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会不会对我们台吉不利?”在鞑靼, 父抢子妻妾,兄抢弟妻再普遍不过了,多得是为了个女人反目成仇的。
“康宁是中原公主, 她地位特殊, 只要她没有这个心思, 可汗不敢动她, 也不敢动我儿子,他就是有那心思也不敢透露。”这也是可敦一路没戳穿那老男人跟他争执的原因,”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以后不准再提。”
如今匈奴势大,塔拉的手段还尚显稚嫩,除了可汗,塔拉登上汗位不能服众。
“你帮我盯着那边的动静,他要是再去东边你立马报给我。”可敦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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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只羊已经赶到东营去了,康宁站在楼上对一旁的戚笠说:“刚刚你也都听到了,接下来你就指挥我们的人也抓紧时间摔泥胚,赶在明年解冻前把给可汗建楼的砖瓦烧出来。”
“公主是打算在漠北养牛养羊养马养骆驼?”戚笠有些失望。
“漠北适合养牲畜,我们为什么不养?鞑靼跟大康通商是用什么在交易?不就是牲畜?”康宁瞅了戚笠一眼,转身往楼下走,在哒哒的脚步声中,她透露:“明年本宫打算组建商队,人就在一千侍卫里挑选,今日交换的马和骆驼也是给他们用。”
戚笠被惊了一瞬,回过神不得不说这个打算不错,不论是收揽人才还是组建军队,抑或是造反上位,最离不开的就是钱财。而士农工商,商最赚钱。
“卑职这就回去安排。”
“嗯,从今夜开始,巡逻的人多增一百个,这一百个人主要是围着公主府。”戚笠都快出府门了,康宁突然开口。
“可是出了什么事?”戚笠皱眉,他回身扫了眼院墙,问:“要不卑职以后住在门房里,等台吉回来了卑职再回东营?”
康宁考虑了一瞬,还是拒绝了,主要是可敦今日的态度异常,也许是她多虑了。
但之后的六天里,可汗以送马送骆驼登门了两次,后来以商谈生铁换铁器为理由又来了一次,巧的是,可汗一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敦必会跟上。康宁就是再不愿意接受,还是在可汗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丝丝撩拨的风声。
“恶心,畜牲不如的东西。”康宁摔了一个茶盏,万万没想到她竟会遇上如此令人作呕的事。
“公主,可敦又回来了。”郭嬷嬷回禀,进屋收走了碎掉的瓷片。
可敦进屋扫到地毯上的水印,再看原先可汗坐的位置上少了一盏茶杯,她心下一跳,果然让她猜着了。
康宁扫了她一眼,反常地没有起身迎接,连茶都没倒,冷声问:“可敦可还有事要交代?”
可敦勉强笑了笑,这孩子连额赫都不愿意喊了。如此紧绷的氛围,她心里却生起一份庆幸,庆幸塔拉看人准,娶回来的公主硬气又聪慧。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可汗的确对你心怀不轨。”可敦当做没看见康宁瞪过来的眼神,继续说:“额赫希望你别把这事给塔拉说,也不是要求你不说,只是晚些说,晚个几年。”
“他妻子被他父亲觊觎,你竟然要求我瞒着他?咋了?你想让你儿子当绿头龟?”康宁气极反笑,心里翻涌得厉害,一时涌起了回大康的念头,这一家人太让人恶心了。
“你先听我说,塔拉脾气爆,他又一贯和他父汗不对付,他若是知道一定会跟可汗打起来,他现在势弱,肯定是他吃亏。”可敦虽不明白绿头龟的意思,但也能猜个七八分,这个揣测让她生怒,但她忍下了,她收回脸上的笑,冷着脸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嬷嬷,说:“你出去,把门外的人叫走,我同你们公主说几句话。“
郭嬷嬷没动,她看向公主。
康宁没作声,这个时候她并不愿意跟立场不明的婆婆独处。
“我不会害她,你们尽可放心。”可敦又补充,“你们在前院候着,公主若是出声你们能立马冲进来。”
“下去吧。”话说到这个份上,康宁倒是想听听可敦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郭嬷嬷带着守门的丫鬟去了前院,屋里两人静默对坐了片刻,可敦起身打开两扇窗户,厚厚的门帘也掀起来用金钩挂住,这样虽有些冷,但屋里的人能观察屋外的情况。
“可汗是该死,但不能死在塔拉手上,时间到了我会杀了他。”
康宁被惊得猛然站起来,在可敦轻飘飘的视线下又坐了回去。她观察对面坐着的妇人,她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那句语破惊天的话确实是出自她口中。
“有件事塔拉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多,我本来打算谁都不说的,但没想到那老鬼竟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可敦看向窗外,高墙挡住了外面的皑皑白雪,屋里温暖如夏,但她的话带着丝丝寒气:“我是被可汗抢来的,在嫁给他之前我已经成婚了,他杀了我的男人,肚里的孩子在我还不知晓的情况下在马背上流掉了。”
