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早就是乐羡的忠仆了,自然是不会跟弘历说实话,便也不说乐羡过得好也不说乐羡过得坏,只说如往日冷宫一般度日。
弘历又去询问了忻嫔戴玲玉两次,得到的话也与进宝大同小异。
这日傍晚之时,乐羡与茹仙等人吃罢了饭,冷宫的门一开,西林领着婢女澜丝打外面走了进来。
茹仙听了外面声响出来查看,见是西林便冲上去冷声道:“你还有脸来!”
西林垂下了眸子,有泪从眼眶缓缓滑落,再抬头之时便望着屋门的方向,哀戚道:“小主,奴婢担心您,便来瞧瞧。”
乐羡在屋内听得真切,她并不信西林所言,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突然担心自己?
“冷宫不吉之地,福答应还是速速离去吧。”乐羡立在门口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去里屋炕上坐了。
茹仙看着面前的西林,又恨又恼又伤心,眼眶也是红了,骂道:“啐!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才与你认了多年的姐妹!”
说罢便推搡着赶西林出去,澜丝阻挡着茹仙,西林便趁机冲入了屋中,见了乐羡便扑通跪地,先砰砰磕了三个头,哭道:“小主,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乐羡冷冷地看着西林,心中虽是惋惜却不准备原谅。背叛自己的人,自己绝不会再与之为伍了。
“你今日来,到底为何?总不是就为了给我磕头吧?”乐羡转脸不去看西林。
西林膝行几步抱住乐羡的大腿,哭泣着冷冷道:“今日我来……是来断了小主的复宠机会!”
言罢未待乐羡反应,就见西林不知朝着自己的面上泼洒了什么东西——
第九十七章 自食恶果
乐羡眼疾手快,顺手抄过一旁的大软枕挡在面前,虽是面门挡住了,一双手却被泼到,只觉得瞬间灼烧之感蔓延开来,手一松,软枕也落了地,那软枕之上已经被灼烧出一片窟窿来
西林已经是一声惨叫,乐羡去瞧,只见西林面上皮肤脱落,鲜血淋漓,竟好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
此时茹仙与澜丝冲入屋中,见此情景亦是大惊,忙各自护着各自的主子。
原来西林受雨檀逼迫,准备了酸性极强的绿矾油,准备泼在乐羡的面上毁其容貌,不想乐羡反应极快,那绿矾油泼在了软枕之上,又有一部分被反弹落在了西林的面上,西林毁乐羡容貌不成,反倒是毁了自己的容貌。
澜丝见状忙扶着西林匆匆离去,乐羡无暇去管西林,跑到厨房水缸旁边,舀起水来冲洗自己手上的伤口,她虽不知西林泼向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刚才西林面上可怖的伤势,以及自己手上的灼伤之感,乐羡推测是酸碱一类的。
手上疼痛稍解,乐羡知道现在自己急需治疗,便让茹仙去请姜仁文,守冷宫的太监都是进宝的心腹,听闻乐羡受伤便撒丫子跑去了太医院。
今夜姜仁文并不当值,小太监只请了一位面生的许太医来。许太医一见乐羡手上的伤便是蹙眉,片刻也不敢耽误,连忙为乐羡抹了药又开了方子让乐羡按时服用,并说这伤恐会留下疤痕来,伤口全好之前切莫沾了水。
待送走了许太医,天色已经大晚了,茹仙心疼地捧着乐羡的双手,咬牙切齿道:“西林竟这般狠毒!咱们定要将这事儿禀了皇上和皇后!”
乐羡此刻手上灼伤之处涂了药膏冰冰凉凉倒还算舒服,身体之痛虽稍减,但是心上的愤恨却增加,她道:“如今咱们虽在冷宫过得一切都还稳妥,但我终究是失了恩宠的。现如今皇上不待见我,还能指着皇后为我出气吗?”
“小主,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吗!”茹仙看着乐羡被包裹的手便是难受,她怪自己没有拦住西林。
乐羡示意茹仙起来,用手指拭去茹仙面颊的泪,“咱们不哭,茹仙,我没事。西林倒是自讨苦吃,只怕她的脸从此便毁了。”
提及毁容之事,乐羡便低了声音,生怕茹仙会想到自己,但是茹仙此刻一心牵挂着乐羡,并未想其他,说道:“她是自作自受!只是她到底是自幼就跟着小主的啊!如今这般害小主就好像换了一副心肠一般!我真的不能相信!”
乐羡无奈一笑,她又何尝愿意相信呢?
冷宫一出事,弘历便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这便都是进宝的功劳了,进宝知道乐羡出事之后,想马上去看望,但是想着还是将这事儿先禀明了皇上才是正经,于是便到了养心殿。
弘历来回踱步,刚准备传旨要将乐羡接出冷宫来,重重地惩治福答应西林,李玉便进来禀报道:“皇上,福答应身边的宫女澜丝来了,说是福答应在冷宫被容贵人泼了绿矾油毁了容……如今正等着皇上给主持个公道呢!”
