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砚篱不离
时间:2022-07-03 06:55:34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两天后,父亲叫上表姑带上我一起去了杨府。
  只是,表姑你一开口就是小龟龟,不怕杨夫人把你赶出去吗?
  果然,杨夫人十分优雅的向她翻了一个白眼。
  父亲则抱拳道,
  子规,好久不见。
  原来,杨夫人就是子规。看样子,还是父亲和表姑的旧时,那这桩婚事,想必也不成问题了。我这样想着。
  可是,杨夫人却在一个劲的打太极,就是不表态。我不免有些着急。
  父亲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也不管是否失礼,对杨夫人说道,
  夫人,我若聘思文为妻,必护她爱她敬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也绝不让旁人伤她一丝一毫。
  杨夫人看了我一会儿,随后似乎叹了口气,不过终于不再打太极了,而是安排我和思文去凉亭见了面。
  我站在凉亭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不一会儿,思文在婆子的陪同下过来了,没有忸忸怩怩的小女儿家的娇态,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我看着她由远及近,心口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她站在我面前,我脱口而出,
  杨,杨姑娘,我,我叫陆子翰,今年十八岁,太学学子,是念念的堂兄,当朝参知政事的侄子,目前乡试已过,已有资格参加下次会试,我今日来是,是……
  我一激动,竟然直接自报家门。
  思文有些吃惊,稍稍定了定神,手一扬,指着石凳道,
  陆公子,先请坐吧。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坐下,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思文主动提起,
  陆公子今日是来提亲的吧。
  她声音好听,说话清脆又大方。
  我点点头,
  是,小生今日来是向杨夫人给姑娘提亲来的,夫人说需姑娘您亲自同意才行。
  她回答道,
  这事我知晓,小女子不明白的是,公子为何突然来向我提亲。
  我一紧张,没过脑子,将那日京郊赏花的事说了出来,说出口之后方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支支吾吾的对思文道,
  杨姑娘,您听我解释,我不是,不是故意无礼,我是,是……
  噗嗤。
  思文却突然笑了,娇嗔的打趣我道,
  呆子。
  我红着脸,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定了定心神,十分认真的对思文道,
  杨姑娘,我别的不敢说,若能得你为妻,我定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绝不会做那负心薄情之人。
  思文也有些脸红,笑着对我说,
  那我考虑考虑,你回去等通知吧。
  通知?
  就是等消息,等回复。
  我是晕晕乎乎回到家的,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白天也心神不宁无法静心读书。
  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两天后,杨府来人回话,允。
  亲事定下来之后,父亲十分高兴,整日里笑的乐呵呵的,我亦然。
  母亲找到我问,
  怎么不找相敬如宾,和和气气过日子的姑娘了?
  我回道,
  娘,那是儿子年少不懂事,您可别取笑儿子了。
  娘又问,
  为什么一定要是杨小姐?换一个人不行吗?
  我想了想,很认真的回道,
  娘,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只知道,必须是她,一定是她,换谁都不行,只要不是她,就不行。
  娘却十分欣慰的看着我点点头说,
  你终于明白了,这世间,能同相爱的人厮守终生,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幸福。
  我看着娘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是在回想往事,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只是一会儿嘴角微扬,一会儿又隐有哀伤。
  成亲那天,父亲十分高兴,拉着表姑父一直喝酒,母亲有些担心,让我去劝劝。
  表姑却拦住我,对母亲说,
  别劝他,难得今天大喜的日子,他高兴,就随他去吧,有我家大人看着他,不会有事的。子翰今天是新郎官,赶紧回新房去,正事要紧。
  说着,就把我往新房的方向推了推。
  前院有表姑看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我放下心来,往新房走去。
  挑开盖头,思文面若桃李,秀而不媚,眉眼如波,朱唇皓齿,我按捺住心里的悸动,对她施了一礼,
  娘子,小生有礼了。
  她噗嗤一笑,脸颊却愈发红了,竟然有些羞赧。
  我转过身,拿起一个匣子,里面是我这些年的私产,准备全部交给她,给她傍身用,岳母一直担心思文嫁入显贵的陆家会受委屈,有了这些私产傍身,想来她也多一些底气。
  只是,还不待我拿出来,她率先抱出一个硕大的盒子放在我面前,打开一看,竟然是各种银票屋契。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单子对我说,
  这些是我的嫁妆,除了那些首饰衣服之内的物件放库房了,其余的票据什么的都在这儿了。你也瞅瞅看。我娘说了,两口子过日子,一定要以诚相待,那我现在把我的金库都给你看了,这诚意足吧。
  我拿起嫁妆单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禹州城宅子一座,铺面数十,还有一些田地,外加众多昂贵的首饰绸缎等。
  我忍不住问道,
  岳母这是把整个杨家都给你做陪嫁了吗?
