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跟着鼓起掌,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这稿子的格局和立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一双双眼睛看着自己,赵厂长坚定了最开始的想法。
“周苇要是他的秘书就好了。”
当然,如果赵厂长不坚定也不要紧。
周苇留了后手。
卸磨杀驴这种事她是绝不会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秘书,她当定了!
第36章
吴书记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说,他说,如果说站起来的人是他会怎么样?
他人生中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后悔和懊恼的感觉。
不用猜测,不用犹豫,不用挣扎,这场会议实际上已经结束了,赵厂长凭借一己之力让会议结束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钟!吃过珍馐的人,怎么会看得上一般的菜?这便是他后悔和懊恼的所在之处,如果他先读,说不定还会给领导留下一个中等偏上的印象,但现在,领导只会记得赵厂长的。
是只会!
他叹了口气,倒不是长别人气焰,而是差距过大的时候,已经生不出挑战的心思了,高山仰止,他捏着稿子,愁绪满怀。
一想来之时信心满满,要挣个第一,好为未来谋个好位子,但有赵厂长这匹黑马在,他敢说,在场九成以上的人都没了斗志。
如果说人家的稿子是大厦,那么他们的就是平房,无论从高度还是宽度,真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自认为手上这份稿子已经可以了,但天外有人,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天外人是赵厂长。
他认识赵厂长,来的时候还打过招呼,但他并没有将赵厂长视为竞争对手。
来之前的笔记上,他写着汽车二厂的书记,机床厂一厂的书记,机械厂一厂的厂长……就是没有想到赵厂长,这个来自八一煤厂一个规模根本不够看的工厂的二把手。
闻扬没有进来,他在外面等着,心里是焦急的、是激动的,吴书记站起来了吗?领导的反应如何?有没有惊艳四座一鸣惊人?
他拍着胸膛保证,稿子没有一点问题。
可惜啊,他的对手是周苇。
如果说没有周苇,这份稿子绝对算得上中上,可现在有人把尺度调高了,这让原本中上的稿子显得平平无奇。
会议室诡异沉默着,陆丰没有说话,孙部长没有说话,就连大家也都没有说话。
一开始还笑话赵厂长胆子小的那位老哥,嘴巴一直张着,他原以赵厂长就一打酱油的人,而现在?反差太大,导致他心里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下去。
而之前两位,壮士和大耳朵,脸色又红又白,他们就不应该站起来!太丢人了!
没有赵厂长的话,他们的稿子还算可以,没有烂到看不下去或者说没有一点价值,毕竟大家都是厂子里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能力还是有的,但问题是现在赵厂长一下子把高度拉上去了,这让他们稿子显得更辣鸡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逞能了,老老实实坐着,虽然不能在领导面前留名,但好歹保住了面子呀!
两人简直想要去撞墙。
可不光是他们两个这样想,其他的人也都一脸郁闷,这次会议是没有指望了,谁让他们手里的比不过啊!
在感叹这稿子的优秀的同时,有不认识赵厂长的人就好奇,这人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以前咋没见过呀?害,早知道这人这么厉害,之前就应该交一下朋友!但真知道了,他们心里有些不太相信,八一煤厂?没听过呀!彼此互相询问着,但给出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赵厂长笔直站着,这场考试结束了,不用看周围的情况他就知道自己拿了头筹!
“你叫什么?”孙部长阴森森问道。
没错,就是阴森森,从来没有一个人和他观点如此契合,这种契合感让他浑身不得劲儿!
陆丰在一旁挑了挑眉,孙部长问别人的名字可是头一会儿,要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领导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赵厂长咽了下口水,被在场最大的领导问叫什么名字,这是要飞黄腾达的节奏呀!
他声音有些紧张地说道:“赵铁柱!”
啥玩意?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谁让这个名字有些好笑呢!
孙部长一愣,接着撇了撇嘴,这大汉叫赵铁柱?什么破名字!难听!
赵厂长搓了搓手,跟着大家一块嘿嘿了两声,看起来有些憨傻。
这让一些人刚建立起的警惕心立马减了大半,心里说赵厂长看着不像是不好相处的。
吴书记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他回头看了眼赵厂长,从闻扬之前拿给他的资料看,这人上过战场,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在座的很多人了。
一个普通人即便受过再大的压力也比不上战场上的弹雨枪林,尤其是在危机时刻,承受的东西可不是平常人所能想象的。
他吃惊在赵厂长的稿子,但从来没有小看过赵厂长这个人,所以现在赵厂长憨傻的样子在吴书记眼里就是大智若愚,很可能是故意的。
像他被叫笑面虎,笑面确实笑面,但终究是老虎,只要是老虎,那就不可能不伤人。
孙部长再次撇了撇嘴,这人咋跟傻子一样啊!
