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趟不完的浑水参不透的谜局
陈思源又拿到了可以续命的半年的药剂,那东西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了暗室里,人也早撤得空空荡荡。
几个时辰之后,陈思源脸上灰白,难看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扶着沉重的头部醒来,方才那滋味隐隐有些熟悉,脑中一道通透的白光闪过,他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这次终于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记住了那张脸。
很好,很好,井雨桐!
阴魂不散,原来自己又做了同一个女人的提线木偶。
十三年前,本以为在病床上悄然死去,便是远离了梦魇,然而井雨桐第二次将沈安之救活,竟就这样残忍的将他丢在了馥汀兰身边,让他体会什么是求而不得,还成了一个活体监控器,这个女人,真是好的狠!
他凄凉地跌回枕头上,望了一会儿房梁,里思量量了好一回,嘴唇咬得发白,呵,这一生委实废柴,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还将自己折了进去。
陈思源实打实猜了十几年,那面罩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个明目张胆屡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为何如此熟悉,而又究竟在这个迷局中是何种位置,此番看清楚了也便不再诧异了,但他绝不愿认命。如今之计,只能再等半年,在这之前,他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再探出些什么来。
晨色渐渐涌起,陈思源含蓄的笑了笑,眼睛里恢复了光芒,积压了百年的一腔心酸纵然让他心口剧痛,却让他心里坦荡了许多,毕竟他接下来又可以拥有毫无顾忌的半年时间,而他的大计划正进行的顺利,无论他再将真心藏多少年,他相信,只要馥汀兰在身边,总比孤零零地过好。
要说这个井雨桐的来头,并非仅仅是井家后代这么简单。她托生在扶国一个帝王之家,虽然只是偏支,但家族浩大,祖祖辈辈承载着为天王寻找永生术的秘职。
那年时的沈安之风华正茂,内心纯净,朝气蓬勃,却不想劫数降至。父亲沈决勾结了外族,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受制于人,井世昌早早藏匿在沈家做着总管,京海城所有的银庄和港口表面归属在沈家,实则早就被井家掌控,恰巧井家大女儿井雨桐看上了沈安之,沈家为求自保,同意了沈井两家联姻。若不是沈安之私自去了战场,井雨桐心心念念为了救他,也不会闹出后面这一出盘根错节跌宕起伏的新命格。
井雨桐虽不及馥汀兰如仙女下凡,但也是个美人坯子,瘦瘦的小脸,丹凤吊眼,大概就是看着总有些让人联想到蛇蝎美人、人心险恶七八回,但她确是实打实看上了沈安之,沈安之是她可以搭上命去争取的男人。大概她全然继承了井家自祖辈的基因,刁蛮任性惯了,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硬抢,好不容易将沈安之得手了,本以为生下子嗣便万事太平,成人之事无玩闹,沈安之看在生米煮成熟饭的份上也会安生的与她过日子,却不想强迫的事情,反噬会更加的糟糕,此一番又一出大戏。
人终究是趟过了世情,也堪不破红尘,井雨桐听说沈安之背着全家去了战场,悲愤又委屈,生生抢来的感情好像一切完美,却在那一刻浇得透心凉,日子眼看过不下去了。她着人跟随着战争的足迹去寻,始终寻不到踪迹,本以为沈安之仅是暂时躲躲便是,孩子他总归还是得要得,却不想遭遇了危情,沈安之带着一支敢死队,战死沙场,最终寻得时,只剩一副几乎凉透了的躯身。
但她还是放不下沈安之,执念令她疯狂,心心念念想与沈安之旧情复炽,便硬是生生赌上了全部,不仅窃了父亲井世昌的秘药,还将沈安之的身体大张旗鼓带回了扶国。对于老谋深算的井世昌虽生气,但转念一想,也未必不是好事,于是借此机会收了沈家的财产,本想将沈家夫妇铲除,却不想沈决早为自己留了后手,逃离了他的掌控,届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井世昌接着沈安之的死捏造了沈家变故,渔翁得利,继续斡旋在京海,并索性将井雨桐彻底留在扶国,接手了扶国的生化实验室。
沈安之活了之后,成了对沈家夫妻的活诱饵,而井雨桐终如愿以偿,与沈安之混了个人世白头,但心中始未觉得快慰。沈家夫妇也未再现身,这件事始终让井家心有忌惮。
井雨桐利用家族生化实验室,让自己与沈安之得到了长久的寿命,然而 只是延长,却无法不老不死。她羡慕死馥汀兰,持着一副年轻的身姿,暗杀了几次,都被她活了过来。井雨桐看着自己日渐苍老,一辈子在嫉妒的稠水中煎熬,她可以将沈安之救活,却无法化了他的情根。她知道,在他沈安之心里,只有馥汀兰一人,哪怕为了他忍受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他做个死鬼都想见一见他心心念念的阿兰。
