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随我出趟宫。”她妥协了,坚持不下去了……
“公主您要去哪儿?”红豆看到二公主脸上的神情很是心颤,她担心二公主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急切地想劝回她。
“公主,三公主不是约您熬山楂牛乳饮?您忘了?”
“红豆,你为何要阻止我本宫?你也知道我的心思对不对?”二公主止步直勾勾盯着婢女,见她脸色大变,不禁惨然一笑。
“公主……”
“不必说了。”她阴下脸,不容置否道:“你不愿意出宫就回我母妃宫里去。”
红豆是二公主生母顺妃给她的贴身宫女,遣回顺妃宫里就表明二公主不要她了。红豆急忙摇头,表明衷心道:“公主,奴婢陪您。”被主子丢弃的婢女,就是臭水沟的老鼠,再难以出头。
镇远将军府守门的老仆听到敲门声开门,迎着刺眼的阳光一时看不清门外的女子,“请问,贵客是?”
“齐、齐槿安在家吗?”这是二公主第一次完整叫出他的名字,以往她羡慕康宁一口一个齐槿安,但却没勇气喊出口,只敢在心口默念。
“世子在家。”老仆不认识这位姑娘,但她腰间佩玉他眼熟,三公主也有一块儿。既然她不说明,老仆就当没认出来,恭敬地引公主进门,打发了小厮跑去报信,他在前带路。
进了镇远将军府,乐蕙心中不免紧张,但又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一时也不急着见想见的人。小步慢行在青砖小道上,细眼打量将军府的布局。
刚拐入二进门的影壁,急促的脚步声从亭榭右方传来。二公主站在台阶上注视着器宇轩昂的少年疾步迎向自己,他脸上有恭敬,有不解,唯独没丝毫喜意。
她抿紧了想阻止他行礼的唇,结结实实的接受了他的问安礼,改口说:“齐槿安,可否带本宫参观一下将军府?”
“公主请。”
两人再无话,周围侍从也默声跟从。二公主在这静默的环境里有些窒息,她甚至有了些幻听,好像听到了大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她知道,她是太想打破这恼人的安静,但她抑制住了这股冲动,心思烦杂地逛完了整座将军府。
“公主可要进屋喝茶。”齐槿安没问二公主为何来找他。
“不必了。”眼神落寞的姑娘纵容自己放肆的眼睛长久停留在神色淡然的少年脸上。
“送本宫出府吧。”她转身循着原路返回。
齐槿安没提醒她有更便捷出府的路,顺从的跟在她身后,视线里不时闯入翻飞的裙角。
再蜿蜒的路总有到头的时候,二公主这次确定她是真听见了过路人说话的声音。她骤然止步,不死心地回头看向台阶下的人——
“齐槿安,我要尚驸马了。”声音有些喑哑,但她顾不上,紧紧盯着面前人,不想漏掉丝毫她想要的表情,然而,她失望了。
“恭喜公主。”只有这么一句。
“留步吧。”她再也忍不住了,疾步冲出府门,坐上马车了才拿帕子捂住了眼睛。
—
晚霞晕染了白云,色彩明艳地装点着西边的天空,皇宫东边的光明殿,也锣鼓喧天的准备着,宫女太监脚步匆忙地穿梭在宫墙里给朝廷重臣和诰命夫人引路。
“公主,二公主打发人来说她不舒服,今晚不参加宫宴了。”
康宁愣了一下,想起前天赵大监的话,了然点头。
“时辰不早了,妆扮吧。”
天色半昏的时候,康宁带着侍女到了光明殿,刚踏进殿门,就被院落的布置给震住了。原本布置清雅的花园楼榭没了,七七八八堆满了柴堆,柴堆上都燃着明火,火上驾着色泽油亮的烤羊。
“三公主,好久不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康宁望过去,先被男人的穿着惊了眼。他今夜穿了紧身的胡装,手腕束了腕带,劲腰缠了黑金色的腰带,脚踏胡靴。这身衣裳完美地衬出了他的身形线条,高挑遒劲,壁垒分明。
“公主您注意脚下,小心裙摆。”塔拉只得到一个颔首哪会知足,他挤走引路的宫女,殷勤地充当小厮给公主领路,从殿门叭叭到殿内——
“台吉去忙吧,本宫想跟闺中好友说说话。”康宁受不了这么自来熟的人,又有殿内的人有意无意偷窥,窘迫极了。
