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串。”宋子慕掏出钱袋，又从隔壁摊子买了几个羊肉水煎包。
猪大肠已经烤得焦香，一口下去焦脆弹牙，里面的鸭血又嫩又滑，混合着鸭肉和猪油的香味，她尝了一口，好吃得眯起眼睛，把炙血肠举到宋子慕嘴边：“夫君尝尝。”
宋子慕笑着吃了一个，窈窈把剩余的吃掉，转头又看见了烤鱼的摊子。
“要……要一条好了，咱俩分着吃。”她摸摸肚子，盘算着还想去尝尝前面的烧鹅跟糖糜乳糕浇。
“窈窈吃不下的，都可以给我吃。”宋子慕看她纠结的样子，笑着拉起她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可以吃很多。”
窈窈装模作样地摸一摸，大眼睛亮晶晶的：“嗯，好像还有很多空间，那我还想吃旋煎羊白肠跟烤兔肉！”
“好。”
“樱桃酪也想吃。”
“好。”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吃，窈窈开心地又蹦又跳，看见新奇的吃食就要买来尝尝，好吃便眉开眼笑，不好吃脸就皱成一团，一旁的宋子慕就默默接过去吃掉……
“夫君你看，这块丝绸好漂亮，还滑滑的。”窈窈站在一家卖绫罗绸缎的摊位前，拿起一块海棠花图案的丝绸给他看。
“喜欢就买下来。”
“这个比较衬你。”她拿起一块翠竹图案的丝绸在他身上比着，“我们都买好不好？”
“好，窈窈想做衣服？”
“嗯，做两件寝衣。”窈窈望向他，跃跃欲试地踮着脚，“咱俩睡觉的时候穿！”
她声音不小，引来几个路过的行人侧目，卖丝绸的老嫲嫲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宋子慕都有点不好意思，他偏过头清咳一声，然后温柔地看着她笑：“好，都买回去。”
沿河向西一直走，走到夜市尽头，周围灯火昏暗，摊位也渐渐没有了，人群却是丝毫未减，甚至比夜市还要多些。
顺着人流向前走，前方又是一片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处有一座石桥，名为合欢桥。
传说前朝有一男一女在此跳河殉情，自此桥头便长出两颗合欢树，如今已有孩童腰围粗细，两颗合欢树分别在桥的两头，隔着水流遥遥相望，像极了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也像极了那对求而不得的恋人。
合欢桥是京城一景，也是许多男女定情许愿之地，今日恰逢上巳节，在合欢树上挂彩灯，合欢桥下放河灯的人数不胜数。
小夫妻十指相扣走过合欢桥，下桥时看到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下，众多情侣都在挂灯许愿，其中一对锦衣华服的男女格外显眼，两人都戴着半脸面具，女子身材婀娜动人，男子举手投足颇有风度，只是身形不够挺拔，似是上了些年纪。
窈窈只当两人是寻常情侣出游，看了两眼之后也没有过多关注，擦肩而过时，忽然几个嬉笑打闹的孩童路过，宋子慕眼疾手快把她揽在怀里避开，戴面具的女子却是躲闪不及，被疾奔的孩童撞个正着。
这一撞之下力气不小，女子惊呼一声，踉跄几步向后倒去，男子救护不及，伸手抓了个空，急急喊道：“紫棠！”
女子跌坐在地，面具也随之震落，露出倾国倾城一张脸，这时撞倒她的孩童已经跑远了，她回过神来，噘着小嘴向男子伸出手，委委屈屈喊了一声：“文淮——！”
她柔柔地唤着情郎的名字撒娇，却没注意到一旁小夫妻震惊的表情。
宋子慕与窈窈对视一眼，惊讶不已，怪不得身影如此熟悉，这位上巳节出来约会佳人的面具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宋子慕的二叔，与夫人伍氏夫妻情深的镇国侯府二爷宋文淮。
第68章
被孩童撞倒的女子惊魂甫定,柔弱扑进拉她起来的男子怀中，唤了一声“文淮”。
文淮，是镇国侯府二房老爷的名字,也就是宋子慕的二叔。
男子拍拍怀中娇娘，低声安慰了几句,转身欲走时正与宋子慕夫妻打个照面,愕然愣住,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李善窈有些尴尬,犹豫着要不要装傻，身边的宋子慕低笑一声幽幽开口：“二叔。”
男子一怔,彻底断了假装不认识的打算。
李善窈挠挠鼻子，跟在自己夫君后面甜甜地重复了一遍：“二叔！”
男子无奈,只得摘下面具，果真是宋文淮，他挺直身板摆出长辈的姿态道：“是我,出来随便走走。”
“这位是——”宋子慕眼神看向还在他怀里的女子。
“朋友。”
若仅是普通朋友，可不会在上巳节相约夜游，也不会再合欢树下许愿,更不会抱在怀里，宋文淮这话说的生硬，若是晚辈识趣的话,实在不应再多问，偏宋子慕目光不移，盯着两人笑道：“二叔唤她紫棠？”
宋文淮没说话。
“燕春楼的紫棠？”
李善窈闻言不由多看了女子几眼,燕春楼她听说过,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她又转头看宋子慕,他是如何认得里面的女子的？
