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画点点头,有些纳闷,今日明明艳阳高照,倒比昨日更暖和些,可小姐一早就嚷着冷,直接把过冬的小袄穿上了,这会儿又要加被子,该不会是病了?
正想再细问问,门口婆子过来说茂林求见,原来是宋子慕捎话来,说今晚不能回来吃饭了。
“将军说今日龙骧卫实在繁忙,大约要亥时才能回来,让夫人先休息。”
“好吧……”李善窈点点头,本来还想跟他商量要孩子的事呢,这样看只能等明天了,“我做了点心,你给将军拿些。”
她跑回小厨房,将刚刚出锅的玫瑰豆沙卷和蜂蜜糕各拿了几个放进食盒,又写张字条放进去,交给茂林。
“交给将军,只有将军能打开。”
“好,夫人放心。”
茂林拿了食盒回龙骧卫,尽职尽责地交到宋子慕手上,宋将军正在与众人议事,听说是窈窈送的,想也没想直接打开,下一瞬便笑出声,耳朵也跟着红起来。
食盒里是还带着余温的香甜糕点,最上面有一张字条,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窈窈写的。
字条上画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子,简单几笔勾勒出笑吟吟的样子,脸颊上两个小酒窝,小人旁边有个圈,圈里写了两个字,哥哥。
将军看懂了,小人是窈窈,她在叫哥哥。
小坏蛋,只有在那种时候才会叫哥哥……
张宜璟轻咳一声,无奈地望向自己兄长:“宋将军,你刚刚还没说完。”
“嗯,刚刚说到换了一批新的坊丁,大家要尽快熟悉起来,之前坊丁携带情报逃跑一事切不可再发生。”
宋子慕低头笑笑,温柔的语气让在场所有人都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若是听懂了就各自忙起来,早完成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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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紧赶慢赶,宋子慕回府的时候也已经是戌时末了,李善窈裹着锦被,守着火炉睡得正香。
“窈窈,哥哥回来了。”他匆匆洗漱一下回到卧房,轻轻抽出她手里的话本,掀开被子钻进去。
“夫君回来了啊。”李善窈被吵醒,揉揉眼睛抱住他,“辛苦啦。”
宋子慕只觉得怀里的人全身冰凉,不由得抱紧了些:“是不是穿的太单薄了?如何这么凉?”
“就是天冷了嘛,我今日穿了小袄,又加了被子,觉得好多了。”李善窈靠着他,感觉比火炉还要暖,“夫君热乎乎的,好舒服啊。”
屋里炉子烧得很旺,门窗都关着,被子里也是新棉花,宋子慕已经热得鼻尖渗出了汗,他担心地摸摸她额头:“窈窈是不是病了?明日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行,明日还要去祖父那里呢。”李善窈不同意,“大约是快来月事了有些畏寒,没有大碍的。”
“若是明日还这么凉,就要请大夫来。”宋子慕运起内力将掌心催热,一寸一寸给她暖着,她身材纤细单薄,后背也不过他一掌宽,“窈窈太瘦了,应该多吃些。”
抚摸之下,窈窈气息开始不稳,头埋在他胸口哼哼唧唧:“夫君,我想睡觉……”
“闭上眼睛睡觉便是。”宋子慕极仔细认真给她暖身体,轻笑,“别怕,今晚不碰窈窈。”
“我才没有怕。”她嘴硬地反驳,又在怀里蹭蹭,只觉得很高兴,“嘻嘻,糕点收到了?好吃吗?”
“唔,还没找你算账。”他抬手往她屁股轻轻拍一下,“写字条勾引我,让我差点在众人面前失态。”
李善窈闻言一下不困了,大眼睛亮闪闪的:“如何失态?”
“窈窈若是不想睡了,我就好好跟你讨论讨论如何失态。”
“我想睡、想睡……”她立马怂了,又不甘心地问,“那哥哥喜欢吗。”
“喜欢,喜欢极了。”宋子慕亲亲她有些苍白的小脸:“明日从祖父家直接去上医局吧,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
翌日一早,小夫妻就去了镇国侯府,今日的侯府没有中秋那日热闹,惠风堂里只二夫人武氏,三夫人田氏以及二小姐宋寻雁和三小姐宋碧茹。
“给祖母请安,祖母福寿安康。”宋子慕带着李善窈行礼,又转过身,“二婶安好,三婶安好。”
宋寻雁跟宋碧茹两姐妹站起来向二人行礼:“二哥哥安好,二嫂安好。”
“都坐吧。”安姝夫人发了话,见众人落座,又让人给小夫妻上茶。
宋子慕朝座上微倾身体,恭谨道:“此次给祖母带了些补品,还有南香斋新上的点心,都是清淡不腻的。”
“嗯,我慕哥儿向来有孝心,每年生辰前都会来看我。”安姝夫人看向宋子慕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还是中午在这里用膳?”
