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个动作,便引得底下所有人欢呼雀跃。
但姜漓却并为继续,反倒直接让小环关上了窗户,听着底下惋惜的叹气声,嘴角笑意扩得更大,只是眼中带着一丝嗤讽。
这些人,无非是看上她年轻貌美,娶她回家好向外人炫耀吹嘘罢了,真情实意的又有几人?
不过,男人嘛……连这熙朝的皇帝都是那等狼心狗肺之徒,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姜漓拿起杯子,将杯中所剩无几的水全部灌入了喉中,一些令得她到现在想起,心中还隐隐作痛的记忆疯狂涌来。
她本该是姜家说一不二的大小姐,直到那日去山上游玩,无意中掉进了猎户捕猎挖的陷阱中,彷徨惊恐之余,幸得商缙相救,那时的她根本就没怀疑过为何商缙一个皇子会那般巧合地出现在山上,还又那般巧合地路过陷阱旁边,最终毫无意外地救起了她。
只怪当初少不经事,信了这话本里说的英雄救美,沉浸在商缙为她编织的美好幻想当中,未听母亲劝告,执意嫁入王府,可笑的是,嫁过去才发现,她不过只是她众多妾室中的一个罢了。
他向她解释,自己的婚事需要皇帝指婚,皇帝是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商贾之女作正妻的,他又信誓旦旦向她保证,倘若他日登基称帝,皇后之位一定是她的。
商瑨的承诺和自己对商缙的信任最终促使她接受了现实,继续留在了王府中。
为了能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成为他唯一的妻子,她听他的,散尽家财为他铺就了一条登帝的坦途。而那时的姜家,也被迫卷入了熙朝的权利漩涡,变得岌岌可危。
那时,她在想,会好的,只要商缙登上帝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商缙也的确遵守了他的承诺,他称帝时她为后,登上后位的那一天,看着身边的商缙,她原以为苦尽甘来,能以此向母亲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结果一道姜家通敌叛国的圣旨在她坐上后位的第二天由商缙亲手扔到了她的面前,成了压垮姜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朕答应过你,会允你皇后之位,即便你姜家大逆不道,通敌叛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朕也不会废你,进冷宫闭门思过去吧。”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了个姜漓措手不及,她还来不及去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被强硬带进了冷宫,一开始,她不能接受,也不相信商缙会这般待她,她哭,她闹,她发脾气,甚至投湖自尽以性命相胁,哪想,即使是这生死关头,商缙也没来看她一眼,更不曾说放过姜家了。
她的确是皇后没错,但却是偌大一个皇宫里,日日与蛇鼠为伴,吃糠咽菜的冷宫弃后……
封后第十日,姜家被判满门抄斩,所有产业充入国库,幡然悔悟的姜漓不再闹腾,回想着往日种种,甜言蜜语是假,海誓山盟也是假,唯有那锥心刺骨的恨意是真的。
她恨自己,却更恨商缙。
那日,太监送来毒酒,她假死逃生,拼着最后一口气自乱葬岗腐朽的尸堆中爬起,发誓与商缙不死不休,只是那时,姜家已经没了,无所依靠的她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和满腔的恨意,一无所有。
后来,她蒙起面纱,化名芸姜,回到了京城,靠着一手好琴艺进到了群芳阁,开始用眼神,言语,乃至几个小小的动作去勾引,去魅惑,去引诱那些常出入群芳阁的达官新贵们。
她将商缙当初哄骗她的手段全数用在了这群男人身上,看着他们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姜漓心中很是快活。
久而久之,芸姜的艳名也开始在京城传开,所有的男人都想着来征服她,而她,也从这些人身上旁敲侧击知道了当初关于姜家一案的蛛丝马迹。
比如说,冷宫中的姜皇后,并不是对外宣称的畏罪自缢而亡……被秘密处死的姜家主母在和姜家兄妹在行刑前一天竟然离奇失踪了。
至于更深的,为免起疑,她也不敢多问,不过,至少下落不明总比人头落地好得多。
……
“姑娘?姑娘?”
小环见姜漓面色不大好看,挥着手在她面前来回晃了两下,着急地唤着。
姜漓收回思绪,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泰然自若。
轻拍掉小环的手:“做什么呢?”
“姑娘,你没事吧?”小环担忧道。
“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
小环面露欣喜,抱着那凤尾琴,提醒道:“既然姑娘没事,那也该好生准备一番上台去争那花魁了。”
“你就这般想我去争那花魁?”
小环急忙点头,哼了一声:“总不能便宜了那赵嫣然去。”
瞧着小环这模样,全然没了之前面对赵嫣然时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姜漓微微点头:“不错,孺子可教也。”
……
此时,衍宸王府中
宁安侯府的小侯爷宇文武奉他父亲之命前来拜访衍宸王商砚,这是皇帝最小的一个叔叔,也就比他大了几岁的样子,为人沉默寡言,不喜交际,平日里一直在外打仗,鲜少回京,直到一年前忽然发了疯似地带兵闯进了皇宫,所有人都猜测衍宸王可能要造反,谁知商砚出了皇宫后竟带兵一个个将那些反对商缙的乱臣贼子的家给抄了。
想起一年前商砚带兵抄家屠戮的那番血腥场面,宇文武依旧一阵心惊肉跳,也庆幸当初他们侯府站对了队伍,这才免受其难。
自此过后,商砚被封为摄政王,独掌军机重权,几乎与商缙平起平坐。但令人奇怪的是,被封了摄政王后的商砚一点也没留恋京城的繁华和奢靡,也没沉迷于权势当中,反倒回了战场,继续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众人惊奇之余,也不免感叹商砚和商缙的叔侄关系竟如此之好,有这么一个兵权在手,不求名利毫无二心帮着自己的亲叔叔,商缙的帝位,想坐不稳都难啊!
