一声后将断香丢在一旁,安慰道:
“定是着制香的师傅偷工减料,坏了娘娘的好心情!您再试一回,定是上上的好兆头!”
太后布满皱纹的双手抖得厉害,惊疑不定地任由丹秋搀扶着,双眸无神地问道:
“这.......果真如此吗?”
“恒王殿下辛苦磨炼十几载,定是会胜的呀!这只是意外罢了,不作数的。”丹秋一边拍着太后的背给她顺气,一边亲手挑了三炷最完美的香,递到了太后的手中。
“对、对,都不作数的......”太后喃喃地念叨着,伸手便要接过那三炷香。
可是,不知是她伸手的力道太大还是过于紧张,不经意间扯到了腕间的菩提珠串,只听得“哗啦”一声,手串应声而断,散落的珠子如同急雨般在地面上跳动着,刺耳的声音一下下叩击在太后的心上,将她击得粉碎。
这菩提手串是她数年前亲临江南,向茅山的得道高人求来的,全天下仅此一串,最是通灵。
那时陆鹤川初显锋芒,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亲儿子的帝位,特意心事重重地求教如何才能成真。那头发胡须花白、颇有仙风道骨的道士只是皱着眉头砸了咂嘴,将这串菩提珠赠与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