宋文淮面色难看起来,刚才还抱着佳人的手也垂下来，紫棠见状低了头，恭敬行礼道：“紫棠见过贵人。”
她不认得宋子慕，但听得他喊二叔，必然是宋家人无疑，且他身着深色飞鱼服，一看便是公门中人，且官职不低。
“不必多礼。”宋子慕略一点头，拉着窈窈绕过二人，站到了合欢树下，“唔，那盏许愿灯便是二叔和紫棠姑娘挂的吧？”
他目力好，看得也清楚，那盏在合欢树顶端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许愿灯，灯身上的簪花小楷文静秀气：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而落在诗句一侧那个龙飞凤舞的淮字，正是二爷宋文淮亲笔写的。
“二叔？”宋子慕又问一遍，脸上笑意不减。
宋文淮面沉似水，半晌才勉强嗯了一声。
紫棠看看情郎脸色，默默收回了扯着他衣袖的手，羞赧地垂下头。
宋子慕倒像不介意似的，微微勾唇，神色寻常：“我正要与窈窈放河灯，二叔和紫棠姑娘一起吗？”
宋文淮一句话也不想再说，沉着脸摆摆手，自顾自大步离开了。
上巳夜与一个妓子把臂同游、挂灯许愿，本已是坏了家规，还偏偏被与自己最不对付的侄子看见，这若是传到老侯爷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看他急急离去的背影，紫棠似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小跑着追上去，如画的侧颜小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乞求，宋子慕冷笑一声移开了目光，转头去看窈窈。
“去放河灯？”
窈窈拧着眉，不悦地望着他：“夫君当真见多识广，连燕春楼的、的女子都认得！”
她到底还是害羞，□□两个字说不出口。
没反应过来的宋将军想了半晌，弯起眼睛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窈窈气得转头就走，被他长臂一伸揽进怀里，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吃醋了？”
“吃个狗屁！”
“呀，窈窈怎么要吃那个？”
“你……！”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勾栏瓦肆、秦楼楚馆，这些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都是龙骧卫要格外留意之所，我必须知道里面每天进了哪些人，又出去了哪些人……紫棠是燕春楼的头牌，自然也在监管范围之内，不过今日倒是头一次见本人。”
宋子慕看着合欢树下气鼓鼓的小娘子，头顶忽明忽暗的，是一盏盏写满美好愿望的彩灯。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与窈窈平视：“当真醋了？”
窈窈垂眸不语，长长的睫毛被灯火投出一小片阴影。
“告诉我。”他凑得更近了些，又期待又小心翼翼，“就算只有一点也要告诉我。”
即便细小微末，亦欣喜若狂。
窈窈轻咬红唇，抬眼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夫君，红着脸嗯了一声，然后一掌拍过去：“不要得意忘形！”
“唔，谨遵娘子教诲。”这一掌裹满了蜜糖，印在他的心里。
“哼！她好看吗？”
“不及窈窈万一。”
“这还差不多。”窈窈背起手摇头晃脑命令道，“去买河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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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荡漾潋滟，河面倒映着灯火，一盏盏河灯在水上漂漂荡荡，漂向远方。
两人在河岸处拾阶而下，把买来的河灯轻轻放到水面，窈窈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希望夫君明天很好，后天很好，往后每一天都很好很好，什么都好。”
“贪心的愿望。”宋子慕笑她，自己也学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希望窈窈万事顺意、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你这个愿望明明比我还要贪心哪。”窈窈侧头望过去，夜空下他的侧脸比月色还温柔，她突然爱意翻涌，迫不及待想要吻他。
