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砚篱不离
时间:2022-07-03 06:55:34

  陆念长得极美,有七分肖母,遗传了陆夫人的绝世容颜,唯独一双眼睛像极了陆大人。不过不似其父眼神沉稳内敛,倒多了几分灵动纯真。
  我拉起她的手,将我手上的一只玉镯滑到她手上,她辞不肯受,我说,
  念念,娘生母早逝,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自然没有什么给媳妇儿的传家宝。这镯子,不过是早年娘的一位长辈赠与,不是多名贵,全当做个念想。
  陆念看了看思君,思君轻轻的点点头,这才收下。
  可能由于生母体弱多病,又膝下无子。初来杨府,陆念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我着实喜欢这个儿媳妇,思君忙碌,我就让思文带着她玩玩闹闹,或是去京郊爬山赏花,或是去街上买买买。
  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短短数日,便似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活泼了不少。
  一日,我正领着思文和念念在园中给兰花分株,管家匆匆忙忙的来禀告,说是有人来向小姐提亲,还说是我的故人。
  自思君成婚之后,我就在琢磨思文的婚事,原本我是准备回禹州找个熟识的家世清白人家,可如今思君在京为官,若是回禹州,难免骨肉分离。可若是在京城说亲,我们人生地不熟,仅凭媒婆的一张嘴,又难以探听对方虚实,若是被歹人钻了空子,岂不误了思文一辈子。
  这会儿,听到有人上门提亲,还是旧时,我也不敢怠慢,急忙换了衣服出去。
  一入正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个一个久违的称呼,
  小规规,好久不见呀。
  不是苏青青又是谁。
  我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对她说,
  你收敛一点,还有人在呢。
  她这才止了笑,
  对哦,今天可是来办大事的。说着,推了推旁边的两人。
  一个是二少爷,陆公子,一个是那日我在陆家花园看到的年轻人,叫陆子翰,好像正是陆公子的儿子。
  我看着陆公子,多年未见,他脸上风霜未染,连头发都没白一根,只是续起了胡须,稍显稳重。
  我福身见礼道,
  陆公子好。
  他抱拳回礼道,
  子规,好久不见。
  待一一见礼落座好后,又是苏青青率先开口,
  小规规,今天我们来可是有正经事的,你看见这个年轻人没有,长得俊吧,学识也是一流,中举也不过是时日问题。你家姑娘我前些日子在京郊见过一次,长的好,气质也好,听念儿说起来也是极好的。怎么样,把你家姑娘许给我这大外甥如何?
  我本来就有些惊讶为何苏青青和陆公子一起来,听到这儿忍不住开口,
  等等,外甥?你们?这……
  苏青青指着陆公子说道,
  我娘和他娘是亲姊妹,他是我表弟,他儿子可不就是我外甥嘛。
  这下轮到我目瞪口呆了。难怪当初苏青青一个高官显贵的夫人要同我做姐妹,恐怕里面多多少少有着陆家的关系。
  陆公子开口道,
  子规,我儿子都带来了,你就看看能不能入你和你姑娘的眼,若是可以,就将亲事定下来。
  这么直接的么?
  看我还在犹豫,他又开口,
  怎么,难不成你看不上我儿子?
  不不不,不是,只是觉得你们陆家高门显贵,我们这小门小户的高攀了才是。
  我赶紧摆手到。
  你是担心你姑娘嫁过来受委屈?怕别人看不起她是小门小户的女子?
  呃,我想说你说到点子上了。但是面上仍笑着回答,
  哪有。
  陆公子见状,对儿子使了个眼色,陆子翰起身向我行礼道,
  夫人放心,我若聘思文为妻,必护她爱她敬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也绝不让她人伤她一丝一毫。
  我看陆子翰脸色肃然,言辞诚恳,不似作假。只是好奇,他俩见都没见过,咋就这么情真意切呢?
  苏青青看我疑惑,嘿嘿两声道,
  那天在京郊,子翰也在。
  呃……
  合着我一双儿女都被你们两兄弟给算计的明明白白的。
  我忍不住瞪了陆公子一眼。陆公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子规,别的事儿先不说,我这来都来了,你看这亲事?