而一旁陆丰并没有和孙部长一样的心思,他反倒是觉得赵厂长心胸开阔,别人笑话也不恼,还跟着一起笑,不错不错。
他让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同志重点标注一下赵厂长的名字。
就在众人以为赵厂长飞升成功的时候,孙部长突然来了一句。
“傻蛋!”
众人皆止住笑声,心想孙部长何意?傻蛋?是说赵厂长吗?孙部长刚刚不是问了赵厂长的名字吗?怎么现在叫傻蛋了呢?
他们有点看不清楚孙部长的态度,到底是觉得赵厂长好还是不好啊!
这可关系他们以后要不要和赵厂长来往!
如果赵厂长在领导面前挂了名,他们和赵厂长打交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如果赵厂长惹了领导生气,那么打不打交道他们就得犹豫一下了。
说势力眼也好,说无利不起也罢,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呀,领导多大的级别,想要搞死一个人多容易,找人安排下去,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们都是小虾米,干不过领导呀,只能躲着,而赵厂长真要惹了孙部长,以孙部长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赵厂长绝对没好果子吃,而他们呢就没有必要凑上去当个炮灰了。
陆丰皱了皱眉,他知道孙部长喜欢不按常理除出牌,但大庭广众之下,尤其下面坐着这么多人,直呼一个人傻蛋不是不太过……不礼貌!
他听说孙部长在京市的时候行事风格就如此乖张,但领导不仅没有生气,还觉得这是真性情的表现!
陆丰有一丝丝无语,真性情可真是个好的挡箭牌。
做错事了,别着急,因为真性情,呵呵,那些老领导们夹着尾巴做人还不一定善终,结果这位孙部长因为一个真性情就可以无法无天。
陆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人家官大,而且有人,没办法呀。
孙部长嘴上骂着赵厂长,但实际就是跟自己闹别扭。
现在有一个人和他想的一样,但这人呢?一不怎么好看,没有达到他心里的标准,二还有点傻,别人笑话他竟然没事人儿。
太拉低他的层次了!
在他的意识里,能他和思想一致的人要么就是绝对的聪明,要么就是绝对的有能力,再不济,和陆丰一样也行啊,陆丰虽然有些保守,但能力强悍,且长得对他的胃口,他觉得他的要求已经很低了,没想到现实残酷无情。
来了一个赵厂长!
孙部长越想越生气,闷闷道:“下一个。”
大家的心思又开始活了,赵厂长没有一飞冲天,孙部长是没有看上?不管了,先举起手再说,说不定他们手里的稿子正中孙部长下怀呢?
赵厂长冷汗直冒,这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领导确实惊到了,但孙部长的表现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扶着扶手坐下,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领导的脸色起起伏伏,上上下下,不禁想领导的本事就是大,不过几句话,就把大家玩的筋疲力尽。
赵厂长收起稿子,坐正后心情突然平静下来了,这次是真的平静,不在乎结果的平静,因为过程太成功了,尽人事听天命,领导不是他能掌控的,所以他产生了一种顺其自然的想法。
而另一边孙部长不满赵厂长自顾自地坐下,他要是赵厂长,早就起来质问领导了,这个蛋不仅蠢,而且胆小!
不要以为这是孙部长看不上赵厂长,而是孙部长已经有了培养赵厂长的意思,试想一个领导真要看不上,能说出这么恨铁不成钢的话,只是这位孙部长心理有点小问题,所以表现出来的一些行为会让人产生误会,别说其他人不明所以,包括陆丰也是。
陆丰甚至在心里想待会儿得护着点赵厂长,别让孙部长给糟蹋了。
可接下来,一个又一个,两位领导都没有兴趣了,好的确实有,但在赵厂长的计划书面前真的小巫见大巫。
十一点钟,几乎所有人都读完了稿子。
陆丰让一旁的秘书主持着,他领着孙部长几个人去定好的饭店吃饭。
领导一走,底下炸开锅了,赵厂长与众不同,慢悠悠收拾好东西,等秘书一说会议结束,他没有多做停留,夹着包跟几个熟悉的人打了声招呼,走了。
第37章
赵厂长回来后,包都没放下就去找周苇。
“小周呀——”
他推门进来,外间一个人没有,就连桌子上的材料都不见了,赵厂长纳闷,他夹着公文包朝韩指导员喊去,“老韩,小周呢?咋不在?”
