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吉?”福安长公主刚刚被美色迷晕了眼,现在再看美男子站位偏向三公主,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她睨康宁一眼,她还当她这三侄女是个免俗的,没想到反而是公主里最贪男色的,都被迷晕了头,愿意跟这鞑子跑到草原放牧。
但这轮不到她操心,她看向鞑靼王子,视线像是马蜂尾针,穿透单薄的布料去丈量皮肉,衡量皮下的力道。
“台吉可有长相俊美的族人?”长公主爽快地吐露目的:“本宫偏爱男色,台吉可有听说?”
听说了,您强掳和尚做男宠我已经听了无数个版本。
“小王有所耳闻,但我的族人可能无法满足您对美色的要求。”塔拉抬手让他的部下上前,“长公主您瞧,他们的长相在我的部落里已经是上品了,我们是马上民族,三餐离不了肉,所以体型过于膀大腰圆。”
“你别是蒙我吧,你这个长相本宫就觉得挺不错。”
“公主有所不知,小王长相是随了我外祖母,我的蓝眼睛是部落里独一无二的,至于身形,是因为我才十七岁,还在长身体,所以还没发福。”
“姑母,这事您去跟我父皇说吧,他宣见过鞑靼使臣,除了饲养牛马的,所有上得了台面的鞑靼官员他都有印象。”康宁觉得长公主的行为有些丢脸,但是长辈,她又不好说,只好打趣说:“台吉有没有说谎我俩都不清楚,但我父皇肯定知晓情况。”
“也行,我也好久没进宫了。”福安长公主哪看不出康宁的尴尬,但她到了这个年纪,又认清了皇室对公主的态度,早就无所谓脸面了,快乐一天是一天。
“你就带了一个宫女?”长公主数了下,这鞑靼王子带了七个侍卫,她皇兄这也太心大了,还是不把女儿当回事了?
“青山,挑两个侍卫跟着三公主,把三公主送回宫了再回府。”她吩咐了声,转身进了马车,错身经过的时候,嘱咐道:“早点回宫,别再外面瞎晃荡。”
经过这个小插曲,康宁兴致大减,有些像是做错了事被长辈抓包了,一时有些惴惴。她母妃并不赞同她远嫁漠北,父皇也是态度不明,母后更是不齿公主和亲,也看不起鞑靼。
“公主,我刚刚有一点撒谎了。”塔拉见她面色不对,怕她要打道回宫,也顾不上还有长公主的人在,解释说:“我应当是不会发福的,我的骨架比部落里的□□要小一圈,您不用担心我年长后身材发福。”
“跟我又没关系,我担心什么。”什么事都没定下来,休想占她便宜。
还好还好,塔拉松口气,自称还是“我”,没有变回“本宫”,看来她并没有生气。
“那我们现在上山?”
“走呗。”都到山脚下了。
傍晚,赵庆春把从百草那里打听来的谈话内容一一复述给皇上听,“三公主刚到西山不久,齐世子也去了,之后鞑靼王子跟三公主没再私下说话。申时初公主回了宫,齐世子跟鞑靼王子一起送回来的。”
“可惜了。”康平帝叹。
可惜什么?可惜青梅竹马不能走到一起?还是可惜鞑靼王子跟三公主进展太慢?隐约知道皇帝心思的赵守保心下细思。
“往蕃坊放消息,就说朕正在给三公主择驸马了,已经有人选了。”康平帝神色不明地说,“还有,最近几天三公主再出宫拦下她,就说朕说的,宫外最近不太平。”
“诺。”赵庆春退下去办事,当晚消息就传到了塔拉耳中。塔拉差人去打听了下,福安长公主中午进宫了,这让他不得不猜想是她从中告了状。
“台吉,您不该得罪她的。”戚先生有些忧心,眼见有了曙光,功亏一篑了。
“不然呢?把部落里皮相好的勇士送到她榻上?鞑靼还没危及到靠出卖色相去救国吧?要是真沦落到那一步,咱们索性归顺匈奴或是女真去当俘虏放牧。”塔拉拧眉,狠瞪出糊涂主意的先生。
“您可不就是出卖色相求娶公主?”戚先生从塔拉五岁时就开始教他,对他发脾气一点都不怵,还有心思玩笑。
“我…不是……对,我是出卖色相了,但我是求娶,是要娶回去的,又不是喂狼一样去榻上伺候女人,有去无回。”塔拉辩解,粗声指控道:“先生,你对中原文化的了解还不如我了,还不趁此机会多读书?”理不直气也壮。
“不扯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戚先生严肃道。
“能怎么办?竞争呗,明天我进宫向皇帝禀明我求娶三公主的心意。”塔拉看向梳妆台上镶嵌的椭圆形铜镜,自怜道:“枉我卫玠之貌,又家财不菲,地位显赫,娶个阏氏怎么就这么难?”
戚先生哪怕见惯了他口出狂言、自怜其貌,但听闻他拿卫玠自比,还是忍不住想呸,太厚颜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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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鞑靼王子递了折子,说有事面圣详谈。”
“现在人在何出?”