  她摇摇头,
  没有那么多,半个杨家吧。
  半个?你兄长没意见?我忍不住惊呼,自古以来,女子出嫁,即使再受宠爱的女儿,也不可能将半个家业与之陪嫁,更何况还有兄长在。
  思文十分自然的摇头道,
  我娘说了,我和哥哥都是她手心里的肉,不能厚此薄彼,必须一视同仁。而且,哥哥身为男儿,理应自己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而不是依靠父辈的祖产来享受荣华富贵,而我,身为女子,这世道不公,注定我不能像哥哥那般建功立业,应该更多加照顾一些才是。所以,娘亲给我这些陪嫁,哥哥不但没意见,反而又拿自己的给我添了不少妆呢。
  听了思文的话,我由衷的对岳母生出一股敬佩之情。能有这般见识的女子,必然是不凡的,我好像有些理解父亲近些日子来的反常行为了。
  我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娘子,
  这是我的全部私产,没你多,不过还是都交给你好了。
  她看了看我手中的匣子,没有推脱,十分高兴的接过来,
  不错不错,挺懂事的嘛,知道主动上交私房钱,放心,以后你的零花钱我包了。
  零花钱?
  呃,就是除开衣食住行,你自己想怎么花怎么花的钱。我按月给你。
  我笑了笑,
  不用给,都是你的。
  我将匣子盒子都放在一旁,向她慢慢靠近,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第二日去向父亲母亲请安。
  思文没有像别的姑娘那般害羞不知所措,而是落落大方,端庄优雅,母亲看着她十分喜欢,高高兴兴喝了茶,还把传家的镯子给她戴上。
  父亲也乐乐呵呵的喝了茶,捋着胡须,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好,思文,文这个字甚好,甚好。
  思文生第一个孩子时,正好传来我高中的消息,全家都十分开心,直说孩子是我的福星。
  我却抱着儿子对思文说,
  娘子,咱们再努努力好不好,我想要个像娘子这般聪慧乖巧的女儿。
  思文却娇嗔着啐了我一口,
  呸,谁要和你努力啊。哼。
  我笑了,将她的手放在唇边,
  好,你不努力,我努力,我努力行了吧。
  她脸色绯红,哼了一声,轻捶我一下,
  不要脸。
  可谁知,我俩这一努力就努力了四个儿子出来。
  我抱着第四个儿子,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看来我注定没有女儿缘,这辈子只能疼娘子一个。
  而正在我们为没有女儿忧伤时,念念在生了两个儿子后,终于生下一个女儿。
  思文高兴的不得了,立刻要扑过去抱孩子。
  谁知,孩子却被她哥哥抱在怀里,死活不让她靠近。
  没办法,谁让思文当初不靠谱的自己怀着身子还带着同样怀着身子的念念去打枣,害得念念差点动了胎气。
  自那以后,他哥哥就时刻提防着她,让她离自己老婆孩子三尺远。如今又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对思文千防万防。
  思文忍不住对着岳母大吐苦水,告她哥哥的状。
  岳母却笑着打了她一下,
  你个皮猴子,还好意思说,谁让你当初不靠谱的,该。
  思文不依,扯着岳母的袖子,委屈巴巴的叫着,
  娘!
  不过后来,思文成功报复了回去,她竟然将四个儿子都留在了杨府,还对儿子说,
  舅舅是有大才之人,你们几个要想日后有出息,现在就跟着舅舅好好学习,务必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知道了吗?