井雨桐的计划中,几次三番暗杀馥汀兰却都被她活了过来,自知无法置于她死地,便又换了个方儿折磨着近在眼前的馥汀兰。她找了一个与沈安之样貌相似的人马子皓,不仅学习沈安之的一切习惯,甚至于那些微弱的细节都入了骨髓,活生生的复刻了一个“沈安之”送去了馥汀兰身边,在计划中先玷污了她的身子,再狠狠甩掉,却不想不中用的马子皓也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馥汀兰,在当日便失控,逃离了她的掌控。
然而老天却是偏袒井雨桐几分,她本想让马子皓在馥汀兰身边呆得久一些,然后搞出个子嗣,继续生化实验,却不想一夜情也能让计划如此顺逐,很快便传来了馥汀兰怀孕的消息,井雨桐这一遭赢得非常彻底,“计划中被狠狠添了把柴火,真是想想都令人兴奋不已。”
井雨桐怎能不默默再动一回心思呢,她这一生只有沈安之一个男人,她绝不允许他心中装着别的女人,于是几经折腾煞费苦心的又想了一个令自己都兴奋不已的剧本,趁着沈安之快要尽头的时候,她又动了他的身体。
井雨桐要让沈安之活着,哪怕是换一个方式,她也决不允许沈安之的丝毫背叛,她要彻底的掌控他,直至他的灵魂彻底溃败,回到她的身边。
“好啊,那就成全你,只怕那时,你不再是她的沈哥哥了,而她即便认出你又如何,一个脏了身子的女人,她还敢与你相认吗?你每日面对情敌的孩子,我很期待你的表现,还是说会乖乖将她变成实验体,哈哈哈哈……”在沈安之弥留之际,井雨桐制造了这一切,她意味深长笑了一笑,这次她终于笑得畅快淋漓,似乎成了真正的赢家。
听了这番面不改色的话,沈安之略有动容,可是他已经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不再拥有,就快要死了,他便也坦然对了。
井雨桐深情的望着沈安之,“馥汀兰,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当你看到真正的沈安之站在面前,你有什么脸再去面对他。”
第八十五章 我与馥汀兰的分别
须知接下来时日过的很快,这一年,待又一个春起春落,我如愿考上了大学,就要走了。
我欢欢喜喜本以为这是挫挫馥汀兰锐气的好机会,但诸位知晓她的个性,与我最大的障碍,寻得的便又是一次巴巴的失望了。
我记忆深刻着,她还是那一副淡定的好皮相。那天,一身素衣,就端端正正坐在院落里,正靠近窗外的景色,琉璃的光影映在她的额上,抚过面色平静,一派庄严,看不出任何情绪,手里悠悠地捏着龙纹扳指,一切与生下我后无甚差别,那时候的我还并未开始注意到自己母亲与其他人有何不同,还深深的沉浸在对她不够爱我的怨念中。
我偷偷的瞥向她,踌躇在庭院的门前,等啊等啊的等。
虽然我不敢肯定什么,却一直在等着她一个拥抱,哪怕一句不舍。想象着她从院线门里飞快地跑出来,不过幸而她一如既往的冷漠,是以那时候我一如反顾的转身离去,冷着一张无奈的脸,继而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并关紧了车门。
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虽伤不了人名,但每一次入目,都是一种折磨人的刑罚,我得承认,当时的心很疼,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心如刀割的离别之痛,痛得几乎哼了出来。
人生的第十八个年头,我第一次离开了家,陈思源也不会再陪在我身边,仅仅给我送到了机场,留下有几名陈思源的手下远远的跟着我,但是对我而言,他们不是家人,我空空孑然一身,竟突然想不清楚了,这一切原本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的。
陈思源事无巨细的交了我很多,令我不胜感激。在他将我送到了登机口时,我毫不矜持,一头扎在了他的怀里,老老实实趴在陈思源怀里,那熟悉的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抬起眼,露出最天真、最委屈的表情,险些哭出来前,我推开他,头也没回的进了安检。
在机场的洗手间里,我失声痛哭,那一刻十分惊奇,突然没有了热血沸腾,也打消了再也不会回来见她的念头,不过尽管这样,我片刻后恢复了理智,无论如何也要去远处瞧瞧。
陈思源回来时,馥汀兰还在那处,眼睛红红的,像一尊石雕,高傲的微微扬着下颚。
陈思源情不自禁的为她感到心疼,他很希望在这个时候,馥汀兰可以暂时摘掉面具,然而她已经是一个万念俱灰的女人,对于任何最多只会轻轻一瞥,而我是她百年来唯一的色彩,但她也能将我轻易的放出去,陈思源有些看不懂她了。要知道这十八年我一直顺风顺水,在呵护中长大,索性就这样停摆,我的未来,他不信馥汀兰真的会如此放任。
陈思源小心翼翼走到馥汀兰身侧,唇边携了丝作为陈思源以来从未有过的笑意,“馥先生,您可真的想清楚了?”