“西直门外。”
“去把三公主叫来,避着点人。赵守保,搬扇屏风来,公主来了让她坐屏风后面,别出声。”
康宁接到口谕,快步跟小太监往勤政殿走,心里猜测可能是跟塔拉有关。勤政殿是皇上办公的地方,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涉足这个地方。
而唯一能让她踏足这里的原因,只能是她也牵扯到朝事里。
第9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台吉来了?赵守保,给台吉赐座。”
塔拉怔了一下,这还是康平帝第一次称他为台吉,在这之前都是“鞑靼王子”。真是女随父,里外分得格外清,三公主次次见面都是“本宫”,把人哄高兴了才放下身段自称“我”。而这位威严的陛下,没松口认可鞑靼作为大康属国前,一直叫的是“鞑靼王子。”
现在鞑靼归属大康,鞑靼王子这个称号就不合规了,但皇上也没给他赐封号,有封号就意味着有俸禄和食邑,所以遵循了鞑靼文化。真是个狡猾的人,塔拉暗自咋舌。
“台吉进宫难道是和议有问题?”康平帝询问。
“没有,和议很顺利。陛下您慷慨,给的条件我们再满意不过了。”
“那是打算离开了?也是,你们漠北十月份就要入冬了,能早回去就早点回,免得路上遇险。”
连续两次被堵话,塔拉也看出来皇上是故意的,看来是知道他进宫的目的,但不想听。不想听他也要说——
“陛下,实话不瞒您,臣进宫是有事相求。”他咚的一下跪在地砖上,原本坐的圆凳也被带倒,“臣想求娶三公主,望陛下割爱。”
两相无话,只有圆凳滚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轱辘声。
“台吉说晚了,朕已经给三公主挑好了驸马。”康平帝委婉拒绝,“起身吧,坐着说话。”
塔拉没动,昨晚他才听闻消息,今日早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早朝过去也没听闻有下旨赐婚的消息。他知道,这只是康平帝不愿意的托词。
“臣初见三公主,就对她倾心,如此才会几次三番地寻求机会跟公主见面,见面愈多愈是心动。”塔拉抬头望向宝座上皱眉的皇帝,再次叩首,道:“请陛下考虑考虑臣,臣的部落虽远在漠北,但若公主肯下嫁我,我每年都能陪她回娘家小住。您看中的驸马能给她的,我都能做到,决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
康平帝听他如此说,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轻讽。看来还是不急,满嘴瞎话。
“三公主是朕最宠爱的皇女,金尊玉贵长大,朕也舍不得她跟随你去漠北过游牧生活,更何谈鞑靼部落还有被侵略的危机。”康平帝直言不讳道:“据朕所知,你跟三公主仅巧遇过四次,也谈不上情谊深厚到非君不娶。你若是打着娶我朝公主加深鞑靼与大康的交流,那大可不必盯着三公主,朕可给你指个皇室郡主。”
“陛下,臣只钟情三公主,除此之外不含私心。”塔拉心中紧张,从一开始他只是抱着试试的念头,就在他进殿之前还信心满满,完全没考虑过会被严词拒绝。大康官员都是很爱好脸面的,皇帝在面对鞑靼时也很慷慨,这就给了他一种错觉,总觉得时间拖延长一点,总能慢慢磨下来。
“不”,康平帝摇头失笑,“男人的心动最不值钱,台吉贵为可汗王长子,大抵是了解的。”他从木制高台上走下来,背手走到跪着的男人面前,意有所指道:“昨日福安长公主进宫时提及你了,说你很有骨气,朕不清楚你俩怎么会有了龃龉,但想必你也是知道她的。朕就想问你,若三公主有福安长公主之风,你可能接受?”
