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韩指导员已经操作了,她也无需画蛇添足。
不过周苇对韩指导员的情谊止步于上下级关系,推心置腹可不是真的全盘交代,而是指你要让领导明白你和他在一条船上,是不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再厉害一点的就是让领导看透你,但其实这只是你的一种特殊的伪装罢了。
包括信件和稿件,周苇并非真心实意掏心掏窝子的写,一开始就说了,她不讲废话,不写废话,她讲的,她写的,每一句都有它的作用,每一句都有它的意义,每一句都有它的价值。
周苇从来不信什么情,这东西谁要信了,就是傻子。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到处都是陷阱的人,别看酒场上大家都哥俩好,真要利益冲突了,去你的哥俩好。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便有些人、有些关系看起来很好,但也就是利益一致或者利益没有冲突的时候。
所以,周苇信的是利益二字。
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周苇轻松了一两天。
轻松也不是真的轻松,只是没有之前那样激烈而已。
计划书已经给赵厂长了,不过会议时间还没有定下来,但听消息说,这次群英荟萃,十分隆重。
第一汽车制造厂书记办公室。
这可是一间面积不小的办公室,水泥地,白色墙面,一张高大的书桌摆在中央,旁边是一个沙发和茶几,用来招待客人。
有一个判断级别最好的方法,就是看办公室,谁的办公室最好,别犹豫,办公室的主人不是一把手就是二把手。
书记姓吴,长得十分儒雅。
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秘书,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吴书记和闻扬都是笑面虎那种类型。
但再怎么微笑,都是老虎!
他一只手拿茶盖滤着浮叶,问闻扬,“稿子如何了?”
这次会议一厂要拿出一厂的本事来,稿子必须好好弄,这不闻扬已经前前后后已经改了十多遍了。
十多遍呀!
闻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最多三遍,但这次吴书记让他反复修改,一遍一遍打磨,目的很明确,就是让一厂在会议上打响名号。
闻扬脸上没有半点儿不耐烦和浮躁,而是微笑着说:“还有最后一个部分就全部完成了。”
吴书记抿了口茶,清香的味道在口中绽放,他点了点头,“小闻呀,你的能力我相信,不过改稿子也不要耽误睡觉啊,我听说你晚上还在熬夜,哎呀呀,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呀。”
这是领导要表示关心属下了。
不过这关心属下的前提,是任务完成的不错,反之,如果完成的很差,领导怎么可能会关心你呢?不骂你就不错了。
闻扬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怎么可能会被领导的关心迷惑呢。
当即说道:“帮书记分担是我分内之事,怎么会辛苦呢?会议还有三天就要召开,我只是希望咱们一厂能有一个好名声。”
至于什么名声,两人心知肚明,都是奔着第一去的。
闻扬的能力数一数二,更何况前前后后改了那么多遍,他觉得肯定能够惊艳全场。
连吴书记也是这样想的,这稿子经过他再三检查后完成,其中一些理论点,都是大领导最新的演讲和指示,加之一厂本就发展迅速,尤其在技术水平方面获得了重大突破,定能给领导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他听说这次来的领导来头很大。
这样的机会谁要不知道把握谁就是傻子。
在这次运动洪流中,有不少人革职,但也有不少人升值。吴书记今年三十五的年纪,不算很大,他还想往上升一升,有句话说得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保住饭碗。
闻扬从吴书记出来后,有人告诉他,周芦在门口等他。
“闻秘书,你对象在门口等你。”
周芦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让一厂的人以为她是闻扬的对象,闻扬没有反驳,即便两人的关系还不是男女朋友。
闻扬朝那人点了点头,从办公室拿起文件包就往外走。
周芦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眼睫毛垂着,她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力感,在和闻扬的相处中。