塔拉目的也达到了,知道见好就收,神色从容地离开。
“三公主,您跟鞑靼王子熟识?”两人一分开,立马有人凑过来打探。
“没有,就简单聊过几句,今天是第二次见面。”
“是吗?”语含不信。
康宁咬牙,闷闷解释:“前日随我二哥在宫外碰到了闲逛的鞑靼王子。”她不想多聊,但也不想落单,就怕殿外烤肉的那厮又借机凑上来。
塔拉在院落里忙活着烤羊,他对这类活儿很熟练,只是闻闻味儿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退火。”他吩咐小太监,自己走到水房去用胰子洗手。
“台吉,大康皇帝来了。”有人小步跑过来提醒。
“好,我这就去。”
“鞑靼王子,朕正找你呢,你忙啥去了?”康平帝坐在上首,在塔拉刚进殿时就发现他了。
“臣洗手去了,刚刚在烤羊。陛下,臣今晚亲手烤了只山羊,待会儿献上来您尝尝?”塔拉很自觉地自称臣,哪怕还没收到大康的国书。
“可。”皇上没什么多说的,直接吩咐开宴。
这次参加宫宴的除了宫外的大臣及其夫人子女,后宫有子嗣的妃嫔也都来了。皇后随康平帝坐在正首,下方右侧则是以太子为首的皇子皇女,他们身后一排是后宫妃嫔。左侧是臣子,鞑靼使臣排位在臣子前侧。
没有篝火,只有太监端着在殿外分拆好的羊肉依次端上桌。康宁望向外面还闪烁着火星的火堆,心想等火星熄灭,这场篝火晚宴似乎与以往的宫宴没何不同。
“陛下,贵国的舞曲臣已看过,今日臣想把我们鞑靼舞曲献给您,还望您赏臣一个表演的机会。”在舞姬进殿时,塔拉骤然出声。
“噢?”康平帝颇有兴味地停著,“你表演?”
“臣和臣的下属。”
皇上附掌大笑,痛快允诺:“需要什么乐器你自己去挑选。”
“旁的不需要,鼓琴臣已备好,只差一样,篝火。在我们部落,围着篝火跳舞才有那个意境。”
“架火。”康平帝扫了眼立在左右的亲卫,允了塔拉的要求。
康宁由着宫女把桌椅往后挪,她站在一侧留意塔拉的去向,只见他出殿又进来,身上就多了身长及脚踝的火红色长袍,长袍两侧开叉至腰间收入腰带里。他的下属则是一扇宽褶深青色裙,裙长及膝。
火苗飙起,殿内一声重鼓响,余音还在,鼓点疾了起来,中途不知道加了什么乐器,和鸣时殿内充盈的空气立马活了过来。
人动了,男人们围着篝火开始转圈,脚下动作颠簸,脸上神情也跟着动。康宁的视线始终环在塔拉身上,就在鼓点突变时,他整个人投入进舞曲,整个人气势大变,轻佻,畅意,激越。臂膀上抬时,眼神变得锐利,直直朝她扎了过来,充满了侵略性。
康宁猛垂眼,但被猎人盯着的感觉还在。
“好!”
康宁回神,视线又被中央展臂俯腰的男人勾了去,长指灵活,臂膀扭动,康宁第一次领略了刚柔并济的含义。苍鹰翱翔,纵马挥鞭,勒马驱停……康宁有些感觉到了草原骑马狩猎的豪气。
“哎……呀!”
康宁听到了惊呼声,但又好像没听见。鼓点骤疾,纵马的男人目的明确地跳到了她面前,脚下颠簸的动作渐快,肩膀左右起伏,倾身勒马时,火红色的长袍映在火光里更显明亮。灰蓝色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勾着她,康宁直视他的眼睛,她品到了挑逗的意味,她感觉到脸在发烫,她无法承认是篝火烤的。
这次她没垂眼,大胆地抱臂欣赏,像个狐狸在反窥猎人,激他展现他捕获她的实力。
琴声撤离的时候,康宁想起马头琴这个乐器,她来不及细想,一步之遥的男人转身回到了殿中央,这时鼓声渐缓,跳动的男人动作也跟着缓了下来。
“好!朕没见过草原,今晚却领略到了草原上的豪情。”康平帝神色激动地抚掌,心底有些惋惜此舞过于短暂了。
“陛下可随时来草原巡视您的领土。”
这句话真正取悦了康平帝,他只思考了一息,高声说:“此话甚得朕心,从今日起,中原正式跟鞑靼恢复贸易往来。”
“陛下英明。”塔拉忍不住心喜,跪下以额叩地。起身时余光瞟向三公主,见她眸子黑亮,湿润润的映着光,心中忍不住一荡。
太监进进出出清理篝火的余灰,宫女忙碌着站在冰鉴后扇风,企图让了冷风击退篝火带来的燥热。
“公主,烤全羊味道如何?”