“是。”
见他答应了,安姝夫人向身边丫鬟吩咐道:“告诉厨房,二公子今日要在府里用午膳,让他们多添几道菜,加一道醋椒兔肉,再加道麻辣羊蹄,其余也都辛辣浓郁些。”
李善窈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疑惑,一旁的宋子慕侧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那都是父亲爱吃的。”
“哦。”她恍然大悟,又觉得生气,想来这么多年,安姝夫人从未正视过这个孙子,只把他当做自己长子的替身。
“自重阳之后,李氏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斜对面的田氏见两人又在小声说话,忍不住插嘴道,“我瞧着丰腴了些,莫不是有孕了?”
李善窈低头看看自己,老实摇头:“没有,只是穿的厚了。”
“还没怀孕吗?”田氏惊讶道,“你跟慕哥儿成亲快五个月了吧?这眼看就要半年了,可得抓紧哪!”
她先把四个月冒头说成快五个月,接着又说成半年,其间用意无非就是说李善窈成亲许久还未有孕。
果然安姝夫人悠悠开口:“成亲这么久,不行就找个大夫看看,你既嫁为人妇,自当以为夫君诞下子嗣为重。”
李善窈站起来行礼:“是,孙媳记下了。”
宋子慕看她委屈的小样,猜她可能不喜欢听催生之类的话,可一群妇人在讨论生孩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她坐下之后轻轻拍拍她手,示意不要放在心上。
“侄媳妇不要不高兴,老夫人也是记挂着你,前几日听说你在陈府婚宴上不吃不喝的,我们还以为是害喜,很是欢喜了一阵呢。”
一直没说话的二夫人武氏喝了口茶,抬头道:“没想到是我们想错了,对了,竹香今日怎么没跟着来。?”
第50章
听到武氏问竹香怎么没跟着来,李善窈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下了,思索要怎么回答。
“竹香有别的差事。“宋子慕直接替她答道。
田氏噗嗤笑了:“什么差事?洗衣服还是刷恭桶?”
安姝夫人在上面听的一愣:“什么刷恭桶?”
“婆婆有所不知,您将竹香给了慕哥儿之后,她被安排去了后院做粗使丫头,每日做些浆洗衣服跟刷恭桶的粗活。”
听了田氏的话,安姝夫人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目光直直盯着李善窈,似是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李氏,可有此事?”
李善窈傻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点头:“是。”
“你居然还敢就此认下?”安姝夫人气得拍了桌子,“我当初体谅你新妇入门,这才派了竹香过去帮你,怎的?你连我惠风堂的丫鬟都容不下?”
作为镇国侯府的当家主母,圣上亲封的一品夫人,自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插手孙儿府中之事,落人话柄,可安姝夫人不喜欢李善窈,她送竹香去宋府,明面上是帮衬,实际上就是她送给宋子慕的房里人。
她就是不要李善窈痛快,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嫡长孙再次被个女子蒙了心。
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居然敢让她惠风堂的人去刷恭桶,当真是不识好歹。
她越想越气,指着李善窈厉喝道:“跪下!”
李善窈叹口气,众目睽睽下,起身要跪,却被一旁的宋子慕拦住了。
她惊讶地转头去看,只见宋子慕略微躬身,行礼道:“祖母,此事是我处置的,与窈窈无关。”
安姝夫人看看他,冷哼一声:“慕哥儿几时也开始插手内院之事了?”
“正如祖母所言,窈窈新妇入门,很多事务还不熟悉,我又是自军中回来不久,府内上下需要我们夫妻一起整顿。”宋子慕站直身体,声音温和却不容辩驳,“祖母一片好意,孙儿与窈窈感激不尽,但竹香在府中打着惠风堂的旗号收受贿赂,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枉费了祖母对她的教导,此等刁奴,若不是窈窈求情,孙儿定是要赶她出府的。”
“收受贿赂?”
“回婆婆,慕哥儿所谓收受贿赂,不过几个橙子罢了。”田氏抢着说道。
“勿轻小罪,以为无殃,虽说几个橙子,若不加以惩治,会坏了我宋府规矩。”
宋子慕说话间眼神扫过去,“倒是三婶,几时对我内院之事如此熟悉了?”
“嗯,赏罚分明、治家之风,竹香犯了错理当受罚,慕哥儿罚得没错。”安姝夫人点点头,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这罚也罚过了,知道自己错哪儿也就是了,总不能一直刷恭桶,今日回去还是让她去屋里伺候你。”
她越过宋子慕去看李善窈:“李氏,听到没有?”