康宁听得睁大了眼睛,这属实是她没猜到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有些无措。可敦并不需要安慰,她轻笑一声:“所以我想着,塔拉后面的那两个没养大的孩子也许就是报应。”
“那两个孩子……”
“胎里没养好,体弱病死的,我再恨可汗也不会下手弄死我自己生的孩子。”可敦知道康宁的意思,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怀疑过。
“噢。”康宁讪讪点头。
“你来鞑靼也有半年了,应该也发现了,鞑靼人对大康并没有很向往,更谈不上了解,对你这个大康公主也并非多尊敬。”可敦突然转口,见康宁点头,她又轻笑一声,这声笑里带着得意,“塔拉跟着戚伯隅学中原文化,鞑靼向大康投诚,塔拉求娶中原公主,这些都是我近二十年一手推动的。”
“您是想借大康的国力壮大塔拉的势力,助他登上汗位,并杀了老可汗?”康宁手心冒汗,心里泛起忐忑,这么大一个局竟是这个女人耗费了二十年给布成的,而她,也成了这个局里的棋子。
“塔拉不知道我的目的,就像不知道我是他父汗抢来的,我授意他求娶中原公主,他也只是以为我喜欢中原文化,进而想有个中原儿媳。”可敦看康宁面色惨白,她解释道:“娶公主是我们商议好的,但娶你是塔拉自己的选择,他不知道我想杀可汗,娶你是不含目的的。”
康宁没作声,她回想了这半年跟塔拉相处的细节,感情流露自然,不像掺了假。
“这个我没必要骗你,底细都透露给你了,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可敦抚平折起的衣袖,平静地说:“我在感情上是受害的一方,万不可能使唤我儿子去骗另一个女人,毁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
“我相信您说的,但您为何把这些事皆数告知于我。”太突然了,康宁心想她跟可敦的感情并没有深厚到可以交心的地步,她听了这个秘密,身上像是背了个沉重的包袱。
“我觉得我跟你有同一个厌恶到想杀了他的人,当然,我也是担心你跟塔拉闹,他回头再去跟他父汗闹,那就打草惊蛇了,会破坏我的计划。”可敦挑起眼皮,认真地说:“可汗不能死在塔拉的手中,可汗的部下众多,儿子也多,塔拉能杀两个三个,但不能全部杀光。在鞑靼,武力能让人信服,但暴戾的武力只会挑起反抗。”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杀了他?”康宁没忘她当前的处境,指明道:“他生了觊觎我的心思,我无法容忍他三番四次来骚扰我。塔拉也不是傻子,次数多了我不说他也会察觉。”
“这要看你了,你今年在漠北建房已经引起了波轰动,我见你目的也不止于此,你收养的孤儿应该也不只是为了培养下人。”可敦扫了眼对面,见康宁神色泰然,她继续说:“你还想做什么我可以给你搭把手,不论是人是物还是权力,我都可以助你在漠北站稳脚跟,相应的,你要借用大康的势力征服鞑靼的几大部落。部落族长对你对塔拉认可信服的那天,就是可汗丧命之时。”
这才是可敦透露底细的原因,可汗为人好色没底线,但武力和才能不差,军中有很强的威信,单凭她一人无法扳倒他。她已经没有下一个二十年可布局了。
“好,这方面您放心交给我。”康宁应下,也把组建商队和引入大康货币的计划透露给可敦当做投名状。
“至于可汗那边,你在军中可有可信的人?借我一个。”可敦问。
“干什么用?”
“杀人。”
康宁眼睛闪烁不定地望着她,半晌,她问:“可会牵扯到我的人?”
“不会。”可敦肯定道。
“我派人唤他过来。”
三日后,康宁刚吃完早膳,戚笠提着一桶驼奶进了公主府,交代道:“昨晚可敦让我去刺杀可汗的一位阏氏,名叫豁真,吩咐我说只刺伤但不危及性命。”
“让人看到了?”康宁若有所思。
“是,但没看到我的脸,看到我的刀了。这也是可敦吩咐的。”戚笠疑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见公主像是清楚内情,他没追问,拱手道:“若是无事卑职就退下了。”
“嗯,回去吧。”
戚笠刚出府,康宁站在走廊上看小厮铲雪,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康宁拎着裙摆踏踏跑上二楼,望着远处黑压压的马群,她笑了,是塔拉回来了。
“公主,是塔拉回来。”郭嬷嬷跑出府门又跑进来,见公主脸上总算露了笑,她也松了口气,自从可敦走后,公主一直是魂不守舍的。
第49章 臣有罪,没伺候好公主
塔拉回来后直奔公主府, 见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他笑露了一口白牙,翻身下马一把抱起红了眼圈的女人, 在属下的呼喝声中迈过门槛,大步走进公主府。
“可算抱到真人了,我可想死你了。”塔拉颠了颠怀里的人,毫不吝啬表露他的感情。
康宁抱住他的脖子,第一次不在乎院里丫鬟嬷嬷们的眼光, 哽咽道:“我也想你。”
“嗯,感觉到了。”塔拉单手抱住她, 另一只手扯下身上结了冰凌的大氅丢在走廊上,推开门进了卧房,把瞧热闹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塔拉拉开两人的距离,打趣道:“今天不嫌我臭不嫌我脏了?”
