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仿佛藏锋暗隐,提手用枪尖挑起那害怕地缩成一团的小太监的下巴,阴恻恻道:“想活命吗?”
小太监感受到枪尖的凉意缩了缩脖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捣蒜般点头道:“想...想!”
男子薄如蝉翼的唇轻轻勾起,满意道:“想活命那就按本侯说的去做。”
......
风卷残云,被遮蔽多时的日光总算是露了脸,天幕澄廓缅邈一望无际。春风拂过,隐隐约约飘飘忽忽如梦一般朦胧,带来了新生的生机。
可肃穆残酷的刑场上却哀戚悲壮,围观人群将这堵得里三层外三层,时不时会传来女眷凄楚的啼哭声。
颜绰一身素衣囚服跪在锈迹斑驳的断头台前,眸光暗淡却沉稳平静,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般。
与其说是看淡了,不如说是已经绝望了更为贴切。
赤膊提刀的壮汉看着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位置,随后转身向上座的行刑官员禀报道:“大人,午时三刻到了。”
行刑官员点了点头,伸手从木筒拿出了块令牌,捏了捏花白的胡须提声道:“时候到,即刻行刑。”
说着,他手一掷,令牌同他的话音一同落地,一时,哭啼之声更甚。
“老爷!”
“夫人......”
夫人苏氏以掩面痛哭,若不是丫鬟扶着她只怕是会当场哭晕过去。
“父亲......”
颜澈与颜沐少小便随同颜绰一同征战沙场,是雄姿英发的小将军,但是眼看父亲就要被斩首,也失了风采,忍不住无助哀恸落泪。
颜绰一直是他们心中那一根顶梁柱,如今顶梁柱将倾塌,他们颜家的天便也要随之一同倒塌下来了。
只见那赤膊壮汉提起足有半个成年男子身长的大刀缓缓移步到了颜绰的身边,将他的头按在了断头台上,后蓄力将沉重的大刀猛地一把高高举过头顶。
眼看那刀锋就要落下,倏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循声渐进,伴随而来的是女子奋力的呼喊声:“住手!”
众人不禁转头望去,一匹棕红色骏马正朝这里飞驰而来,上面是一抹淡紫色的倩影,似弱柳扶风,又宛如菡萏飘摇。
还好年幼时颜绰会经常带着她去兵营骑马,拿到圣旨后她便直接冲去御马棚要了一匹乘奔御风的骏马,以最快的速度往刑场这里赶来。
赵清幼咬牙用力一扯缰绳,赛风驹急刹,前蹄腾空而起,赵清幼攥紧了绳子才未从马上摔下来。
“公主?”
“清幼......”
见她跃身下马,众人都十分惊诧不已。
赵清幼高举黄帛,嘴里喊道:“陛下有旨,速速开路!”
众人见她手持黄帛,纷纷退后为之让路,赵清幼墨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手提着裙摆飞快上了刑台,“陛下有旨,免去颜绰死刑,送入大理寺以待候审!”
她将圣旨送到了行刑官的面前,“大人,有劳。”
“不敢当不敢当!”行刑官年老佝偻,弯腰恭敬逢迎着结果圣旨打开看了起来。
所有人在此刻都禁不住凝神屏息地等待着,尤其是看见了一丝希望的颜家人,目光企盼紧张。
终于,行刑官收起圣旨对赵清幼伏身行了一礼道:“微臣接旨,陛下万岁。”
遂起身宣布道:“竟陛下旨意,骠骑将军颜绰为国抓获卖国贼臣,精忠正直,特免去死刑押入大理寺,审明因果后无罪释放。来人,备马车,送颜将军去大理寺。”
闻此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大起大落的苏夫人甚至因一时激动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母亲!”
“夫人!”
下人和两位公子都急着去搀扶,手忙脚乱成了一团。
赵清幼跑到了颜绰的身边替他解去覆手的麻绳,千钧一发之际,若是她再晚来一些,恐怕现在颜绰早已身首两地了。
想到这赵清幼不禁眼眶泛红,憋了那么久的眼珠儿一时间争先恐后地抢夺而出,“舅舅......”
颜绰没有想到赵清幼真的来救了自己,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如今却成真了。
看着眼前娇瘦盈盈,却给人一种坚韧不催的惊艳,颜绰先是眼前一亮,随后也忍不住眼含热泪,二人感动相望。
“娃娃,你同陛下说了什么,为何陛下会突然赦免我?”他不解道。
赵清幼埋头道:“舅舅请原谅清幼,为了洗脱您的罪名,清幼只能将您暗中追查当年北周细作、并假扮细作与马培来往一事公之于众,舅舅为了不打草惊蛇始终都未曾告诉旁人,可我......”
