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吹了吹有些花白的胡子道:“本侯当年上战场时,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谢听迟拗不过老侯爷,只能随着他去。
两人离去后,赵清幼也没闲着,先回了一趟颜家,告知了众人在边关大漠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好几次命悬一线,好在最后都挺了过来。
颜继与颜绍已经留在那儿阻止四皇子意图联合北周人的阴谋。
可颜绰与两位公子如今却正被围困在皇城里,太子逼宫之势凶险突然,打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颜家作为世代守护大宋的武将世家,自然得义不容辞地冲在最前头。
但奈何寡不敌众,这些年来,大宋重文轻武已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了,太多人都已经放松了警惕,将自己的心思投注到了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之中,面对忽然爆发的战争都无以防备,不是束手就擒就是归顺臣服。
“不用担心,谢侯爷已经带兵去围剿赵承渝了,很快便会没事的,相信他们。”赵清幼安慰着愁眉不展的女眷们,毕竟这是她们离战争最近的一次,就在家门前。
“可这谢侯爷平日里和那些审时跟风的人走得都极尽,若是他倒是突然倒戈在太子殿下麾下,这可怎么办?如今只剩下他一人能出兵了。”
“他不会的。”
赵清幼坚定地回道,心中安安稳稳。她相信谢听迟,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的事,他就如自己面前最坚固的一堵铜墙铁壁,无人可以撼动。
可她连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迎来了神色紧张急促的顾宴如,一进屋他不由分说地就要拉起赵清幼要外走。
赵清幼艰难地挣扎开了被禁锢的手腕,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宴如却好似火烧眉毛,着急地对她道:“不想死就和我走!”
“我为何要和你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清幼仍旧抗拒地往后退了退。
这令顾宴如更加急切了起来,不得已地道出了真相。
“方才宫里放了信号烟花,是北周人专门用来传达信息的方式,看到这种烟花就意味着他们要进宫杀圣上,夺皇位了。倒时隐藏在各地的北周人会不顾一切地一拥而上,拼命地进攻。以谢听迟现在的情况,根本经不起腹背受敌。”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发着什么疯,明明可以自己一走了之,但是看到北周人的烟花信号时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飞速地寻找着赵清幼想要带她离开。
明明恨着她,恨着所有和颜家有关的人,可偏偏就是不想让她就那么死了。
赵清幼听后一阵发懵,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由于不能兴师动众引起四皇子的注意,他们只带了几百铁骑军回御京,加上御京城内的眼线也勉勉强强凑到千人。
太子手中有三千兵马守城,本就不占人数优势,如今还多了想要渔翁得利的北周人,谢听迟被前后夹击,十分危险。
赵清幼侧身越过他便要往外面走,被顾宴如一把抓住,“你要去哪里?”
赵清幼回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清眸之中飘着飞雪一般令人有些不寒而栗,满满的皆是疏离感,道:“自然是去救人。”
“你疯了,你一个人去能救得了谁?”
赵清幼没有理会他的劝阻,自顾自地再一次甩开了顾宴如的手,掷地有声地抛下了一句:“他若死了,我不独活。”
第72章 结局(上)
皇城门前刀剑厮杀声划破天际, 溅起的鲜血染红了眼。
谢听迟手中挥舞着乌金枪,在混战的人群横扫、竖劈,玄甲上的血水顺着他有力却如流水般流畅一气呵成的动作滴落。
他的鸦发有些凌乱, 绑着的那根紫薄汗丝带也随着在空中起舞飞扬。
老侯爷虽年纪已大,但力劲尚足,持着一柄佩剑与谢听迟背对背相互抵挡着攻势,不见疲劳反而越战越勇。
两个禁军双双将刀刃向之砍去,被老侯爷用一柄剑给阻挡了下来,双方争执不下, 皆面红耳赤。
两人的力气终归是大于一人,眼看老侯爷就要撑不住了,谢听迟以乌金枪为支点,立于地上, 脚一点地身体腾空,用飞踢击退了围攻过来的人。
他重新握住枪身, 转身于空中一个空翻, 将老侯爷面前的两人给扫倒在地。
“嘿,义父,不要勉强啊。”谢听迟有些气喘吁吁, 但仍不忘在此时还要挖苦一下老侯爷。
老侯爷懒得理他,知道他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反手砍了又一个冲上前来的禁军一刀, “噗呲”一声, 溅了一脸的腥红,冷哼道:
“用不着你小子来担心我!倒是你, 小心别死在这里了, 否则你的小公主可要伤心落泪了。”
提到赵清幼, 谢听迟顿时忽然感觉方才满身的疲惫又消失不见了,脸上方才被人不小心划到了一道小口子,渗着些许鲜红,嘴角扬起一抹笑,为他增添上了一份狷狂与血性。
几百的铁骑兵,打出了几万的气势,铁骑军之所以能够在边疆震慑残暴狡猾的北周人那么多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视死如归,将使命视为崇高的归宿。
而这些,恰恰是如今宋军所缺失的血性,是以前一世才会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不好,侯爷!我们后面突然来了很多不知道是谁的敌人,大约有好几百号人!”