塔拉语塞,他盯着眼前晃动的衣角,衣角上的龙纹烨烨生辉,刺的他眼睛疼。他再怎么大度,再能忍,也不能接受跟其他男子共侍一妻,那还如死了算了,死了不闹心。
“公主若能只与我共一生,臣此生也只会有她一人。”塔拉嗓音干哑,他只能做到这个限度,公主不招男宠,他不纳妾室。
康平帝对此不言。
“何必认定了三公主?”他踢正了圆凳让他起身坐着说话,自己也坐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两人面对面,他紧紧盯着塔拉灰蓝色的眸子,颔首说:“谈谈朕的三公主哪点让你这么执着。”
塔拉随意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汗,眼睛下撇,开口道:“三公主……”
“看着朕的眼睛说。”
“三公主俏丽……三公主是个心思剔透的聪明姑娘。”天子气势极威,塔拉在他的眼神中顶不住,知道他要是再说场面话可能就真没争取的机会了。
“臣来大康时间不久,有幸与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打过交道。我跟公主第一次见面就被她娇俏的容貌吸引,之后心心念念想再与她巧遇,但一直没机会,只好向能碰见的皇子打听。臣在他们口中认识了一个姑娘,她从小便古灵精怪,性子讨喜,十年如一日的活泼爱动,年纪稍长了更是主意正,歪心眼也多,为了黏哥哥出宫玩更是小把戏百出……”
“说正经的。”
塔拉被惊了一跳,委屈地瞟皇上一眼,慢吞吞道:“臣说的是真的,为了打听三公主的消息,我父汗送我的骏马我都狠心送人了。”
“赵守保,送客。”康平帝淡淡睨了他一眼,起身打算不跟他耗费时间了。
“别,陛下!”塔拉急忙拉住他的外衫,又在凤眸不耐烦扫过时慌忙丢开,“陛下,臣说正经的,求您再多听一小会儿。”他卑微央求,再也不敢耍小心机了。
“臣旁的本事没有,唯有眼明性敏,我父汗曾夸过我识人的眼光不错。我见过三公主,也跟她兄长打听过,认为她是个心思剔透、长袖善舞的人。她跟几位兄长关系都不错,每位皇子谈起她这个妹妹,都是无奈中带着宠溺,二皇子谈起兴了甚至还会跟我炫耀他这个鬼主意多的妹妹。”说到这个份上,塔拉不敢再瞎说,而且成败在此一举,今日若不能说服皇帝,他也没机会再说这话。
“三公主深得您的宠爱,但不娇纵,跟兄弟姐妹关系都不错,我得承认,我没这个本事。臣从踏入大康疆土始,受到的打量绝大半都含有恶意,有嘲笑臣衣着破烂的,有笑话臣编小辫的,还有呸口水的,甚至一些官员从心底就瞧不起我们。但偶遇三公主时,她对我只有好奇,是善意的好奇,听臣讲游牧和打猎、住毡包,她都没有不屑的意思。”塔拉笑了笑,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臣那天甚至穿了身不合身的衣袍,挺难受的,不知道公主是见识多不在意,还是给了我面子没挑剔我没见识。”
康平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屏风,他今天可不是来让塔拉在康宁面前刷好感的。
“这就是你说的眼光毒辣?”
“难道臣看走眼了?”塔拉大惊。
走眼了他也不可能说,康平帝语含催促地说:“半个时辰后,齐世子会过来。你只有这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说服朕了,要是继续诉衷心呢,朕还是劝你有机会见到三公主再诉。”这次他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回高台,坐在龙椅上拿起一本奏折看。
勤政殿重归平静,只有奏折翻页时带来的沙沙声。塔拉手搭在膝盖上,眼睛落在右上方的屏风,屏风上绣着盛世民和的坊市,民居依水而建,水上有捕鱼渡客的竹船,街上有赶牛拉驴的老汉,美娇娘半倚墙头说笑,小童举着拨浪鼓追赶嬉戏。这是他眼熟又陌生的景象,不同于燕京城的建筑,但又有着燕京城的热闹与繁华。漠北生活的族人到死都体会不到的生活。
“陛下,臣刚刚没胡说,都是攒在心底的话。”塔拉见皇上神色不见波动,也没在意,站在安静的宫殿里里继续说:“前朝时鞑靼背信弃义北迁后,在北海南边的山林里生活了三年,受不了严寒再次南下。但后悔已经晚了,前朝修建的房屋被野畜毁了小半,还能住人的也被野物占了。这也不是很重要,就是冬天难熬一点,但也能熬的过去,毕竟在有房屋之前游牧民族也住惯了毡包。”
康平帝停笔,双手交握示意他继续说。
“真正难的是没有贸易往来,前朝时漠北人习惯了用牛羊交换中原的布料衣衫、茶饼香料、粮食工具。贸易通道关闭后,他们又恢复了搓羊毛制袍子床褥的生活,掳走的工匠也死了七七八八,迁徙用的牛车坏了难以修复到原样。当时的首领不能再服众,不到五年就被推下台砍死了,新上台的首领没有服软道歉的意思,就带着民众过着逐水而居的游牧生活。如今前朝留下的房屋已经倾塌,我们贵族穿的棉布麻布都是费了大力气大价钱跟女真族换的,我父汗当上鞑靼首领后,他一直有归顺大康的意思,但部落势力繁杂,他不敢离开,就怕离开后再回去就有新可汗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成年。”
康平帝了然点头,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这种情况他可不能让康宁嫁过去,鞑靼竟落败到了这个地步,可汗王过得都像是野人生活。
“只要鞑靼归顺大康的心不变,过些年我朝过去重设都护府,你不用打娶公主绑紧大康的主意。”康平帝给塔拉喂个定心丸。
“陛下您误会了,求娶公主是臣自己的意思,我父汗不敢有这个奢望。臣从小就习读中原文化,再观察鞑靼部落里的人,发现他们都没有治理王朝的本事,包括我,我也没这个本事。如果没有中原朝廷派人扶持治理,即便臣当上可汗了,也无法挽救这个颓势,可能不到十年就被北边的匈奴给俘虏了。”承认自己的无能是很没脸的事,但这是事实。就是他额赫也说过,鞑靼人侵略心强,但没治理的本事,打下一片领地除了抢夺女人,侵占财产,没什么收获。平时里又很懒,有牛有羊有马有女人,除了守着牲畜就是躺毡包里睡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