“嫌。”康宁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去,拿出手帕擦脸上的眼泪,看他满脸胡子,小辫也是又脏又乱, 她忍不住又用手帕擦擦额头。
“先去洗个澡,水已经抬来了。”她转身去箱笼里给他拿中衣和棉袍。
塔拉没啰嗦, 直接转身进了浴室, 出去了这么多天他没洗澡没换衣袍, 脏的他自己都受不了。
听到脚步声,塔拉回头一看,见是康宁, 他清了清嗓, “公主留步, 坐在陪我说说话。”
康宁看见他搭在浴桶沿上的臂膀, 隆起的肌肉线条激的她眼晕。她不动声色垂下眼皮,问:“这趟出去可有受伤?”
“没有,你借我的人也都给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就是手脚都长了冻疮。”塔拉伸出两个手,十指红肿红肿的,如今泡在热水里又开始发痒。
“怎么冻成这样?”康宁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手指一按一个坑,肿得像个萝卜,“什么感觉?疼不疼?”
一听这话塔拉就笑了,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公主,冻伤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不疼,就是痒,等天气暖和了它自己就消肿了。”
“我让人去喊甄太医来给你看看。”康宁站起来欲出门。
“等等。”塔拉拽住她,眼睛往浴桶里一斜,意有所指道:“先不急,给我拿剪刀来。”
水草里的长虫支起了脑袋,康宁面色一红,走去一旁拿了剪刀递给塔拉,也不问他要来干什么。怕他拉她下水,康宁站在离浴桶一步远的地方,触到他的手像是徒手摸烙铁,康宁丢下剪刀又后退一步。
塔拉的眼神幽深下去,他贪婪的地扫视她一眼,剪刀剪断头上的发绳,弯腰入水洗头发。
“把澡豆递给我。”
“牛角梳。”
“刮面刀。”
“巾子。”
浴室里水声不断,康宁坐在一旁的榻上细数水滴声,突然听到破水声,她回头,就见塔拉举起一盆水迎头浇了下去,水落在木板上,噼啪声尤为悦耳。
“擦澡巾子在你身后的架子上搭着。”她上下一扫,快速扭过头,美人出浴图已经印进了她脑海,还来不及回味,肩上搭上一只手。
“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塔拉扭过康宁的肩膀,抬起她的下巴,在她闪烁的视线中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体。
“如何?公主可满意您看到的?”他赤身后仰擦头发,使得身前的凸出愈显激昂。
“不要脸!”康宁面红耳赤,双膝忍不住并拢。
塔拉暗啧两声,半月不见,公主又披上了娇羞的外衣,人/妻变回了新妇,他喜欢。
浴桶里的水脏了,浴室也湿漉不堪,这间屋又没有火炕,塔拉有些失望地扔掉手里的棉布巾子。
“公主不就喜欢臣的不要脸?”塔拉蹲下身,左手在她膝上打磨,右手下移脱掉她的羊皮靴,挑起眼皮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幽幽道:“您不是就喜欢臣以下犯上?奴才说的对不对?”
视线交错,室内空气粘稠地有些让人喘不出气,康宁垂眼,竹色裙摆堆在两人膝头,盖住了裙下窸窸窣窣的动作,她小腹一紧,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台吉有些磨蹭了,是不是技艺生疏了?”康宁自己蹬掉足袜,伸手托住男人的下巴,纤细白嫩的丹擦过他的嘴角,轻声说:“拿出你的本事给本宫瞧瞧。”
“可见是急了。”塔拉一把抱起她往内室走,到了炕边,康宁身上只余中衣。
“啧,公主的幽深小巷可比小王洗澡的浴室还湿热。”
“你今天废话真多。”康宁蹬走他的手,一个翻身自己坐了下去。
久旷,两人同时吸了口气。
许嬷嬷候在门外,见合葵提了食盒过来,她摆了摆手,打发道:“提回厨房温着吧,一时半会没人想得起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