赵厂长一直忙着计划书的事,不知道兵团里发生的几件大事。
荒北报纸上刊登了那篇文章,徐朗被团长退出去作为证明兵团彻底清除队伍的例子。现在的形势,小人成片出动,一波接着一波,大城市的□□初具规模,尤其学校里面,他们打着领导的旗帜,打着政策的口号,打着方针的名义,开始兴风作浪,被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韩指导员在操作一系列事情的时候毫无波澜,因为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先下手为强,与其被动应对别人的进攻,不如先铲除对自己不利的人。
袁光棍就是。
他似乎迷上了这种感觉,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不对的,但这种不对在安危面前不值一提。
再说,不止他一个人发生了变化,团长也是,从决定推出徐朗到以强硬手段控制住了知青点舆论。
没有人敢为徐朗辩驳一句,一是证据明显,当然大部分是伪造的,二是上面作出了指示,谁也不敢反对。
孟慧直接吓尿了,她参与了打倒周苇的行动,可结果直接来个逆转,徐朗成了八项罪名的主人。
当看到报道以及处置通告时,她汗毛直立,凭空生出了一种对周苇的恐惧。周苇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可以毫发无伤而徐朗成为人人喊打的坏分子?
问题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导致她已经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周苇两个字已经成了她恐惧的来源,她时不时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在快要有结果的时候,周苇说了一句话,就一句话啊!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慧不是傻子,徐朗被推出肯定有周苇推波助澜,甚至是精心策划,虽然她心里不想承认,但是很多东西都说明周苇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好欺负,这个女人的手腕比男人都强悍。
但这猜测只能烂在肚子里。
一来说出去没人相信,还会惹火烧身,二来她害怕,是真的害怕,她害怕自己会和徐朗一样,无声无息中被周苇搞死。
韩指导员看赵厂长灰头土脸进来,笑骂道:“你逃难回来的吧!邋遢!”
赵厂长脱下外套,“别说了,从县城赶回来的。”
他往四周看去,没有周苇的影子,于是问韩指导员:“周苇同志呢?我有事找她。”
韩指导员给赵厂长倒了杯水,“周苇啊,辞职了!”
“什么?辞职了?!”赵厂长又惊讶又惊喜,辞职好啊,之前他还想怎么跟韩指导员说他想要周苇当他秘书,这下子可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赵厂长端起茶杯就喝,咕咚咕咚全灌上了,末了咂摸咂摸味道,“换了呀?”
以前喝着有种麦子的清香,现在啥也没有了,就水的味道。
韩指导员话里有话说:“是啊,换了,都换了。”
脸上的面具换了一个,心里的面具换了一个,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哨声,有人高声喊着“红/卫/兵时刻准备着”。
韩指导员笑了笑,把心里的感伤压下去,大家都在换,他自然也要换个彻底。
“为啥辞了?”赵厂长没怎么听明白韩指导员的话,也没有追问,而是问了下周苇的情况。
“没啥,就是兵团改建,助手这个岗位被取消了。”韩指导员没有说实话,徐朗的事属于兵团内部事件,且关系很多方面,不方便跟别人说。
改建?听着外面的哨声,赵厂长没有疑问,以为单纯就是这个原因。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兵,他得回去好好补补这些天的消息了。
韩指导员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说:“周苇在马厩那边。”
看着老赵的样子,他已经猜出来一个大概,以周苇的水平,稿子定是没有问题。老赵匆匆回来,肯定有事跟周苇说,他觉得要不就是稿子的问题,要不就是会议的问题。
韩指导员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大脑飞速运转,稿子,会议,加上辞职信,他隐隐察觉出了真相。
但察觉出了又怎样,除了进一步佩服以及赞叹周苇的高瞻远瞩外,别无其他。
人往高处走,周苇能有一个好去处也是他所希望的,周苇的能力,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游刃有余,不需要他过多的操心,反而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他觉得自己不如周苇果敢。
老赵那里斗争应该没有兵团激烈,周苇离开兵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拍了拍赵厂长的肩膀,嘴里那句好好照顾周苇一直没能说出来。
赵厂长没能理解韩指导员的意思,站起来拿着外套夹着公文包,“那行,老韩,你忙吧,我去找小周。”
韩指导员看着赵厂长的背影,自嘲一笑,看老赵火急火燎的样子,周苇啊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当然,也不需要他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