康宁看了眼他手上端的羊肉,目光上移,意味不明道:“本宫还没来得及吃。”
“正好,尝尝我亲手烤制的,味道绝对不错。”塔拉粲然一笑,动手清开她桌上的羊肉,把自己手上的放下,殷殷地望着她,催她尝一口。
康宁难得的有一丝拘谨,她动手撕片羊肉喂进嘴里,认真咀嚼,咽进肚里了才开口:“台吉厨艺非凡。”
“能得公主一句赞,是小王的荣幸。”
“舞艺也了得。”康宁端起酒壶,沏了杯果子酒递给他,调侃道:“这句赞是发自真心的。”
塔拉想抿唇笑,但忍不住,笑露了一口大白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得意道:“当得起公主赞。”
第7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清晨,康宁身着中衣赤脚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深吸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憋了一息,缓缓吐出,脑海清明许多。昨夜心底起的阵阵涟漪也随着清冷的风平息下去,只有眼下的淡淡青痕无声诉说着昨夜的辗转难眠。
“母妃可已起身?”她清楚昨晚的互动会引起不小的余波,宫外她无力顾及,宫内能让她费心的只有一人。
“起了,你进来。”内室传来慵懒的女声。
“过早了?”女人从铜镜里观察进屋的女儿。
康宁应了一声,挥手让绾发宫女出去,接过她手里的象牙梳给梳妆台前的女人通发。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吭声,良久,康宁抬眼看向铜镜,两双眼睛在铜镜里相遇。
“母妃你有话直说呗。”康宁先败下阵。
“你对鞑靼王子怎么看?真被他那皮相迷住了?”熹妃直截了当问。
“他长得挺不错的啊。”康宁耸眉,她清楚塔拉目的不明,甚至是心怀叵测,但无法违心否认他的英姿勃发。
“他在算计你。”熹妃肯定道,“你俩就见过两面,总共也没说多少话,他对你的热情来得突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女儿,挑明道:“她对你表达爱慕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如果他最初在酒楼遇到的是乐蕙,昨夜献舞的对象就不一定是你了。”
“女儿明白。”她挑起一缕长发,垂下眼皮,漫不经心道:“就一个追求者罢了,母妃您别小题大做。”
熹妃没作声,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康宁也哼笑,俯身趴在她母妃肩上,眼波清凌凌地看向铜镜,自得道:“熹妃娘娘,您看镜中如花似玉的姑娘,淡眉如秋水,脉脉眼中波,丹唇列素齿,彩鬓发蛾眉……这些赞美诗说是全为她所做也不为过。如此灿如春华,皎如明月的佳人,有一个两个追求者有何奇怪的,没有塔拉也会有别人。”
“臭美。”
“臭美也是美。”
“你心里有数就好,母妃就不多唠叨了。”熹妃轻拍她手腕,让她起身,“鞑靼是个没伦理的部落,我没进宫前听你大舅说起过,鞑子特不讲究,爹死了儿子把他庶母给占了。他们看中了女人就抢,有的女人会为了保护她丈夫,会主动跟抢夺她的男人离开。”
康宁明白她母妃的意思,她是担心她嫁到鞑靼后塔拉保护不了她,从而委身多个男人身下。不过转而一想,公主找的男宠多是只有皮相毫无内涵的男子,这不也是变相委身多个男人身下?
康宁赶紧打住这恶心人的想法,跺了跺脚,应声说:“母妃您别多虑,我知晓轻重。”
“晓得轻重就好。”熹妃唤宫女进来伺候,打发女儿道:“母妃也不要你陪,你去找你二姐玩去,她的婚事估摸着要定下了。”她昨晚收到了不少宫嫔幸灾乐祸的眼神,顺妃尤甚,脸上的庆幸都不加掩饰了。顺妃没有紧张担忧的心情,这说明二公主的婚事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没有和亲的可能。
大朝刚散,康平帝回到勤政殿宣见大臣商议接手鞑靼事项,每年进贡的牛羊马数目要确定,恢复贸易后要开拓商路,最重要的是商榷是否派兵驻守鞑靼,以及如果设立都护府,要派谁过去。
“陛下,臣以为可不设都护府,前朝在鞑靼也设有都护府,派兵驻守三十余年,建房舍无数,然而鞑靼常年游牧,都护府并不能掌控他们的行踪。七十年前鞑靼向北叛逃,前朝兵士死伤无数,残存下来的工匠和手艺人全被鞑子掳走,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汉民早已被同化。”兵部尚书指控鞑靼背信弃义,居心不良,“陛下,鞑靼远在长城之北,疆域辽阔,难以追寻,老臣以为咱们可以先恢复商贸,以他们的进贡为依据来判断他们是否衷心,那时再谈设都护府也不晚。”
“李尚书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六部尚书难得的意见一致,康平帝采纳了李尚书的谏言,直接把开拓商路和商定进贡一事也交给他跟户部尚书,让他俩去跟鞑靼使臣商讨。
“可还有事启奏?”康平帝见礼部尚书没出殿,诧异地问:“王卿可有私事启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