颜绰叹了口气,慈爱温柔地摸了摸赵清幼的头道:“舅舅怎么会怪你呢,你做什么舅舅都不会怪你,且永远支持你。”
颜绰的理解令赵清幼越发感动,心中依旧翻涌感慨还好自己救下了他。
“舅舅,清幼许多的不解之处想要请教您。”
回想起朝堂上一波三折的惊险,赵清幼仍旧心有余悸。还有阻拦圣旨送达的那个小太监,会是嘉帝的手笔吗?
如果是的话,那又是为何?
以及那个为她解了两次危机俊美青年侯......
每一桩事都令她不得其解,想要一探究竟,大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一步步陷入泥泞后凄惨灭亡。
正当颜绰正欲开口时,行刑官面堆笑意过来道:“颜将军受苦了,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吧。”
听闻颜绰将被无罪释放,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凛然正义到客气讨好。
面对行刑官的催促,又有赵清幼期盼的目光,颜绰欲言又止,不禁犯难了起来。
于是他将自己束发的一只青玉簪拿了下来递给了赵清幼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拿着这支玉簪,想知道什么就问她们,我知道的她们都知道。”
随后他便起身跟随着侍卫们一同离开了。
赵清幼驻足原地,蛾眉稍蹙,垂眸打量着手中那一只青翠的玉簪,做工细致,鬼斧神工般地镌刻着流畅对的线条,美若一叶修竹。
赵清幼如蝶翼般浓密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玉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她们......
是谁?
“清幼。”
就在赵清幼出神沉思之际,一道深沉温润的好听男子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神抬眸看去,颜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他生得器宇轩昂,身材高挑秀雅,剑眉英目,满身将门世家的正义之气。
“大哥。”
赵清幼向颜澈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娴静端庄,清素若九秋之菊。
听到赵清幼对自己的称谓时颜澈先是愣了愣,有些意外。平常赵清幼内向怕人,所以在府中都不与他们这些小辈一同玩闹说话,一直恭敬疏离地唤他为“大公子”。
但是颜澈转而想到了赵清幼先前一系列的反常,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对她微微一笑道:“母亲刚醒了,一直念着你呢,要不你回府上一起等父亲回来吧。”
赵清幼垂眸扫了一眼手中那一根毫无头绪的青玉簪,想着或许能在将军府里寻到一些线索,便欣然答应了。
她坐上了苏夫人的马车,经历过惊吓和惊喜后苏夫人整个人面容有些憔悴苍白,但是仍掩盖不住她得知颜绰无罪后的喜色,加之其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美人,如今还存有着几分风韵。
苏夫人紧紧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百般感激,“娃娃,多亏了你,老爷才能相安无事,若是没了他,我都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了。”
赵清幼捏起帕子为她拭去泪珠,柔声安慰道:“舅妈快别那么说,您和舅舅从小最疼我,母后走后你们便把清幼当亲女儿疼,这份恩情清幼铭记于心。何况是有贼人栽赃嫁祸,想要诬陷颜家,我绝不让他们得逞。”
“乖娃娃,你长大了,你母后知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苏夫人欣慰道。
赵清幼心中一直挂念着,便将颜绰的玉簪拿了出来给苏夫人看,问道:“舅妈,你可知这是何物吗?”
苏夫人却一脸奇怪,赵清幼以为她知道些什么,但是她却道:“这不是你母后的簪子吗?她那时可宝贝了,每日都会戴着,怎么在你这儿?”
赵清幼犹豫了一下,随后谎称这是收拾颜皇后衣物时找到的,便一直保存着,给糊弄了过去。
见苏夫人对她深信不疑的样子,赵清幼觉得她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多卷一个人进这一场凶险的棋局了。
于是赵清幼强行敛起忧心忡忡的目光,平和着神情,与苏夫人聊起了今日惊心动魄之事,告诉她是谁在背地里想要置颜家于死地,但也有分寸地避开了那些她还不确定的疑点。
正当她说到突然出现的英俊青年侯将铁证搬到了朝堂之上,一举定局时,也不知马车外出了什么事,只听闻车夫的惊恐声,以及马匹的受惊嘶鸣,随后马车骤然停下,赵清幼和苏夫人都因此失去平衡,狠狠地被弹飞撞在了马车壁上。
“夫人!”
“公主!”
赵清幼正好撞到了头,一阵头晕目眩天翻地转,只是觉得怀中有什么东西被撞碎了,她心中一惊,顾不得疼痛慌忙爬起来拿出被她放在贴胸处的青玉簪。
因为磕碰,簪头断了开来,青玉簪碎成了两截,赵清幼懊恼心疼不已。
就当她想将裂口拼合而看向断口处时,却惊奇地发现了青玉簪内好像有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