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的情况,由不得她不承认,若是由姜漓指出,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那桃花液的事情也是自己做的,这等要进官府的黑锅,她可不能背上。
“反正你们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动了她的琴弦而已,我没有涂什么桃花液……那真的不是我做的……”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桃花液是芸姜姑娘自己涂上去,然后故意陷害你不成?”
管事的嗤讽了一声,显然不相信赵嫣然的辩解。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说不定就是芸姜她自己做的。”
赵嫣然着急想让人相信她,忙将视线投向琴棋书画四人,“画意,弄琴,你们几个都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
可这话的可信程度着实太低,管事的甚至已经开始张罗要将赵嫣然送官了,几个护院被叫到了门前,随时准备抬着赵嫣然离开。
“我不去,我不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们相信我,相信我。”
赵嫣然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了,不断挣扎着,可琴棋书画四人已经对她失望至极,相觑几眼,不敢帮她说一句求情的话。
眼见着赵嫣然要被带走,画意还是心软了,咬着牙踏出一步,目光在周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定在姜漓身上,恳求道:“芸姜,嫣然用这等下作的手段陷害你是她的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能不能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说到后面,画意声音也低了下去,脸上一阵尴尬。
她的面子么?她的面子有什么用,她和姜漓的关系,也不过就是说得上两句话的点头之交罢了,就是连群芳阁管事的此刻都在看姜漓的脸色,她又有什么资格拜托姜漓放过赵嫣然,更何况,方才她还和对方说了那般过分的话。
“画意,你不要求她,我没做就是没做!”赵嫣然挣脱护院的钳制躲到了画意的身后。
“嫣然!”画意猛地将赵嫣然从身后拉出,好言劝道,“你快向芸姜道歉,兴许她还能放你一马。”
“我不……”
“难道你真的想被拉去见官么?你要是不肯放下你的身段,求她放过你,今晚你便要在大牢里度过了,衣服破了,人还在,尚还有争的机会,可等你入了大牢,今夜一过,你便再无夺魁的机会,你别忘了,你耗费心机这么努力地争花魁是为了什么。”
画意声音陡然提高,蓦地拉回了赵嫣然的理智……
对,画意说的对,她不能去见官,她要参加花魁宴,还要夺得魁首,然后才能光明正大地嫁给林公子,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
心中的那些不甘瞬时消散,脸色的愤恨也开始逐渐消散。
“听我的,嫣然,你向芸姜认个错……”画意继续劝着。
赵嫣然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泛红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悠闲坐在凳子上品茶的姜漓身上,贝齿咬住下唇,脑海里开始天人交战。
最终,脑海的画面停在了一个谦和有礼的男子身影上面,口中吐出一口浊气,低垂着头朝芸姜的方向走过去,低身行礼道:“芸姜,私自弄坏你的琴弦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你也剪坏了我的裙子不是么?这也算得上公平,至于那桃花液的事情,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便是你要抓我去见官,我也还是这般说。”
姜漓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才将目光放到赵嫣然身上,唇角抬起,悠悠出声:“赵嫣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弄坏我的琴,我剪了你的裙子,这算公平,那你方才跑来向我兴师问罪又是何意?”
“……”赵嫣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的沉默后,一道低语突兀在这片空间响起。
“……对不起。”
“听不见。”
“你!”
赵嫣然眼眶通红,都快把下嘴唇咬出血来了,但在众人的逼视下,不得不又将声音提高了几分,重复道:“芸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姜漓瞥了一眼那不情不愿地赵嫣然,嘴角噙起一抹微笑:“很好,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然而还不等琴棋书画四人松口气,却听姜漓继续说着:“但是小环呢?你方才那话可把我们家小环气的不轻。”
“芸姜,我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她只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难道你要我向一个下人道歉么?”
“纵然是丫头,那也是我芸姜的丫头,你今日不给小环道歉,便别想出这个门。”
“姑娘,我没事的。”
在见到赵嫣然屈膝向姜漓道歉时,小环的气便出了,此时脸上别提多得意了,至于她一个丫头要不要这道歉,根本无所谓,主要是她不想姜漓因为她的事再费心神。
“白日里我怎么和你说的?你现在是丫头,难道一辈子就只会是个丫头么?”
“能给姑娘当一辈子的丫头,小环愿意的。”
姜漓没被赵嫣然气着,这会儿反倒是被小环气到了,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狠狠瞪了那赵嫣然一眼,见她死都不肯道歉,便直接朝门外的那几个护院说着:“你们几个还愣着作什么?还不把赵嫣然带去见官。”
画意当时就急了,不断拉扯着赵嫣然的胳膊。
“嫣然,你快说啊,你都已经向芸姜道歉了,向小环道个歉又能怎么样?”