李善窈皱着眉头,她讨厌竹香总在眼前晃,更讨厌这个奶奶有事没事就对宋府指手画脚:“回祖母,将军平时出入有茂林,不需要丫鬟侍奉。”
“一个小厮能有多细致,何况男子不能进内院,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贴身体己的房里人。”安姝夫人没想到她会拒绝,当即想要发火,但念着自己身份,还是压着火气又说一遍,“竹香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乖巧听话,又识大体,你回去还是让她在屋里伺候慕哥儿,可听清楚了?”
“回祖母,孙媳做不到。”李善窈起身走了两步,跪在厅堂正中,“便如祖母之前所说,内宅是孙媳掌着,当日竹香之事涉及的人数众多,每人都有惩罚,论起来皆因竹香打着惠风堂的幌子在内院作威作福,若我今日回去又因着惠风堂的关系让她回屋,那当日一起受罚的小丫鬟们又当作何感想?”
“孙媳失了威信也就罢了,可这是将军当初在全府面前宣布的决定,如此一来将军威严何在?何况将军刚刚履新不久,若被传出治家不严后宅不宁,只怕落人口实。”
李善窈一番话有理有据,安姝夫人沉默半晌,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一旁冷眼旁观的伍氏见状,开口道:“侄媳今日这嘴可是厉害,老夫人从未被人顶撞过,你倒是头一份,到底是商户出身,寸草春晖的道理怕是没学过。”
她说着朝田氏使个眼色,田氏心领神会,马上接口道:“李氏,听说你在内院弄了个小厨房,自己做饭?”
“是。”
“慕哥儿也真是纵着你,这内院烟熏火燎的成何体统,昨日居然还在东厢房弄了暖锅。”田氏偷眼瞧瞧安姝夫人,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遂掩口笑道,“我之前没跟商户接触过,经商之人都是如此粗鄙吗?”
其他人俱都一起笑起来,李善窈只觉得这些人无聊得要命,一天到晚商户商户,也没个新花样,于是低下头不再做声。
“三婶说笑了,人间烟火,四时三餐,何来粗鄙?”宋子慕把还在地上跪着的李善窈拉起来,“三叔内院充盈,妻妾共欢,三婶做事自然诸多顾虑,窈窈没这些烦扰,亦不必担心惹得我不高兴而被下面妾室钻了空子,是以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夫妻之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他生气起来,言语间带出战场杀伐的凌厉,田氏被吓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不敢反驳,武氏帮腔道:“开句玩笑,慕哥儿何必如此动怒,你三婶也是一片好心。”
“多谢二婶三婶好心提醒,我此番回去便彻查后院,看看到底是哪个家奴私下传信,妄议家主。”
昨日李善窈吃了暖锅,今日田氏便知道了,宋府若是没有内鬼才怪。
“好啦,这说着说着还较真起来了。”安姝夫人听的不耐烦,抬手示意他们都少说几句,“时候不早了,准备午膳吧,荷风去请侯爷。”
宋子慕也不再多言,沉着脸大踏步往饭厅去,李善窈被他拽得一路小跑,小声劝:“别生气呀,咱们吃完饭就走。”
“插手我内院之事,说窈窈坏话。”两人行到一处无人角落,宋子慕突然抱住她,弯下腰,委委屈屈地把自己下巴搁在她肩膀,“生气。”
李善窈被他这副求安慰的样子可爱到了,眉眼弯弯抱住他:“不气不气,我们回去好好查查,是谁在背后通风报信。”
“哼。”
“你可是将军啊,被人看到会笑话的。”她侧过脸亲亲趴在自己肩头的高大男子,“乖啊。”
“哼。”
他只一味冷哼,在李善窈看来算是另一种别扭的撒娇,干脆也不再催促,与他脸颊贴着脸颊,轻声说着安慰的话。
往日这种时候多了,宋子慕都不生气,其实他今日也没有多生气,只是身边有窈窈陪着,突然就想撒娇。
十几年没有撒娇,他笨拙地在她耳边哼哼,听她温柔安慰,心中升起一种“终于”的感觉。
终于等到一个人,可以让他振作,觉得未来可期;也终于等到一个人,可以让他不设防,展示柔软内心。
就像在苍茫天地间行走千年终于寻到彼此,他想一辈子依赖窈窈,也想一辈子被窈窈依赖。
窈窈怀里传来的温度,是十几年未曾感受到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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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吃过饭去北市逛逛吧,轩佩阁来了新的玉把件。”过了好一阵,李善窈慢慢开口,“夫君陪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