要知道以前,无论是徐朗还是裴年,她都没有这么主动,甚至可以算得上殷勤。
那人一开始就说了,男人是一种喜欢征服的生物,越让他们感觉到不可得手,他们越会抓肝挠肺欲罢不能。
但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周芦能感觉到闻扬的淡漠,他不像徐朗和裴年那样好操纵,在这段相处中,是她处于劣势。
绿茶从来不会处于劣势的,但周芦没有办法呀!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再不积极主动一点,闻扬就会疏远她。
她对闻扬来说,不是不可替代的,而是刚刚好的,合适的一个人选,如果不是她,那还有别人。
见闻扬过来,她立马换上一个高兴的表情,并挥手喊道:“扬大哥。”
闻扬过来,依旧是那双温和的眼眸,似乎浸润过月光一般,清浅柔丽。
只一笑,周芦心里的烦躁感立马消失不见了,闻扬是比徐朗和裴年都要高级的存在,无论是长相容貌还是学识家世,她多付出点心思是可以理解的。
不同人就要有不同的对待。
嗯,就是这样,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周芦故意露出凝白的手臂,朝闻扬伸去,娇俏道:“领子。”
原来是闻扬走得匆忙,领子没有整理,周芦踮起脚眼神专注,两只纤纤玉手贤惠地帮闻扬整理。
闻扬内心有一丝丝的触动,他望着周芦的头顶,不知不觉间含着一丝温情。
周芦身上抹了好闻的东西,靠近的时候,味道特别明显。
两人的姿势在外人看起来特别亲昵,但大家默认两人是小情侣,也就没说什么,反而感叹周芦本事厉害,拿下了闻扬这个香饽饽。
周芦这个名字,因为闻扬,价值高了起来。
大抵这就是绿茶女王所说的,女人的价值体现在男人的价值上吧。
“好了。”周芦整理完,歪头朝闻扬温柔一笑。
闻扬抿了下薄唇,温柔地说了一声,“谢谢。”
郑重而又矜贵。
第35章
“扬大哥,你后天出发?”
周芦仰着头,一脸担忧的神情。
大后天是会议召开的时间,吴书记和闻扬准备提前一天到,这样的话,时间充裕,即便出了什么差错也有弥补和修改的时间。
闻扬点头,“是。”
周芦温柔贤淑道:“那行李收拾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还有不要熬夜,这样对身体不好,哦,对了,我应该给你熬红枣粥的!”
这番话让闻扬心微微一暖。
原来被别人惦记是这样的感觉呀。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他低下头温柔说道,眼神里比之前多了一分真情。
稿子还需要一晚就可以搞定,这次会议不仅关系着吴书记的命运,同样也关系着他的命运。
他知道周芦好心,但收拾行李这种亲密的事情他是不会假手于人。再说,他和周芦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应该走得太近。
在闻扬心里,周芦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要是周芦知道这句话,定然会郁结吐血。
是朋友不应该她说吗?为什么闻扬这样想?明明以前她按这个套路没有一点问题!
但她不知道的是,闻扬除了周芦外,没有其他女性朋友,所以朋友两个字的分量很重。
两人去国营饭店吃饭。
闻扬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肚子的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吃好的东西。周芦需求没有那么大,但能吃好的谁会拒绝呢?
巧合的是,两人碰见了周苇和赵厂长。
周芦想起上次胎死腹中的计划,视线一直黏在赵厂长和周苇身上,想从中发现什么。
闻扬放下筷子,也朝那个方向看去,赵厂长可很少带一个女人出来!而且他听说赵厂长因为领导关系也可以出席三天后的会议。
因为这个,他多看了几眼,但发现赵厂长和周苇两人神情坦荡,根本没有什么龌龊可言,而且从赵厂长的神态举止上,他觉得赵厂长对周苇……有所求。
对,就是“有所求”的感觉!
闻扬微微皱了下眉,因为这个想法太荒谬了,一个厂长对一个……他不知道这么形容周苇,总之肯定不如赵厂长,那么赵厂长为什么求着周苇呢?以及求周苇干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记在了心里。
等回去找人打听一下,他对于兵团不太清楚,只知道周苇在韩指导员手下干活,但现在周苇和赵厂长搭上,这中间肯定有故事。
赵厂长的态度让周芦心里产生了一丝怨恨,想她遇到过所有的男人,都没有像赵厂长这般态度如此好的!
她萌生了一种危机感,一种周苇要和她比赛抢男人的危机感,与此同时还有一种竞争感,周苇找男人的质量和数量给她带来了压力。
要是周苇知道周芦的想法后,一定瞠目结舌。
到底是什么让周芦产生了这么深的误会?
