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到了宫门口,原本要下来行走的,但是皇上却体恤南枝怀有身孕,所以开恩,将马车驶到了远寿宫内。
当池珉伸出手,扶着南枝下了马车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向远寿宫这三个字,倒是有些感慨,上一次来,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如今再来,好似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池珉和南枝携手走了进去。
远寿宫的门口静悄悄的,一进去,倒是能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他背手而站。
而太后则跪在佛前,嘴里振振有词,听上去,似乎是在愿菩萨保佑太皇太后身体安康。
“来了?”一进去,皇上转身,嗓音有些嘶哑,他看了眼南枝,低声道:“皇祖母一直念叨你,你先进去吧。”
南枝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衣,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也被风吹的有些通红,她轻轻的颔首,继而将那件染了外头寒气的裘衣给解开,轻轻的走到了殿内的里侧,绕过了屏风,去到了太皇太后的床榻前。
幼时她也常来,时常困乏了便躺在此处。
只是不知,今日再来,往日那个笑意吟吟的贵妇人,如今已白了头发,骨瘦如柴,平日里白皙的皮肤此刻也黝黑,原本亮晶晶的眼眸,此刻也毫无生气。
当看见南枝进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也瞬间亮了起光。
“枝枝,”床榻上的人,声音轻轻低低的,她伸出瘦弱的手,示意南枝牵住。
南枝见状,立刻上前,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太皇太后...”
床榻上的人轻轻的喘口气,而后声音虚弱的仿佛随时可以停下即将要说的话,她深吸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哀家老了,也没有什么时日了,哀家今日啊,就是想...想看看你,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南枝吸了吸翘挺的鼻子,继而伸出手,将太后的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继而低声道:“太皇太后,你瞧,他就在臣妇的肚子里,过些日子啊就出来了,您可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到时候给他取个名字。”
南枝的话,像是一颗蜜饯,在太皇太后最后的年岁里,她尝到了那种由内而外的甜蜜和喜悦,
她乐呵乐呵的笑了,眉眼里都是欢愉,“好,哀家给取名,男孩便叫池焱,若是女孩子,便叫池愿。”
“君主如日,日如焱,一生都如愿。”
太皇太后的手从南枝的小腹移开,继而轻声道:“枝枝,答应哀家一件事情,”
南枝轻颔首,殿内的香烟气味浓烈,她耳膜只听见太皇太后低沉的声音,“替哀家照顾好池珉。”
“哀家这一生,亏欠他太多太多了...”
话毕,太皇太后的手无力的垂落,南枝慌乱的尖叫了一声。
尖叫声刚出来,池珉和皇上便立刻走了进来,池珉将差点被吓到的南枝扶了起来,而后对着外头大喊道:“快,太医进来。”
密密麻麻的一群人进来。
南枝被池珉抱入了怀中,她像是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直到太医喘气说太皇太后只是没精气神晕过去了时,她才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
南枝坐在门口的位置上,身侧便是太后,她见了南枝,低声道:“近来身子可好?”
她对太后的印象不算好,但是该有的礼仪却也还是给了,她轻声的回道:“回太后,一切都安好。”
太后轻轻的嗯了声,视线看向了她手上的手镯,轻叹道:“太皇太后可是真的疼你,如今这个情况了,方才还在嘴里念叨你和致远侯呢。”
太后的话轻轻的。
南枝却听的一清二楚,她虽不知为何说这些,但是她还是莞尔道:“太皇太后记挂着摄政王,所以对侯爷和臣妇上心罢了。”
太后闻言,却只是轻轻的一笑未再说话。
殿内传来了婆子的声音,“皇上,致远侯,太皇太后唤你们进去。”
一直站在屏风的两人闻言,皆是一顿,继而侧身进了屏风里面。
而南枝的余光则不小心看见了太后,她的脸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继而深吸了口气,继续虔诚的礼佛。
殿内。
池珉和楚珺站在床榻前。
“皇祖母,别急这一时,咱们先调理好身子再说也来得及,”楚珺伸出手,将太皇太后的手攥住,语气低沉。
细看下,他的眼眶里还有一些泪。
太皇太后却摇了摇头,继而视线看了看楚珺,又看了看池珉,突然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哀家时日不多了,能为你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轻轻的叹息了声,继而拉着楚珺的手,泪眼婆娑的道:“哀家在这里,再求你一件事情,日后,不管致远侯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皆不可要人命,保全他们一生都平安顺遂。”
楚珺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闪动,继而又听见太皇太后道:“这是哀家欠池珉的。”
“好,孙儿答应你,”楚珺低声道:“不管发生了任何的事情,我都不会动池珉和南枝,保全致远侯府一家。”
“太皇太后无需担忧,”一直站在床榻前的池珉,温声开口道:“不管天地如何变,我始终是颂朝的子民,绝不会听信任何不该听的话,做出任何的有违天理的事情。”