  看着子翰一双眼睛饱含期待,心下不忍,深吸一口气道,
  我虽然是思文的娘,但是婚姻大事上我向来不愿意强迫他们,这桩婚事,得思文亲自点头才行。
  苏青青和陆公子也不是迂腐之人,一看有戏,当下说道,反正人来都来了,就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若是相互看对眼了,就把亲事定下来。
  我自然没什么话说,只让管家将凉亭布置一下,让他俩去凉亭见一面。
  思文这丫头,被我养了十多年,性子从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去了凉亭。
  不知二人聊了什么,只听见时不时一阵笑声传来,苏青青和陆公子自然是喜上眉梢,我只感觉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好白菜被拱走了。
  思文对子翰的印象颇好,说子翰性子沉稳,学识渊博,心地良善,做事也妥帖周到,细致耐心,着实是个良配。
  是以,思君成婚的第二年,我的思文也要出嫁了。
  思文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春天,婚期既定,我就立马给她备嫁。
  思文的婚服是我亲自设计,大红色的极品锦缎,垂感极好又不失飘逸感,披风上绣着朱雀牡丹,上襦绣着连理比翼,下裙绣着花开并蒂,霞帔上以盘金绣绣上朵朵祥云,再用特制的红丝线在各处绣上吉祥的字句,若非仔细看是看不到那些字的,只有在阳光下才能显出一二。
  我让兰君制衣坊的全部绣娘停了手里的活专心绣嫁衣,费时半年才终于制成。
  活了两世,也没穿上属于自己的嫁衣,只能将所有的期待渴望寄托在思文身上。
  出嫁那天,思文的嫁衣轰动了全城,还意外的让兰君制衣坊在京城打响了名声。
  我将李麽麽攒给我作嫁妆的匣子和兰君产业的三分之一都给思文做了陪嫁,这也是很早之前就计划好了的。
  很久之前,我就将兰君产业一分为三,一份给思君娶媳妇,一份给思文做嫁妆,剩下的一份,三分之一用来给自己养老,三分之一留给红杏姐姐的三个孩子,剩下的则用来积德行善,给慈幼局老弱添置物资,给开春的农民加固河堤,平时出钱修桥补路,灾年搭个棚子施粥,今生多做好事,只愿来生能再遇见他,将所有的遗憾弥补。
  思文的嫁妆,装了足足的一百二十抬,铺满了街道,十分壮观。有了这些产业傍身,加上自小我对她的教导,如果子翰对她不好,她也会过得平安顺遂。
  事实证明我的考虑实在多余,思文成亲后,同子翰十分恩爱,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加上念念和思君的两儿一女,这些小豆丁把年老的我吵的不行,却也爱的不行。
  未曾想,当年意外穿越成了一个小丫鬟,几十年后,也能享受这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在我五十八岁这年的春末,我在院子里给兰花分株,分着分着向后倒下了,身后那一棵二十多年前栽种的杨树被我撞的落英缤纷。
  思君思文带着孩子在我床前守着,大夫给我搭了脉,摇头叹气道,
  老夫人这是劳心劳力多年,忧思忧虑多年,神思衰竭,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思文和思君同时哭着拉着大夫的手,恳求大夫一定要治好我。
  我出声叫住了他俩,
  嗐,你俩多大的人了,还当着孩子的面,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思文眼泪珠串一般掉落,
  娘……
  思君也泪如雨下。
  我拉着他俩的手,
  不哭,听话。娘这一辈子,有你们两个好孩子,值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此生只剩归途,从今以后,便只剩你俩相互扶持了。你红杏姑姑一家都是极好的人,日后你们回禹州,记得去看看她。
  我挥手叫念念和子翰过来,我盯着他俩的眉眼看了好久,
  你俩都很好,很好,只是……
  话未尽,我突然恍惚起来,过了一会儿,我看见眼前有一个人向我伸手,他穿着白T恤,黑裤子,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只冰淇淋,阿媛,我来接你回家。
  我笑了,对他伸出手,
  杨文君,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院里的杨树,落下了那个春天,最后一朵花。
 
 
第11章 后记
  据说,杨尚书的母亲去世那天,杨府门口的街角处站了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手里抱着一盆兰花,那兰花养的极好,花盆却旧的不成样。
  那老者抱着兰花,一直看着杨府大门,有好奇者走近,隐约听到他说,原来,你思的不是我。
  同一天,京城最有名的兰君酒楼的兰字包间里,一个儒雅的俊老头,点了酒楼里所有的点心,喝的酩酊大醉,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喃喃自语,下辈子,我要早点遇到你。
  (正文完)
 
 
第12章 番外:杨花落尽子规啼之陆家大少爷的独白
  我叫陆言,字文君,自从12岁那年中了秀才,父亲母亲,乃至全府上下,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过年时,祠堂祭祖,祖父拉着我的手站在祖宗牌位前,老泪纵横,
  列祖列宗在上,我陆家复兴有望了,有望了。
  我安静的站着,抬头看见祠堂上的祖宗牌位,在第二排的正中间,有一块描金的楠木牌位,正是陆家的那位探花郎祖宗,曾官至丞相的,我的曾曾祖父陆观书。
  长辈的愿望很明显,我12岁就能中秀才,自然应该担起复兴陆家的重任。
  父亲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儿啊,如今陆家日趋没落,不说在京城陆家已经销声匿迹,若是再继续下去,不出二十年,只怕连这禹州都再无立足之地。
  我觉得有些诧异,
  父亲何出此言,我陆家诗书传家,家风清明,在禹州名望亦是颇高,何来无立足之地一说?