恶人竟然来告状了!
进宝听了李玉所说,当即跪地起誓发愿说冷宫可没有绿矾油此等危险之物。
弘历到了西林处,但见西林已经薄纱覆面,哭个不住,另有太医禀明,说西林面容损毁严重,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再看,那张脸更是废了。
西林跪地便哭诉,说是乐羡害她。
弘历虽认为乐羡是心机深沉的女子,但是面前这个女人又何尝不是?若不是念着有往日的一丝情谊,弘历早就不愿意见她了,此刻道:“你好端端的去冷宫做什么?”
他不问西林受伤是否严重,也不听西林哭诉是乐羡害她,只问这一句。
西林心中失望起来,但却仍是装作楚楚可怜,“皇上,奴婢侍奉容贵人多年,即便如今成了您的女人,但是奴婢心中一直是挂念着她的。如今她入了冷宫,奴婢便一番好心地去瞧瞧她,哪知……哪知她竟然拿了那等东西来泼我,害得我……呜呜呜……”
弘历不愿再见她哭哭啼啼地告状,起身便走,“好生养着吧!”
西林却抓住弘历的衣角不放,“皇上!皇上您得为嫔妾做主啊!是容贵人害嫔妾啊!”
弘历转身冷冷地盯着西林,鹰一般犀利的眸子仿佛见西林的所有阴谋诡计都看穿了,他冷声道:“若真细查下去,你当如何?”
他在这后宫多年,后宫的伎俩他又如何不知道?西林好端端的怎会去冷宫?怎么又偏巧乐羡就拿绿矾油来泼她?
这么简单一想,便可知那进宝所说西林害乐羡才是真的。弘历如今留着她一条性命已经是仁慈,若非念着她昔日侍奉的情谊,他又是个多情之人,他早便要将西林处死了。
听了弘历这话,西林猛然呆住,她木然地松开了手,看着弘历拂袖而去,转而嚎啕起来。
澜丝抱住西林一番劝慰,西林的双眸之中迸发出狠厉之色,“霍卓·乐羡,我不会放过你的!”
西林不想是她要去害乐羡,乐羡只不过是自保才使得西林自作自受,只想着现如今的一切都是乐羡造成的,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在了乐羡的身上。
第二天早朝一完,銮驾便往冷宫而去,弘历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接乐羡出冷宫,走至一半却被慈宁宫的卓公公给拦了下来,卓公公打了个千儿道:“皇上,太后娘娘正寻您呢。”
无奈,弘历只得掉头往慈宁宫而去,便准备吩咐李玉去接乐羡出来,那卓公公又道:“皇上,太后说了,若是您要做什么,不妨等到了慈宁宫听了她老人家的一番话之后再做不迟。”
慈宁宫中,令妃魏馥锦正陪着太后说话,弘历见过了太后,太后一摆手便让弘历于一旁坐了,问道:“皇上去看过十三阿哥了吗?”
弘历近些日子整日想着乐羡,倒是没怎么往翊坤宫去,便笑着摇了摇头。
太后一指坐在一旁的馥锦,“令妃如今身怀有孕,皇上可时常去储秀宫陪着了?”
馥锦的脸便红了,先开口为弘历解释道:“太后,皇上日理万机甚是辛劳,嫔妾虽是头胎,但是腹中孩儿很是乖觉,身子丝毫没有不适,也无须皇上常来看嫔妾的。”
太后斜睨了一眼馥锦,“你倒是为皇上开脱。”
馥锦连忙起身施礼,“嫔妾不敢。”她又忍不住去看了弘历一眼,却见弘历只是垂眸沉思,未曾看自己,不免心中有一丝酸意。
太后让馥锦起来坐下,转头对着弘历道:“皇上近日得了闲只在养心殿中,可是成日的批阅奏折吗?”
弘历知道太后的眼睛向来毒辣,便也不好隐瞒,只笑道:“近来朝事确实繁琐了些,让皇额娘担心了。”
太后淡淡地一笑,仿佛看穿了弘历的心事,“昨夜冷宫出事,哀家已经知道了。今日皇上是朝着冷宫的方向去的,莫不是又想接那容贵人出来?”
既然被太后戳穿,弘历索性便也承认了,太后却是摇头,“这件事,哀家不准!”
第九十八章 秘药
太后端着茶喝了一口,茶香入肺腑觉得分外的舒服,心气儿也更加平顺了,道:“哀家找钦天监的人看了,那容贵人命数不好,本是个早死的命,偏生活了下来,诸般是非便要寻上她的,若她留在后宫一日,后宫便一日不得安生。哀家知道皇上还是喜欢容贵人的,所以也没处死她,只让她在冷宫自生自灭就是了。”
弘历听了太后此话却是震惊,太后找钦天监这种事儿从前倒是没发生过,他道:“皇额娘,人定胜天,儿子想那容贵人也是个温婉谦和的人……”
太后不待弘历将话说完,便摆手,“皇上,这件事哀家已经打定了主意,是不准备放她出来的。若是你执意要她出来,哀家也是不允的,难道皇上要忤逆哀家吗?”
