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凝也因早产导致幼时身体孱弱,楚廷源又因公务繁忙,没空细心照料,是以楚淮凝从小就是几个姨母轮流带着长大,姨母们把对妹妹的爱都转移到楚淮凝身上,对她从未有任何要求,只要她快乐健康的成长。
也是因一直处于这种溺爱的环境中,导致楚淮凝养成了目中无人且无拘无束的性格,等她十岁回到亲生父亲身边时,这性子便是再也掰不正了。
楚廷源只希望自己闺女能平安无忧过完这一生,可她喜欢谁都好,竟喜欢上那个冷情冷肺的顾舒晏。
现在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不幸还是顾舒晏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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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上巳节已过去五日。
这几日楚淮凝都没闲着,动用了她所有的人际关系,忙上忙下地打探顾舒晏的相关消息。
待全打听清楚后,她才明白,为何她在汴京从未见过顾舒晏。
顾舒晏在曲阳老家出生长大,之前从未踏足汴京,直至十四岁时才回了京城,而那会儿也正是楚淮凝与顾家俩兄妹最针锋相对的几年,楚淮凝犹记得当初是听说了他俩有个兄长回京了,但从未放心里去。
顾舒晏十八岁高中状元,轰动满汴京,因着是靖安侯府的大喜事,顾依若还在她面前翘起尾巴,耀武扬威了一回,是以这事她倒记得十分清楚。
顾舒晏如今二十有二,官至四品,年少有为,又很得圣上器重。而顾舒晏这等芝兰玉树之人,更是与她这等整日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走不到一处去。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接近顾舒晏时,楚府的马车已到了靖安侯府前停下。
靖安侯府门口值守的人见到楚淮凝,只躬身笑着往里请。
虽说楚淮凝与顾依若和顾舒展幼时起便不对付,但要细说起来,她家与顾家多少也沾了点亲戚关系。
靖安侯顾观可是她爹爹曾祖母的表妹的表姐的表外甥,再加之上巳节那日顾舒晏救了她一命,她亲自登门道谢也说得过去。
“张管家,请问府内世子可在?”话是客套问问罢了,顾舒晏今日休沐她早就打探好了,特地前来来堵人。
张管家躬身笑着回道:“世子爷今日休沐,主子们正要用饭呢,楚小姐还请里头请。”
张管家领着楚淮凝进了荣春堂,靖安侯府正预备用午膳,见了来人,靖安侯顾观平日里威严的面容上立刻涌起慈祥的笑意,朗声笑道:“凝丫头来了?来来来,快坐下一起用饭。”
楚淮凝含笑对靖安侯行礼,扫了一眼桌前,发现靖安侯夫人和顾舒展都不在。
靖安侯见楚淮凝疑惑的眼神,以为她是想来与顾舒展叙旧,便笑道:“舒展那小子前两日带着他母亲回曲阳老家接老太太来汴京了,约莫要三个月后才能回。”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顾舒展去哪了,但也只能对着靖安侯含笑点头,眼角余光看了顾舒晏一眼,便顺势落座他身旁。
楚淮凝笑道:“顾叔伯,今日淮凝来是想亲自登门道谢。”
顾舒晏救了楚淮凝一事,整个勋贵圈早已经传开了,靖安侯不以为意,嗐了一声:“你这丫头何必这般见外。”
楚淮凝无视对面一道炙热凶狠的目光,眸光含俏含羞看了一眼顾舒晏,又从宽大的衣袖内拿出一个小型的黄花梨厚匣,柔声道:“听闻顾大人练得一手好书法,淮凝便想将这只上好的狼毫笔送予大人,还望大人笑纳。”
说罢又滔滔不绝介绍了此笔的多种优势。
顾舒晏掀起眼皮冷冽地瞥了她一眼,轻声打断她的话:“举手之劳罢了,楚小姐不必多礼。”
那日刚被湖里救起来还未完全清醒,现在这金石之声入耳,听地她心脏砰砰狂跳。这等相貌与才学,就连声音都那般动听,真不愧是她楚淮凝看上的男人。
正在她想要回话之时,对面传来一道凉嗖嗖的女子嗓音:“楚淮凝,我怎不知你何时还喜练字了?”
听了这声,楚淮凝没有回应,JSG只半垂下眼眸。
暗道,这个顾依若还有她那回了老家的二哥,从幼时学堂起便处处与她作对!
且等着,待她嫁给顾舒晏后还不让他二人跪下来叫嫂嫂。
靖安侯也听出来顾依若话语中的不善,连忙厉声制止:“若儿!你怎么说话的?”
