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尽快阻拦楚北离,若他真的冲进了上京,以现今京城中的护卫兵力,根本不敌,到那时,恐怕天下真的要易主了。”
沈姒话毕,满目惊忧看着穆云则,欺盼着他的解决之策。
几十里外战争依旧继续,账外一批一批伤兵亦昼夜不停地被送来,天地甚寒,冻雪不融,万物都归于死寂。
半晌,穆云则眸中一闪,心中忽起一念,就道:“我们在此必不能退,但需有一人出去,将兵符安送至上京交到陛下手中,令陛下调遣征集举国之兵,或可一敌。”
战事初起时,皇帝为前线调兵便宜,就将兵符赐至青阳城,经九王夺嫡一事,朝中军队本就不足,经兵符一调,更是几近全数来了青阳城,现下上京只余些平素的守卫军,不过寥寥一万余人,如何抵挡楚北离,唯一之策,便是极力赶在楚北离之前,将兵符送还至皇帝手中,以召天下兵马,拼死与之一战。
沈姒听了思忖后点了点头:“这亦是眼下唯一之策了,不过护送兵符的人选还需细细琢磨,为保军心,我们三人自不可能离开半步,又要寻一可堪托付之人……”
“我去。”
账外突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颜清辞便闪身进内。
她本不是故意在此偷听,只是为禀告伤亡情况而于帐外等候,他们方才的言谈便悉数落进了她耳中。
三人见了她不免有些惊讶,穆云则急起身肃然道:“此行万分凶险,你……”
颜清辞打断他:“青阳城往去上京的近路这军中除了我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且我自幼善马术,我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穆云则默然自忖,她着实所言非虚,只是前路定是万分凶险,若真遇了楚北离一行或是在他之后方至上京,都难逃一死,他不免担忧骇然。
颜清辞攀上他的手握住,轻轻道:“我爹自小教导我,颜家的儿女,不论男女老少,大厦将倾之时,纵只余一息,亦要以身护国,如今天下山雨欲来之时,我所能做的也唯有这些了。”
她顿了顿,又上前些,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道:“况且,这辈子嫁过你,我无憾亦无悔了。”
穆云则闭目定了定神,耳边还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将士冲锋伴着火炮刀枪的声音,他暗忖,或许离开这方才能有一线生机。于是,便做了决定。
他将怀中虎符交到颜清辞手上,叮嘱她:“我派齐武同你一道去,你切记,务必行近路,日夜奔行,定要在上京受楚北离掌控前入城,入城后直往李府,将兵符交与李步珏,他自有办法递到陛下手中。”
颜清辞蹙眉颔首,将他所言一一刻在心中。
“事不宜迟,快些走吧。”
穆云则低低道,却侧过脸去不敢去瞧她,他只怕唯这一眼,便会生出万般的不舍与痴恋。
此番一别意味着什么,两人心中都了然,她奋力扬鞭追回上京,他于此殊死抵抗,两处皆是生死难料,或许这便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
颜清辞强忍下眼眶中泛起的酸楚,也不顾帐中还有旁人,踮起脚在他脸侧落下轻轻一吻,虽知来日不可料,她依旧对他言道:“我在上京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着你,请你千万千万……要回来。”
素手在他袖口中紧紧攥起,他亦忍下心中的翻覆,朝着她点了点头:“我会回去,你也千万,要等着我。”
不敢再多见一眼,不敢再多言一句,颜清辞将兵符死死握进掌心,转身大步而去。
穆云则收回目光,垂首将视线又投向桌案上的纸图,沉声开口道:“召集军中所有士兵,随我挂甲上阵,殊死抵抗,为她挣得时间。”
沈乙和沈姒对视一眼,亦知晓了此战的要紧,他们唯有在此截住北疆大军,方能为朝廷挣得一丝希望,否则到时腹背受敌,江山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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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城战役朝廷屡屡战败的消息不翼而飞,快速传遍了整个上京,故起谣言者更是散布出叛贼楚北离就快至上京城外之言,一时之间全城百姓人心惶惶,饱食终日之官竟自觉天下将要易主,也枉顾臣伦,竟弃官而逃,直离京往南,如此鼠辈并不鲜有,上京一时混乱不堪,有如处于泥淖之中。
李步珏不同寻常朝臣,无需每日入朝论事,故甚少着朝服,如今一袭紫色官衣,冠以直角幞头,直愣愣立在醉禾面前,倒叫她一愣,随即心中慌乱起来。
“郎主怎的穿上朝服,这是要作何?”
李步珏见她慌乱的神色,微微笑了笑将她扶坐下,蹲下抚了抚她已然挺大的肚子,温声道:“夫人莫忧心,只是如今城内不甚太平,许多主事官员抱头而逃,敌人尚未打进来呢,倒是要不战而败了,我既白吃朝廷饭二十余载,绝不能在此袖手旁观。”
“所以郎主是要……”
“我今日着朝服便是要去承下护城之任,不论谣传是否为真,我守住了城门,便是守住了这江山的最后一道防线。”
醉禾澄明双眸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哽咽着道:“可你是文臣,刀枪剑戟都未曾摸过,如何担得武官之职?”
李步珏唇边仍挂着笑,将她靠在自己肩上:“可总要有人去做的,若要我如那些鼠辈般丢弃我这数十年所习得的仁义道德去保命,我实在做不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虽为文人,亦有忧国忧民之心,舍命为国之节。”
他满目柔光瞧着醉禾,顿了顿,继续道:”我即刻便要离家,我吩咐了大壮,带着你离开这。”
醉禾一时焦急:“离开?为何?”
“你如今怀了身孕多有不便,我已书信与颜翁说好,还是先去南州城避一避,待山河太平了再回来。”他的目光投在她挺起的肚子上,柔声道:“为了孩子,亦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