身后弄琴几人也跟着附和,那管事的则站在一旁看姜漓的反应。
赵嫣然惶恐地看了眼身后随时准备冲上来架着她去见官的几个大汉,只得不情不愿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说完便将头扭到了一旁。
“做人呢,还是要有礼貌一些。”姜漓嗤了一句,端起手边的杯子,一双妙目好奇盯着上面的花纹看着,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但予人的压迫感却极其浓烈。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刚才那句道歉,姜漓并不满意。
画意则着急扯了扯赵嫣然的袖子,提醒着:“嫣然,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就当是为了你的林公子……”
赵嫣然咽了咽口水,握紧双拳,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这才移步来到了小环面前,如方才给姜漓行礼那般朝小环行了个礼,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眼。
“对不起,小环……姑娘。”
小环有些慌张,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去,就在她有这个动作的时候,耳边忽地响起姜漓的轻咳声,小环循声看了过去,姜漓依旧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看着手上的杯子,但这模样却让小环一下子信心大涨。
是啊,她怕什么?有姑娘在,谁能欺负得了她?
想起姜漓告诉她的话后,小环努力挺直了腰板,直视着赵嫣然,有模有样地学着姜漓方才的语调对赵嫣然说着:“你的道歉,我……我也接受了,以后……以后别这样了。”
在芸姜没来群芳阁之前,她赵嫣然才是群芳阁里的头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生冒出了个芸姜,这人仿佛是天生克她似的,抢了她的名头不说,还让得她在群芳阁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竟还沦落到给一个丫头道歉的地步,心里要多郁闷有多郁闷,可偏生她还只能接受。
勉强扯开嘴角一抹笑意,咬着牙回了一句:“知道了。”
小环听后,不自觉将背挺得更直了,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道歉,但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心里破土而出。
……
这时候,画意上前打着圆场。
“芸姜,既然嫣然都道歉了,你和小环也都接受了,此事,能不能到此为止。”
“不行,这桃花液可是伤人的东西,若不是芸姜姑娘机警,早该出事儿了,我群芳阁可容不得这等心思歹毒的女子。”管事的忽然出声,喝了一句。
“我不是说了我没做过么。”赵嫣然急了。
姜漓蹙眉,抬手制止了几人的争辩:“放心吧,这琴上本就没有桃花液。”
“什么?”
在场几人都愣住了,连带着那管事的也傻了,赵嫣然倒是松了一口气:“哼,看吧,我就说我没做过。”
众人朝姜漓投去疑惑的视线,只见姜漓双手交叠在膝上,眼尾向上弯起,朝那抱着琴的李老板点了点头:“这一场戏,辛苦李老板配合了。”
“小事而已,能帮得上芸姜姑娘的忙,是李某的荣幸。”
此时的李老板笑得眼角都布满了皱纹,神情很是激动,眼前这人,可是被京城的达官新贵追捧着的芸姜姑娘,自己不仅能帮上她的忙,还能和对方说上两句话,说出去,那得多有面子啊。
李老板忙不迭将手上的凤尾琴递了上去:“芸姜姑娘,这琴就是琴弦稍稍有些松了,我已经调试好了,您看看可还用得顺手。”
“李老板亲手调试的琴弦,哪会有什么问题呢。”姜漓笑应了一句,同时吩咐那管事的:“你带李老板下去,好生招待着。”
管事的“嗳”了一声,便带着李老板出去安排此事了,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受姜漓驱使有哪里不对。
就好像,她本就应该高高在上发号施令。
琴棋书画四人尤以画意最为聪慧,见此情景,不由朝姜漓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以芸姜的身份,若真要报复嫣然,简单一句话,那管事的定轻饶不了,又何苦演这么一场戏呢。
此人,要的不过就是嫣然的一句道歉罢了。
画意不由想起了一年前芸姜刚来群芳阁时,锦瑟与她们说过的一句话。
“芸姜,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画意恍然,心中愧意更深,她们方才替嫣然讨公道,谁又敢说,自己没存了几分嫉妒和偏见?
由羡而生妒,故生怨。
到底是她们一直以来错怪芸姜了。
第5章
待两人下去,姜漓扫了一眼一脸郁色的赵嫣然和她身旁还没从惊讶当中缓过神来的琴棋书画四人,淡淡出声:“你们还愣在这里作什么?花魁宴都快开始了,你们不去准备么?”
几人反应过来,一一向姜漓告别离开,画意则在半只脚踏出门外时,忽地回头又朝姜漓说了一句。
“芸姜,方才对你说了过分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姜漓淡淡“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那……今日的花魁宴,你会成全嫣然么?”
她问的小心翼翼,看着姜漓的反应。
“你说呢?”
面纱之上,一双泛着波光的水润眸子噙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那笑意并不达底。
画意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一道长叹自她口中倾吐而出。
底下的喧嚣依旧在继续,姜漓打开小窗,手肘撑在窗户的栏杆上支着下巴朝下看去,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忽地激动大喊出声。
“芸姜姑娘!芸姜姑娘!”
声音一出,顿时有更多人的目光往上看去,其中不乏有些刚进门的达官新贵,那陈国公,四十有余,妻子去世多年,一心一意想让她成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宁安侯府的小侯爷,拒了丞相千金的婚,将家中妾室生的孩子全赶去了乡下别庄,就为了她当初随意说出口的一句“不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还有那王员外,豪掷千金只为买她一笑。
看着这些平日里的“靠山”和“钱袋子”在向自己打招呼,姜漓眼眸弯成月牙形状,朝他们轻轻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