当铁骑军们正势如破竹占到先风之时,有人大喊道。
谢听迟看去,不知何时窜来的这些打扮随意如同百姓的人,皆持枪拿刀地向他们疯一般地冲了过来。
“是北周人!”谢听迟一眼便识破了这些人的伪装,认出了他们平时的招式习惯,他立刻下达命令开始聚拢将阵型拉小,以免被人趁机钻了空子扰乱了节奏。
老侯爷不屑嗤道:“这些北周人还真是聪明,等了那么久,就等我们两败俱伤,想要渔翁得利。”
“看来四皇子人走了,还给我们留了不少‘礼物’。”
谢听迟握紧了乌金枪,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腹背受敌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不利的情况。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毕竟铁骑也是□□凡胎的人,不是神仙。
他不禁有些紧张,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就这么死,还没有完成心愿遗憾地死了。
“小子,你听着,虽你我无血缘关系,但在我心中你已经是我的儿子了,我一直希望谢家可以为国征战到最后一刻,可惜我却生了两个书呆子儿子。所以,和你并肩在战场上,是我最痛快的时候。
你拥有帝王才能,若不是为了锦昭公主而藏锋,你恐怕早已改朝换代了。看在我这些年待你不薄的份儿上,在我死后请你善待谢家。”
听着老侯像是交代遗言一般地叮嘱着,谢听迟有些不悦地拧了拧眉道:“你在胡说一些什么,你不会死的。”
若说这世界上对谢听迟来说最重要的人,出去赵清幼,剩下一个便是武定侯老侯爷。没有当年他的知遇之恩栽培,他谢听迟如今恐怕仍是一个落魄的乞丐,是老侯爷给了他名字重新为人的机会。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中也早就将老侯爷当做自己的父亲来尊敬,即使偶尔还会吊儿郎当地调侃几句以下犯上,也并不影响。
这一场本就惨烈的厮杀迎来了再一度的凶猛攻势。
禁军、铁骑军、北周人混成了一团,从吃力应对,大家都已经红了眼,基本上应激反应到见人就杀。
被夹击的铁骑军寡不敌众,禁军也发现趋势不对,城门大开,局势凶险。
敌人宛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扑打上来,应接不暇,措手不及。谢听迟被层层围困了起来,他以一敌十,好不容易挡住了面前的攻击,抽不开身,背后一把利刃直直向他刺去。
但疼痛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谢听迟转身看到了老侯爷滑落的身子,心中猛地一抽:“义父!”
他怒吼着逼退了面前的敌军,伸手想要扶住老侯爷,可他却一把推开了谢听迟:“别管我!一定不能输,听迟!”
说罢,他便强撑着被利刃扎穿的身子,挥剑怒目圆睁,与面前的敌军同归于尽。
“义父!”
“侯爷小心!”
谢听迟想要拉住老侯爷,但刀剑无眼,裴易一把迅速抽身来到谢听迟的身边阻止了他危险的动作。
他们就像是被逼至角落的囊中之物,拿着性命拼命地做着效果显微的反抗,所有人的体力都在慢慢流逝,谢听迟也一样,他借着乌金枪才撑住了已经虚脱的身子。
裴易道:“侯爷,属下们为您杀出一条路,您快离开。”
谢听迟没有吭声,只是静默看着面前这一幅惨状的画面,他知道,谁也走不了,今日自己将会葬身在这一场混战之中。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也是如此这般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了他的公主。可这一回,他告诉他的小公主等他,自己会回去。
难道,要食言了吗?
“侯爷,小心身后!”
谢听迟没有得以喘息的机会,就在他愣神之际,注意到的一个北周人悄悄来到了他的身后,趁机想要将利刃刺进谢听迟的背。
当谢听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裴易想要抽出手却又被敌军给阻挡。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而来,又快又准地落在了那敌人的身上,将人击倒在地。
谢听迟有些麻木地抬起了头,想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箭,却看到了不远处骑车骏马飞驰而来的身影。
依稀之间,他透过被血模糊了的残影看到了那被他牢牢刻在心中的人,赵清幼一袭赛马装坐在赛风驹上,持着弓箭对准了他这里。
方才那一箭是她射出来的。
“谢听迟!”
赵清幼急切地呼喊着他,渐渐的谢听迟的目光之中才又亮起了光芒。
赵清幼身后跟着的是手持菜刀竹棍便一起上阵来支援的御京百姓,甚至还有妇女拿着扫把就冲在了最前头。
“公主......”
他的公主来了......
他最放不下的公主,最爱的公主。
这些御京百姓们高声喊着:“冲啊!把贼寇赶出京城!”一边冲进了兵荒马乱之中。
面对这毫无章法的攻击,无论是禁军还是北周人都懵了圈,有的被杀猪的汉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嗷嗷大叫,有的被女子们用扫把竹竿打的鼻青脸肿,又被架住闪着耳光......
原本的三军交汇一下子成了街市闹剧,禁军看着情势不妙想要关起城门,这时皇城内却也燃起了阵阵狼烟滚滚,被困压着的颜绰也开始行动了。
情势瞬间被扭转了过来,禁军和北周人成了笼中兔,几面同时夹击,无处可逃,最后只能丢盔弃甲地投降。
赵清幼飞快地下了马,朝着谢听迟奔去,看着他满身是血,神经紧绷着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重伤时才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她伸手顾不得满身血污,紧紧一把抱住了谢听迟,不停地呢喃着。
“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了百姓们助我一臂之力,我险些以为要来晚了。”寻不到任何可以调动的人马,赵清幼只能挨家挨户地请求百姓来帮谢听迟。
明明她早就告诉自己不能随意落泪,可一碰到谢听迟,她总是忍不住。
她无数次被拒之门外,又无数次地上门请求。终于,在她的苦口婆心之下,还存有着一丝正道光芒的人被打动,破釜沉舟地陪她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