随后又忙安抚道:“凝丫头,你可莫放心里去,你们小姐妹从小一同长大,她的性子你也清楚,这孩子向来嘴不把门。”
若是换成以往,楚淮凝定是要跳起来势必同顾依若争执个几百回合,但现下在顾舒晏面前,她得维持一下静淑的形象。
楚淮凝轻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对靖安侯柔声笑道:“顾叔伯,淮凝知晓依若没有恶意,也没放心里去。”
听了这轻声细语柔声带笑的语调,顾依若满脸跟见鬼似的,一脸吃惊地看她。
楚淮凝视若无睹,只笑意盈盈地侧首望着顾舒晏。
一顿饭在靖安侯的警告下,顾依若才没有继续找茬中用完。
等靖安侯出去后。
顾依若便克制不住地阴阳怪气:“楚淮凝你今日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在顾舒晏瞧不见的角落,楚淮凝冲她翻了个白眼,便不予理会。
正在这时,顾舒晏懒得看两个小孩子斗嘴,撩起衣袍便径直朝外走。
楚淮凝全然不顾身后顾依若的挑衅,连忙跟在顾舒晏身后。
出了荣春堂。
走了一小段路,顾舒晏实在无法忽略身后的小尾巴,他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楚淮凝一个不妨,猛地撞上他结实的后背,她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尖,眼眶湿润仰面去看他。
顾舒晏身姿颀长,挺拔如松,她的身高只将将至他的锁骨处。
顾舒晏转过身,垂眸看着眼前乌压压的小脑袋,淡声问:“楚小姐还跟着我做什么?”
二人离得极近,楚淮凝能清晰闻到顾舒晏身上清冽的清香气息,她的心脏砰砰狂跳,眸含秋水深深地凝望着面前之人。
楚淮凝也不知怎地,从她从湖中被救起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顾舒晏后,对他便是抑制不住的满腔心动。
现在,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她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他清冽的墨眸,不多时,她郑重道:“淮凝心悦顾大人。”
她几乎是想也未想地,就将心中最想表达的话说了出口。
听闻这沉静且平稳的声,顾舒晏一贯冷静的面容上竟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恢复如常。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半晌后,顾舒晏神色平静地轻声道:“多谢楚小姐厚爱,可在下对楚小姐并无一丝情爱。”
虽说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回答,但楚淮凝还是心口骤然一紧,她蓦地眼圈泛红,泪珠盈盈,转瞬之间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长这么大,她从一次体会到被喜欢的人拒绝的心情,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顾舒晏不是第一次这样拒绝她了,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是在哪儿。
看到楚淮凝流了眼泪,顾舒晏也不由有慌乱,他极快地掩藏下心底的困惑,眉间紧蹙,冷着脸站在原地看着她哭。
很快,见她哭到一双俏生生的杏眼肿的像个核桃,顾舒晏僵硬地立在原地紧绷着面容,终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楚淮凝越哭越难过,一刻钟后,她擦干泪水,睁开通红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顾舒晏,哑声道:“顾大人不喜欢淮凝也行,但淮凝不会就此放弃的,顾大人且等着罢。”
说罢,不等他的回应,转身跑了出去。
留下顾舒晏面色复杂的留在原地。
楚淮凝一路闷头跑出了靖安侯府,上了楚府马车后巧兰和桂冬间她发丝凌乱,脸颊和眼眶通红,登时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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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靖安侯府风箫院。
主卧内,顾舒晏背脊笔直地端坐于红木雕山水纹书案后,他面露困惑,直到手持的毛笔笔尖墨点滴落晕成团团浓墨,浸透了整桌宣纸,还尚未回神。
自晌午后,顾舒晏的脑海里便时不时会回想起楚淮凝对他说的话。
不知怎得,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他好似之前也遇到过,但现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而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上巳节那日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那弟弟和妹妹时常挂在口中楚淮凝,又怎会觉得之前就认识她?
随即,他很快将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
第3章 失约
自那日从靖安侯府回去后,楚淮凝整整半个月没有出过楚府大门一次。
期间楚廷源还笑着打趣她乖不了几天。
等过去近十日后,见楚淮凝真的乖乖听教书先生的授课,并推了所有的手帕交聚会,半个月都待家里,楚廷源深感欣慰。
他甚至想去给顾舒晏送上一面锦旗。
此时,楚淮凝正在刻苦的埋头温书。
坐在梨木院内柳树下遮阳的巧兰和桂冬,一人一句的开始聊了起来
巧兰望着主卧紧闭的门口,感叹道:“看来咱们小姐这次是动了真格。”
桂冬倒有丝愁,她习惯了楚淮凝的无拘无束,见她这般刻苦是开心又忧虑:“小姐就那般爱慕顾大人么?竟为了他开始上进读书了。”
“那谁叫那顾大人是状元郎,最是学识渊博的大才子,若是今后小姐嫁给了顾大人,不多读点书,夫妻二人没有话题,岂能琴瑟和鸣? ”
桂冬忽然觉得巧兰说的极对,忙不迭点头。
正值午时,烂阳高高悬起,柔和地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悄然倾洒至楚淮凝娇美的面容上。
见时辰差不多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卷,伸了伸懒腰,便喊桂冬巧兰进来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这才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虽说这半月她没有踏出楚府一步,可她却并没有放弃盯着顾舒晏。
顾舒晏如今任职大理寺少卿,而楚淮凝正巧有个大理寺卿的姨父,家里亲戚多就是这点方便,人脉广,即便不上靖安侯府,她楚淮凝照样有机会去偶遇顾舒晏。
这不,在二姨母那打听到今日大理寺没有要紧的公事,楚淮凝这就带着吃食上官署去慰问姨父了。
当然,她还贴心的叫上了她的二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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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华盖马车停在大理寺官署门前,门口值守的差役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大理寺卿赵岐山家眷的马车。
待马车上的一名年约四旬的华贵夫人和一名仙姿玉色的妙龄少女下来后,差役周远笑着上前迎道:“寺卿夫人安好。”
二姨母颔首笑道:“寺卿大人可在?”