他的这句话,让太皇太后的眼神里瞬间泛起了泪光。
楚珺被太皇太后叫了出去。
此刻殿内,只剩下池珉和太皇太后。
池珉跪在床榻边,看着她苍老的面容,他难得有些红了眼眶。
“祖母对不起你,”太皇太后自嘲的笑了,又哭了,气喘之余,只道:“如今,我大限将至,也没有旁的愿望,只希望能听你喊一句皇祖母,已了心愿。”
池珉扯了扯嘴角,喉结滚动。
还没喊出口,太皇太后又道:“你不要怪哀家,也不怪你所有人——”
“我从未怪过任何人,如今的我过的很好,”池珉轻笑,“我遇见了南枝,我感谢你们当年的不要之恩,身份于我而言,是个枷锁,谢谢你们帮我把枷锁解开,你不用自责难受。”
太皇太后的眼泪直掉。
池珉见状,低声道:“孙儿从未怪您,皇祖母。”
那句皇祖母,让她又掉了好多泪。
她轻轻的闭上眼,嘴角带笑,可见她此刻是开心的,圆满的。
噩耗从宫中传出。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时,唯独许明芳和太后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可笑中,却又有着莫名的悲哀。
第47章 谋反
温柔乡47
大年初七的日子里。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传出, 举国同哀。
京都大街小巷里的红灯笼瞬间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灯笼,整个京都的街道顿时变成了一片的白茫茫, 白雪加上白色的灯笼,没有丝毫的生气,宫中传出了太监报丧的声音。
一时间, 各大府邸的官员们, 皇亲国戚们,皆都跪在大门口处,三跪九拜。
宫里顿时也传出了哭哭啼啼的哭喊声。
远寿宫内。
所有的陈设都换成了白色的挂布, 中间的位置上设了一个香炉, 南枝因为有身孕, 只能在里侧拿了个小浦团坐着,而池珉,左臂上则绑着一黑一白的丝缎,那张脸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可坐在一侧的南枝却能看见他眼底的哀愁。
楚珺站在池珉的身侧, 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前几日,皇祖母生病的时候,她找我说过一些话。”
一直沉吟的池珉,听见这话, 便问道:“说什么了?”
“她说,不管无论无何, 都不可和你闹掰, ”楚珺的眼眸微垂, “她还说, 偌大的颂朝, 我只能信任你。”
池珉心口一滞。
侧眸看了眼楚珺,嗓音低沉道:“你觉得呢?”
池珉甚少像今日一样对他那么严肃的说话,他不知为何,心口却一颤。
“我?”楚珺喉结滚动,看向了池珉,两人的视线对上,他从那双眸子里读到的,全是坦荡和责任,他像是瞬间明白了为何皇祖母执意要他多和池珉学习处世之道和治国之道,“我从未对你有过二心。”
池珉的嘴角轻扯。
“既如此,”他的视线微垂,轻叹道:“接下来,便是对你和我的考验了。”
“什么意思?”楚珺问。
“若是我们经得起考验,”池珉轻笑,“那么我便告诉你一件事情。”
“若是没有呢?”楚珺问。
“那这个世上,便不会有我,那个秘密也烂在肚子里,”池珉轻声答道。
楚珺照例每日上朝,而从头到尾这件事操办的人都是池珉。太皇太后的丧事处理的尤为隆重,专请了百来个和尚,去了皇族的庙里替太皇太后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在皇陵游唱。
太皇太后的丧礼有多隆重,可见当今圣上对她的重视程度。
池珉这么做,其实也有一定的私心,自从太皇太后薨逝后,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开始弥漫起来,有些人更甚说,楚珺一直都是被太皇太后操控着,如今终于是楚珺掌控朝堂了,估计会一雪前耻。
若是这次太皇太后的葬礼是随便的举办便潦草结束,那么更加会证实了这些流言。
所以这次的葬礼,池珉如何操控,楚珺都没有一句不。
这次的丧礼完成后,大家都对太皇太后的谣言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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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致远侯府的时候,已然是几日之后了。
明日便是元宵节,往日的元宵都是无比的热闹,可这次的元宵,刚好赶上是太皇太后的头七,谁都提不起这个心。
谁知,第二天,许明芳倒是在家中,自个儿摆了几道菜肴,还叫了南枝池珉一道。
虽不知许明芳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是两人也不能在元宵拒绝了长辈的邀约,于是便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去了乐福斋。
一进到乐福斋。
那刺鼻的香烟和浓浓的黄纸钱的味道便刺鼻的很,南枝深吸了口气,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世被困在火海里的那时候,那味道也一如既往的刺鼻和难忍,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和眉心,企图放缓自己的烦闷和不安。
池珉也察觉到了南枝的不对劲,低声道:“怎么了?”
哪敢和他说自己是闻到了这个味道方才如此,她只能说:“这几日有些乏了。”
前几日一直在皇宫内,闻着那些味道,其实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可似乎又是太皇太后在庇佑她,她的心倒也没那么繁杂,只是今日的反应格外的强烈,她内心其实也有些不安。
池珉紧紧的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乐福斋里头。
一进去,许明芳嘴角便带笑的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