这话说得便是极为严重了,弘历向来是孝顺之人,以仁孝治天下,听得此言一时间也不好再为乐羡说什么了。
馥锦连忙起身打圆场,这事儿方平息了下去。
出了慈宁宫馥锦跟在弘历的身后,她见弘历面色不是很好,便道:“皇上不必忧心,臣妾日日来陪着太后解闷,等太后心情好的时候,自会为容贵人美言的。”
弘历驻足回身看着馥锦,这个女人他也是深深爱过的,她眉目温婉动人,举止落落大方,从来不争不抢,有哪一个男子不想要这样的妻子呢?
但馥锦终究不是弘历心中要寻觅的那人。
弘历拉过馥锦的手拍了拍,“如此便有劳你了。”说着便亲自送了馥锦回储秀宫,一路上又说了许多贴心之话。
冷宫之中,乐羡的双手自昨夜涂抹了药膏之后舒服很多,但是今早起来就发现缠着手的纱布都已被鲜血浸透了,将纱布拆下来一看,那伤口非但没有愈合的架势,反倒是起了很多的血泡,有的血泡破了往外汩汩地冒血水,十分骇人。
乐羡看着自己的伤口,不免想到昨夜为自己医治的那许太医非是自己的心腹,即便是被人收买了来害自己也未可知,于是又连忙命茹仙让守门的太监去太医院,务必请了姜仁文来。
姜仁文见了乐羡的伤口着实大惊,随后又看了乐羡所涂抹的药膏,道:“幸好小主发现的早,并未再涂抹,否者这一双手便是不保了!”
乐羡听了也是后怕,一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又命茹仙将熬汤药的药方取来给姜仁文看,汤药却是没问题的。
“看来我猜得不错,那许太医不知是被何人收买了来害我!”乐羡咬牙,这宫中阴谋诡计防不胜防,更是招招连环避无可避。
她不禁有些害怕,若是她之前没有结识姜仁文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许太医?”姜仁文听了就是摇头,“太医院上下一百八十余人,却无一人姓许啊!”
此番话一出,乐羡和茹仙都是大惊。乐羡沉默了良久,心中后怕,若是昨日那许太医给她开一剂毒药,她便也会毫不知情地喝下去!若是那般自己今日焉有命在?
如今自己身处冷宫,要害自己的人却是不肯放过自己,亦不知这指派许太医之人与当日诬陷自己给皇后送核桃酥的是否是同一人……
姜仁文给乐羡重新开了方子,又留下了一瓶药膏,叮嘱乐羡每日涂抹,或可以祛疤不留痕迹,说罢这些之后姜仁文跪地叩头,“微臣向小主赔罪!”
在来的路上姜仁文便从太监的口中知道了昨日之事,他心中万没想到西林会做这样的事情,简直是痛煞了心扉。但是即便如此,他对西林爱意仍浓,不可磨灭。
姜仁文只是恨自己当日未告知乐羡西林向自己所要天竺葵一事,若是告诉了乐羡,乐羡或许便会对西林更加提防,也不会出了今日之事。
乐羡冰雪聪明,自然是洞察了姜仁文的心思,道:“谁做的,谁才有错,你又有什么罪呢?”
姜仁文听了乐羡所说,心中更加自责,道:“微臣……微臣以后必对小主知无不言!”
乐羡命茹仙扶了姜仁文起来,她经此一时更加坚定了要离开这后宫的想法,便与姜仁文说道:“善保可与你说了我们要密谋之事?”
姜仁文听了便连连点头,“小主放心,秘药再过十日便可配成!”
送走了姜仁文,已过晌午,茹仙捧了饭菜放在桌上,见乐羡面有忧虑,便试探着问道:“小主当真要出宫去吗?”
“当真。”乐羡回过神,四下看了看屋内陈设,心中生出酸楚来,“在这深宫,要害我的人太多了,我甚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们,便一个个地要置我于死地。也难怪她会上吊了……”
乐羡口中的她便是原主了。
茹仙却是不知道乐羡所说的‘她’是谁,听见上吊二字生怕乐羡再有一丝一毫地想不开,连忙道:“小主切莫灰心,等咱们出去了,奴婢陪您一生一世,您再找一位善良的公子,相守一生,或许没有皇上富贵,但是没那么妃子争宠也是好的!”
乐羡被憨憨的茹仙给逗笑了,缠着纱布的手艰难地拿起筷子,“干嘛要找一位公子呢?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了。”
十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
这十日之中,弘历每日都想着乐羡,他心中的那股思念好想是一股毒药一般,让他日夜不得安枕。但是一面又碍于太后的话,一面又想着乐羡从前那青梅竹马,更加之近来雨檀得宠时常旁敲侧击说乐羡心思深沉,使得弘历每每想去冷宫却又在脚迈出养心殿的时候收回。
这日进宝匆匆跑入养心殿,涕泪横流地跪地道:“皇上,您快去冷宫瞧瞧吧!容贵人……容贵人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