无论是闻扬还是周芦的想法,赵厂长一概不知,他心里想的全是计划书,全是稿子,哪有心思在别的方面。
这次他找周苇,一来是想问一下稿子上的一些内容,虽然周苇有备注,他也详细看过了,但是为确保万无一失,最好两人面对面讨论一些细节,避免会议上领导问话答不出来。二来想表示一下感谢,周苇辛辛苦苦帮忙写稿子,还写得如此之好,赵厂长可没有把周苇的帮助当成理所应当,所以请客是必须的。
周苇却之不恭,没有拒绝,当然付款的时候也没有争抢。
这是领导对下属的体恤,并不需要争着付款表示忠心,另外,也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说领导通过一顿饭想要还清人情,如果属下付款,那就是好心办坏事,所以啊,不付款是对的。
三天后。
上面高度重视这次会议,出席的都是各地神仙人物。
赵厂长穿好衣服,再三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将心里的激动压下去三分之一。
倒不是他耐不住性子,而是周苇给的计划书太过震撼。
以他的阅历,国内没有一个这样写的,那钢筋水泥般的文字,张牙舞爪好似要刺破云霄。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战场上的气势,夹起公文包踏入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从前往后数足足有十五排,每一排二十五个座位,门口的女同志给他了一个号码牌。
赵厂长低头一看,88,好数字!
里面已经有人来了,零零散散坐在凳子上,有心的人还会准备一个本子,放在旁边,待会儿领导讲话的时候记录。
赵厂长找到位置,坐好后把公文包放在腿上。
肉眼可见,他两条腿在颤抖。
说实话,战场上他都没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要命了。
他想起周苇拿给他计划书的表情,云淡风轻。但写出来的东西叫人喘不过气来。他看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喘息,大胆的观点,新颖的做法,每一处地方都引人入胜,让人拍手叫好。
等看完后,他才发现自己额头湿了,鼻尖湿了,手心湿了,是紧张,是激动,是兴奋。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赵厂长扫眼一看,来人几乎都是一把手二把手。
按理说他不应该在,煤厂太小,在这里属实不够看的,但有一个领导记住他了,特意给了一个机会。
他朝几个熟悉的人点点头,打了招呼,里面就包括汽车一厂书记。
两人关系并不熟,但书记会做人,每次见到赵厂长都和和气气。
其他人也跟赵厂长一样和熟悉的人打招呼问候。
九点钟十五分,全场都到齐了。
女同志从门口进来,她微微弯腰,赵厂长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进来。
男人高大俊美,两只狭长几乎让人无所遁形的凤眸是他的标志性特征,只要是看过一遍就不会忘记。
赵厂长耸下了肩,天啊,这次也太隆重了。
旁边一哥们沉不住气说道:“省长……亲自主持?!”
没错,来的男人就是省长,荒北省省长,年龄三十出头,以雷厉风行著称。
赵厂长脑子一瞬间呆滞,他咽了咽口水,手紧紧按住公文包,怕自己提前范进中举疯掉。
这感觉就像是大家一块考试,他手里有一份状元答案一样,刺激,惊险,各中滋味。
赵厂长觉得公文包的计划书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他如何静得下心!
刚才说话那哥们见赵厂长手和腿一直在抖,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一个省长就害怕了?胆子太小了点!
他颤抖说道:“不就是一个省长吗?”
他以后可是要见大领导的人!
其他人交头接耳,心里纳闷省长为啥来了。
他们知道这次会议很重要,也因此都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想一鸣惊人的有,想不出错的有,想剑走偏锋的有,想稳扎稳打的有……但没想到省长亲自主持!
这说明什么?
待会儿来的人职位只高不低!
要知道比一省省长高的人物不多啊!
大家压低声音讨论着,那些准备充足的人心里开始兴奋起来,而那些准备不充足,或者认为可以再更好一点的人脸上有些郁闷,千载难逢的机会,第一步就走得歪歪扭扭,接下来怎么和其他人较量?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赵厂长耳边想起,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厂长心骤然平静下来了。
“大家静一静。”
一道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响起。
陆丰握着话筒,凤眸扫了眼坐在下面的人,不到一分钟时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他满意地顿了顿,接着说了几个注意事项。
这次来的人物可以直达天听,且涉及到荒北的建设,他有必要强调一番。
九点三十分。
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陆丰亲自起身迎接,态度恭谨,但不卑不亢。
“孙部长好。”
不像有些领导,面对职位比自己低的人就趾高气扬,面对职位比自己高的人就一脸谄媚。
“陆省长。”那人不紧不慢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