  父亲长叹一声,
  你可知我陆家为何偏居这禹州五十年,在禹州仍然名望颇高吗?
  不是因为曾曾祖父吗?
  父亲苦笑一声,
  你以为祖宗余荫能庇护子孙多久?就是京城那些有爵位袭承的勋爵之家,若是家中子孙几代无出息,待爵位袭尽,也免不了没落消失的无声无息,更何况咱们这种无爵之家。
  我不解的问道,
  那是为何?
  父亲道,
  我陆家之所以还能在禹州说的上话,乃是因为你祖父。你祖父虽未入仕,但到底在京城长大,结交的也是各路贵人,背后人脉颇厚,世人看在你祖父的面上,自然会高看我陆家一眼。可若是你祖父先去,世人都是拜高踩低,我陆家没落至今,若再后继无人,那陆家的结局可想而知。
  儿啊,陆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切不可辜负。
  看着父亲的脸,眼中的期待让我难以忽视,在父亲的注视下,我郑重的点头,
  父亲放心,儿子此生定不负您所望,定带领陆家重回京城。
  和父亲谈话完毕,我回到我的博雅院,一进门就发现以前经常在我院子里伺候的丫头们都不见了。
  我不解的问张妈妈,张妈妈只说是母亲的意思,日后我的院子里只留张生张妈妈和两个二等丫头在前院伺候,其余的粗使婆子粗使丫头也需长居后院,轻易不得来我跟前晃悠,打扰我读书。
  对此,我倒是并不在意,我向来不喜人多,如今正好乐得清净。
  只是,面对全府上下的希冀眼神,面对长辈的殷殷期盼,面对草木皆兵的母亲,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向我压来,我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知道,我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我越来越沉默,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书本之中。
  只有二弟时不时来同我说说话,偶尔打趣我年纪轻轻却像个老学究。
  我本以为生活便是如此了,读书,考科举,入仕,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肩负起陆家的重担。
  只是未曾想,会有一个人,突然闯入我的视线。
  我第一次注意她是在花园,她一路狂奔,看见母亲身边的王嬷嬷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将母亲和我都忽视了。
  我以为是哪个刚进门不懂事的丫头,想着母亲历来严厉的规矩,不禁暗暗为她担忧。
  可谁知,她却傻的让母亲都不忍惩罚她,我也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我院子里的丫头,而且还不认识我。
  我看着她在我和二弟身上扫了好几眼,楞在原地回答不上母亲的话,二弟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向我使了个眼神,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忍住没有白他一眼,依然一副沉稳的样子,静静地站在一旁。
  待到王嬷嬷和那傻丫头离开,二弟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自己院子的丫头都不认识你,你这少爷当的可真是,别具一格。哈哈哈
  我再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
  别具一格?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别具一格一点,明日先生的策论,你且自己写吧。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带着张生,扬长而去。
  回到博雅院,我让张妈妈去看看那生病的嬷嬷,看有无需要,多加照顾。
  张妈妈笑着回答我,
  少爷放心,李嬷嬷有子规照顾,无需担心。
  子规?我疑惑的问道,
  是那个不认识我的丫头吗?
  张妈妈以为我生气,急忙回道,
  少爷恕罪,那丫头又笨又傻,年纪小,胆子也小,只是心眼颇实,太过规矩本分,并不是故意忽视少爷的。
  我看着张妈妈担忧不已的样子,暗想,
  这丫头能让母亲身边的王嬷嬷、我身边的张妈妈都如此维护,若不是真的傻,便是极聪明。
  罢了,不过一个丫头而已,随她去吧。
  大概半年后,母亲突然冲进我的博雅院,趁我上学堂的间隙,二话不说绑了我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我记得,她叫碧桃,一个不怎么安分的丫头。
  平日里她那些穿衣打扮的小心思,我并非不知道,毕竟她那红配绿的品味,让人想忽视都难。
  我故意不理会她,依旧冷冷的对待她一次次的可笑行径,望她能及时醒悟悔改,否则被母亲知晓,只怕没她好果子吃。
  可这丫头却蠢出了我的意料,竟然偷偷的给我塞荷包。鸳鸯戏水,呵,就算真的是鸳鸯成对,也不是同她这个丫头,真真是,不守规矩,不知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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