“她已经成人了,这是她自己的人生。”一缕头发被风带到了馥汀兰面上,她并没有用手去捋,而是顺其自然的任它飘着。
陈思源略略愣了愣,又道,“您说的事,一定不会错,想做的事,我也定然陪您走下去,不过对于孩子来说,大概还是希望您去送送她……不怕她就不回来了吗?”
陈思源这么说,是因为他这一次也推测失败了,馥汀兰绝对是隐藏情绪方面实力卓越情绪实力的佼佼者,自己尽管如此担心这个女人,他却无法做得到时刻的淡定,尤其是二人的时刻。
“自然是怕的。”馥汀兰多年练就的临危不乱,片刻间让所有周遭环境也跟着一起淡了下来, “可是怕不能让任何人老老实实的按照我的想法。”
陈思源的情绪让馥汀兰一句话拦截了,却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不怕孩子将来埋怨您吗?有些事情,可能终究无法弥补的清楚的。”
“ 我所做,无人能懂,最了解我的,我想大概就只是你,你看那条小路。”馥汀兰望着窗外的一条小路,来花城时,那里曾经被好好保护起来,这阵子接续有雨,诸位也都清楚,尤其是这个季节,雨水充盈,而此时那里比牛踩过还要糟。四周小心堆砌的围栏显然已经年久腐烂,有点地方斑斑点点发着霉,而那些挣脱围栏的植物看上去却更茂盛了。
馥汀兰这会儿反倒是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她深深的望着我走出去的方向,“你知道手无寸铁,如何赢吗?”馥汀兰回身瞥了陈思源一眼。
对于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陈思源懂得馥汀兰的用意,他不假思索说道,“夺对方的!”
房中静默片刻,他双手握得泛白。
这二人从出生开始便牵扯在了一起,不管陈思源是在趟馥汀兰的浑水,还是对于家族对于馥汀兰伤害的弥补,亦或是由于执念于馥汀兰而奋不顾身,均乱了天数,而从某种角度讲,他终究是个自私的人。他最晓得如何在馥汀兰那端小心翼翼的获取一派祥和,对他而言,有朝一日他也定会将那些纠缠理顺清楚,在解决了井家后,他会将欠馥汀兰连本带利还个清楚,可他也吃不准,馥汀兰究竟能不能还有耐心等到那天。
“夺是扶国一向的作风,而我会选择无极之路。如若你是我,会替她决定的是什么?”
馥汀兰当然不愿我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我会永永远远的远离她,只要我安好,她都不会有半点犹豫。因为她晓得,纵然她有封天的本事,也无法确保我一生周全。她甚至于在内心有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我是她人生的钥匙,那么不如尽早离开她,让这个命中注定的劫难由她自己承受便罢,如若我对于她的情分淡如仇人,也未尝不可,这便是她爱我的方式。
“馥先生,奶糖是我带大的,或者奶糖她真的可以成功一些事,她并不是个普通的女孩。”陈思源与我的一些年里,我从未有过由于年纪小偶尔不懂事的情况,也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矫情,我不喜欢提问,不会忧心忡忡,也不喜欢与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交流,仅仅对于外界的陌生,也很适应了。因而他做很多事时,并没有刻意隐瞒着我,他做的很多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却也没看在眼里。除了见过他夜晚痛苦的注射针剂,陈思源知道,我远比他所想看到的更多,包括他狠厉的样子,他处理丘苍夷,如何扩张着产业,我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我欣赏他雷霆万钧的手段,尽管很多看不太懂,但是他的所有优势,配得上他所拥有的一切。经年累月地沉积下来,我已烙入陈思源的心中,他将我视作亲妹妹或者亲女儿一般养着,容不下我有任何一点委屈。虽说儿女都奉着各自父母的命,但今天我的离开,他反而比馥汀兰这个亲娘更无法沉稳,他很想自私的将我留在身边,当然,一切只能是馥汀兰去决定。
“大成也好,不成也罢,我只想我的芮儿不要像我,她哪怕什么都不懂,却也比醒了的好。”馥汀兰说话的时候,灯火啪的一声就灭了,十有八九是整个地区的电断了,山外飘荡着浑浊的灰云,将环境烘托得适宜,陈思源反应机智,将馥汀兰护了起来,数名手下将院落迅速围住。馥汀兰却淡定的将一泡温热的茶徐徐倒入道杯,在鼻尖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