  几个孩子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要听娘亲的话。
  是以,那几天,几个孩子竟然连舅兄如厕洗澡睡觉都跟着,说要学习舅舅的一举一动,以后要做个像舅舅一样有出息的人。
  要不是岳母护着,我觉得舅兄会恨不得把那几个小崽子全扔大街上去,然后再来陆家揍思文一顿。
  我将此事说与表姑和父亲听时,表姑笑的前仰后俯,半点形象都无。指着父亲说,
  这这这思文哪儿像子规教出来的孩子,本以为这思文像子规,谁知却是这么个性子,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父亲也乐呵呵的笑,却在听到表姑的话后说道,
  我总觉得,她本来也应该是思文这样性子的。
  岳母去世时,思文哭成了泪人,为了照顾她,我只能整日待在杨府陪她。
  晚间思文哭累了睡下后,我才回到陆家,却听说父亲醉的不省人事。
  即使是我成亲时,父亲也未喝得如此之多。
  我猜到应该是同岳母有关,却又不好在母亲面前直说,只道,
  父亲也上了年纪,以后还是莫让他喝这么多了。
  母亲看着父亲,似是感叹的说道,
  不妨,随他去吧,总归是要发泄一二的,那些东西都憋在心里反而不好。
  说完,就让我回去休息,明日回杨府好好照顾思文,好好送岳母出殡。
  我回到屋里,拿出思文的嫁妆单子,看了又看,看见几间熟悉的铺面,是陆家曾经的产业。那几个铺面的地段装修都极好,即使陆家搬迁也是完全没必要打出去的,可后来却都以低廉的价格落到了岳母的手中,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陆家。
  陆家的产业一向是父亲在打理,这几间铺子的缘由,必定是父亲有意所为。
  我放下嫁妆单子,有些出神,母亲……
  我想起母亲看向父亲的眼神,平静又感慨,却没有不满和紧张。
  看来,母亲心里也是知道的。
  母亲看向父亲总是一派坦然的样子,倒不像是面对丈夫的妻子,反而像是面对同病相怜的知己。
  或许母亲也……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作为晚辈,岂能妄议。
  可后来,母亲的秘密还是被我知道了。
  岳母去世后的第三年,母亲也不行了,她临终前,没有拉父亲也没有拉孙儿的手,只是拉着我和思文的手,将我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对我俩说,
  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一直恩爱甜蜜下去,一定要,白头偕老。
  母亲去世后,她身边的徐姑姑告诉我,母亲还待字闺中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那表哥对她极好,且两家自小也曾口头定下姻亲。可后来,表哥家道中落,外公外婆就改变主意,做主将她许给了父亲,而她表哥经此打击,远走他乡数年,他俩也再未见过。
  本来,母亲嫁给父亲后,也曾想过同父亲夫妻恩爱,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可当她发现父亲心里也有难忘之人后,就将所有打算都作罢,同父亲相敬如宾,和和气气的过了一辈子。
  是以,当我和思文成亲后,母亲十分开心,待思文也极其亲厚,她这一生的遗憾,总算有我和思文来圆满。
  母亲和岳母的相继离世,对父亲的打击极大,我和思文怕父亲心内郁结,整日带着孩子在他跟前陪他。
  可父亲的身体还是垮了下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我无奈,只得请表姑过来,想着若这世间还有谁能知晓父亲的心事,非表姑莫属了。
  表姑看了看父亲,摇头叹气道,
  他这是自己的心垮了,旁人劝也无用。
  我忍不住问道,
  表姑,父亲的心事,可是和岳母有关?
  表姨说道,
  都是些陈年往事,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了,或许能和思文更好的照顾他。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
  表姑看着我和身边的思文,将一位老人的一段尘封的心事娓娓道来,
  我自小同你父亲一起长大,感情如同亲兄妹一般。他自小风流潇洒,性子洒脱,又生的丰神俊朗,我总会打趣他,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他总是回答,必定是极美极聪慧的女子才能与他相配。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只有世间很优秀的女子,才能降服他这匹风流的马。
  后来,我嫁了人,一度同夫君于外地上任,等到夫君回到禹州当知州时,我再见到他,他却对我说,已有心仪的女子,那女子,竟然是个丫鬟。
  我说,既然是个丫鬟,讨过来做妾就是,何必如此放在心上,一副念念不忘,心有戚戚的样子。
  他却说,那丫鬟连他大哥都拒绝了,怎么可能会接受他,只怕是宁死也不愿意跟他。
  我有些好奇,一个下人,竟然能拒绝前途无限,风采卓绝的陆大少,想来不是个凡人。
  我心里越发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又是怎样让我这风流潇洒的表弟给失了心魂。于是便经常缠着他跟我讲故事。
  你父亲告诉我,起因是一块水晶饼。那时你大伯备考辛苦,他前去探望,想着疏导一下他的心绪。谁知你大伯精神抖擞,气色极好。你父亲笑着打量你大伯的屋子,发现同以往不太一样,点心样式新奇可口,窗台上还放着兰花,想必是他屋里的某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做的。你父亲笑着把点心洗劫一空,又见那兰花着实喜人,想抱盆回去,可谁知你大伯却将他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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