她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唤他转过脸来，凑上去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宋子慕呆住了，直到她软软的唇移开，他下意识看看周围热闹的人群，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娘子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大胆的事。
纵是他一向不拘小节，也不由得红了脸。
窈窈亲过之后也反应过来，这里是六百年前，自己的举动过于肆意了。
“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突然想亲你。”她微红着脸颊，戳戳还在发呆的将军，“干嘛，不乐意？”
“求之不得。”宋子慕英俊的眉眼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漆黑的眸子里光华流转，硬是亮过了最辉煌的灯火与满天星辰。
“窈窈大庭广众之下亲了我，是要负责的。”
“如何负责？”
“要跟我好一辈子。”
“傻瓜。”她笑着站起来，给后面想要放河灯的人让路，“本来我们也要过一辈子呀！”
宋子慕追上去牵住她手，执着认真的口吻：“除了过一辈子，还要好一辈子。”
“嗯，好一辈子。”
“是两相好的好。”
“嗯，两相好的好。”窈窈回头冲他笑，酒窝深深，“日日与君好的好，全天下你最好的好。”
作者有话说：
今日是甜甜的恋爱味道。
第69章
夜深人稀,兴尽晚归的小夫妻坐在马背上，马蹄轻叩石板路，于夜色中缓缓而行。
李善窈玩的累了,整个人窝在宋子慕怀里，双臂抱住他腰,随着马儿的颠簸,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窈窈到家再睡,小心着凉。”宋子慕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护着怀里的娘子,低头去蹭她，“醒一醒。”
窈窈揉揉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伸手去摸他的肚子：“夫君今日吃了好多东西，肚子居然没有鼓起来。”
“是谁买了好多东西都吃不下的？”
“嘿嘿,是我。”窈窈拍拍他的，又摸摸自己的，“将军就是将军,饭量真大！”
她整个人攀在他身上，仰起小脸望着他：“我坦白，刚刚是故意要买这么多的。”
宋子慕低头不解。
“我、我就是想任性看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吃不下的都可以给你吃。”
“信我了？”
窈窈点点头，翘起嘴角眉眼弯弯：“夫君没有骗我,夫君也不挑食！”
“再难吃的食物,被我家窈窈咬过都会变成天下第一美味。”宋子慕说得认真,“就是那张糖醋酱饼,被咬过居然还难吃得紧，冥顽不灵，下次不要买。”
“嗯，记下了。”窈窈被他逗得笑起来：“那我再坦白一件事，一直忘了说来着。”
她扭扭捏捏，攥着他衣袖轻晃：“其实去年中秋那件衣服，我也是故意买了最贵的，就是想试探看看夫君会不会生气。”
“若是生气了呢？”
“你若生气了我就也生气了，然后就再也不会买贵衣服，也不会……也不会……”她眨着大眼睛，找不到妥当的表达方式。
“也不会再对我敞开心扉，不会再对我撒娇耍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做好一个将军夫人，但不做我的窈窈了，对不对？”宋子慕腾出手来捏她脸，“小心思一堆。”
窈窈皱眉：“你嫌弃我？”
他收回手，重新握住缰绳：“我巴不得你把所有小心思都用在我身上，一辈子做窈窈最在意的那个人。”
今晚夜色昏暗，月亮只是弯弯的月牙，将军深情望过来的样子却让窈窈觉得温柔月光洒满全身。
她没再说话，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重新窝进他怀里，心满意足。
之前岸边的热闹夜市也散去了，大多数摊贩都收了摊，店铺也上了门板，余下几个卖宵夜的只留了一盏小灯，刚才的喧嚣吵闹这会儿完全安静下来。
无人的河畔有个孤零零的影子，看身形是个女子，窈窈坐在马上好奇张望，胡乱猜测道：“是不是在等人呀？”
宋子慕在夜间目力也很好，他扫了一眼那个人影，有些意外：“是紫棠。”
“紫棠？不就是刚刚跟二叔一起的……”她还没说完，只见人影晃了几晃，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巨大的落水声划破了刚刚的寂静，窈窈吓了一跳，接着就抓紧了宋子慕的衣服焦急道：“紫棠跳河了！”
两人下了马，飞速跑到河边，只能看到河面浮浮沉沉，似是有个人在水里。
“咱们得救她！”她说着脱掉鞋子，“这河面不宽，你拉着我，我去捞。”
宋子慕拦住了她：“窈窈把鞋穿上，我去。”说着脱掉外衣直接跳进了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