也正因着有商砚在,那些在熙朝暗处的隐势力才不敢贸然出头。
此番商砚回京述职,宁安侯便早早接到了圣旨要他好生招待商砚,谁知老侯爷突生恶疾,卧病在床,宇文武只好代替父亲来这衍宸王府走动,向他述说着如今熙朝的的情形,商砚也很给面子的留下了他用晚膳。
可商砚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宇文武一心一意想着去群芳阁捧芸姜的场,这饭又哪里吃的下去,只是碍于他的面子,宇文武不敢开口拒绝就是了。
身旁伺候的小厮再度上前提醒着宇文武时间,宁文武的眉头又紧了几分,瞥了眼院内点起的明灯,又战战兢兢看向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的商砚,默默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正当他要开口告辞时,目光蓦地对上了商砚的视线。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因着在战场上拼杀多年,商砚有着比旁人更多一分的肃杀之气,纵是宁文武没做什么亏心事,此时也耐不住那慑人气场的压迫,硬生生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了下去。
“你有事?”
淡漠至极的嗓音传入宇文武口中,莫名令得宇文武背上升起了一阵凉意,怎么会有人连说话都带着那么大的压迫感?他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一年前此人无情屠杀乱臣贼党的画面。
惊惧之余,身子也跟着打了个冷颤。
“王爷,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家中父亲还卧病在床,臣想……”
想到芸姜那曼妙的身影,宇文武终究还是出声了,他低垂着脑袋,小心地觑着商砚的脸色,生怕惹了他不高兴。
“来人。”商砚瞅了他一眼,表情不变,将管家唤来,吩咐道:“送小侯爷离开。”
一听这话,宇文武心中大石落地,嘴角不自觉往上扬起,恨不得现在就飞去群芳阁,忙不迭说着不用送不用送,便带着身旁小厮逃也似地飞奔出了王府。
那模样,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商砚不再理他,谁知宇文武因太着急,出王府时,一时不慎被门槛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可他来不及喊痛,在下人的搀扶下起身忙催促道:“快,快去群芳阁,再晚些,就要错过芸姜姑娘登台了。”
此时的他已出了王府大门,声音也不算大,奈何商砚听力极佳,听到“芸姜”二字,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又是这芸姜?
第6章
芸姜的名字,这几天他听得太多了,只因刚回京城,前来阿谀奉承的人几乎人人口中都会提上一嘴芸姜,由不得他不记住。
特别是芸姜和众位朝堂臣子的风流韵事……
连那一向死板,恪守规矩礼仪的谢太傅,竟也因为芸姜,开始频繁出入群芳阁这等风月场所。
当然,这些在商砚听来,不过是饭后闲谈的笑料,他并未放在心上,真正让他对芸姜产生好奇的,还要归功于芸姜亲手写的那封信。
无论信上所述是真是假,为何偏偏,只给他送来?
……
宇文武离开后没多久,一道黑色身影突兀出现在商砚面前,那是商砚留在京城的影卫队长——子非。
“王爷,姜家兄妹有下落了。”
商砚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转瞬便将芸姜的事抛到了脑后,语气淡漠:“说。”
“在黑风寨附近十余里地,我们的人在水里发现了这个手镯。”
说着,子非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银色镯子,似乎是刚从水里捞出,花纹刻路间还有些细砂沉浸。
商砚接过,细看之下,手镯内壁正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姜”字。
“的确是姜家的东西。”商砚摩挲着银镯表面上的纹路,又问:“附近可曾找到尸体?”
子非摇了摇头:“要不要属下安排人进黑风寨探查一番。”
“黑风不与朝廷作对,如无必要,无需惹它,探查时注意隐匿身份。”商砚沉吟片刻,嘱咐了一句。
“属下遵命。”他将镯子收好,如往常一般,继续问着:“姜皇后的下落呢?”
子非身子一颤,不由将头垂了下去:“属下无能……”
商砚眸色渐渐黯淡下去,但这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
“罢了,待我明日进宫见了皇上,即刻出发。”
“属下马上去准备。”话音落下,黑影便没了踪迹。
商砚目光悠长,抬起头目视着天边的皎皎明月,眉间的肃杀之气缓缓消散,一道沉闷的叹息声自他口中溢出。
一年了,只有这姜漓……杳无音讯,连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就在这时,王管家急急忙忙跑到正堂,朝商砚恭敬行了个礼:“王爷,外面有群芳阁的人给您送来这个,说是什么……芸姜姑娘的意思。”
商砚抬眸看去,是一封红底金字的请帖。
“阿欠”
群芳阁的暖阁之中,姜漓没由来打了个哈欠,右眼皮不自觉跳了两下。
“小环,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啊?”正在给姜漓准备洗澡水的小环懵懂回道,“我做了什么事么?”
姜漓沉默了,眉头微微蹙起,而后又朝两旁展开,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
商砚视线扫过那红底金字的帖子,还未开口,一道柔和清脆的女声率先出声。
“这等风月女子递来的东西以后莫要再呈到王爷的面前了,王爷身份尊贵,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也不是什么人的东西都要收的,王管家,你是王府多年的老管家,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年过五十的王管家还是第一次被这般教训,一张老脸颇有些尴尬,但一看来人,那丝不满瞬间消失,讪笑一声:“表姑娘教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