周远恭敬答道:“在的,属下这就带夫人进去。”
楚淮凝挽着二姨母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大理寺。
大理寺大堂内,大理寺卿赵岐山正端坐于整主位整理公务,挺拔的身躯凛冽不凡,眉宇间因长时间皱着已然形成川字形。
听到脚步声,赵岐山黑脸抬首,待见到来人,平日里那铁面无私的面容立即便喜笑颜开,惊喜道:“夫人,凝丫头,你们怎么来了?”
楚淮凝乖巧地喊了一声二姨父。
二姨母端着红木食盒走上前,温声道:“晓得你贵人事忙,定是忘了用午膳,给你送点吃食来了。”
二姨母边说边用垂下的右手悄悄对身后的楚淮凝打手势,楚淮凝接收到信息后,连忙轻手轻脚地进了隔壁门房。
大理寺内办公的环境没有楚淮凝想象中那般阴森可怖,被关押起的罪犯皆在另一侧通道的最深处,而顾舒晏办公的地方则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一袭绯色官袍的顾舒晏正坐在红木座上,他慢条斯理地翻理着手中的卷宗。
楚淮凝看着这样的顾舒晏,心里止不住狂跳,她知晓顾舒晏长得有多俊秀非凡,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身着官服的他,浓郁的绯色衬得他如玉的面庞夺目昳丽,比平日里清冷的形象更具一种别致的魅惑力。
此时,被楚淮凝忽略的一名匍匐在地的犯人,面如土色地答道:“大人,小人真的不知,小人所招供的,皆是小人所知晓的一切……”
顾舒晏审视的眼神久久望着他,温声道:“现下你只用将主谋招供出来,寺卿大人念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定会帮你向圣上请旨放过你的家人。”
见堂下男子仍以额贴地,不为所动,随即他话锋一转,冷声道:“否则你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可就没命活了。”
被审问的男子一张面如死灰的面容待听到孩子的时候,神色稍有转变,却又极快的掩藏了起来。
软硬皆施,男子仍旧缄口不言。
顾舒晏只能先暂且放过他,吩咐差役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容有失。
半月余前的一起国库失窃案现如今只余这一个活口,若是他也死了,怕是真的会无比棘手。
顾舒晏面沉如水,倏然间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循着感觉望去,却撞见一双流光溢彩乌溜溜的杏眸。
顾舒晏眉头紧蹙,语气稍有不快地问:“楚小姐怎么来了?”JSG
楚淮凝步伐轻盈地走至书案前停下,仰面朝他嫣然一笑:“来看我二姨父,顺便也来看看顾大人。”
二姨父?顾舒晏这才反应过来,大理寺卿赵岐山的夫人正是楚淮凝的二姨母。
楚淮凝见他平淡如常的面容上显然稍有疲惫,便坐在他面前,凑过去询问:“顾大人可是在为案子忧心?”
顾舒晏继续垂首翻理卷宗,不置可否。
楚淮凝极快地扫了一眼他手中翻看的卷宗,思绪一转,唇角勾起深深的笑意,轻声道:“若是淮凝能帮到顾大人,大人预备如何感谢我?”
闻言,顾舒晏这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楚淮凝白嫩的手心抚上顾舒晏的手背,将他手上的卷宗接了过来。
顾舒晏顿时感觉到一股他从未接触过的温软触感,却令他觉得很是熟悉,悄然滋生的这离谱的念头,令顾舒晏略微不适,连忙将手抽开了去。
楚淮凝显然不在意顾舒晏的举动,指着卷宗上一处半完成的繁琐图案,问道:“顾大人,这个可是这次案件的线索?”
“正是。”
楚淮凝侧首看他,望着他漆黑的眸光,“想必这定是犯人遗留下来的足迹,而此类图案乃来自西域那带,在汴京身着异域服饰的人必然不多,顾大人可往这条线索上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