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板正的坐稳,耳侧又传来轻柔的声,这次是贴紧她的耳畔。
“放松。”
楚淮凝欢快地“嗯”了一声,而后笑了起来,心里似乎被什么捂着,滚烫滚烫的,渐渐地情不自禁放松身子,将自己全身都靠在身后那人宽阔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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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梨木院内月色如银。
寝屋内烛火摇曳,照耀了楚淮凝那张娇俏含羞的笑颜。
自白日里与顾舒晏骑马回府后,楚淮凝总是会呆呆地坐在一处,JSG时不时笑出声,时不时脸色绯红,又摇头又捂脸,眸子里似蕴着万千欢喜。
正在外间伺候的巧兰和桂冬坐在绣墩上,二人感动地对视了良久。
桂冬眼眶略微湿润,握住了巧兰的手,感叹道:“巧兰,咱们小姐这回定是要得偿所愿了。”
巧兰笑了笑,很是得意道:“小姐仙姿玉色,明媚烂漫,男子里除了那顾二公子还有谁会不喜欢小姐?我早就猜到那顾大人定会倾心小姐了。”
正在二人得意之时,楚淮凝语调都带笑的喊了她俩一声,“明儿便是霜表姐同我约好的孔老夫人举办宴会的日子,你们俩快来帮我挑挑明日穿什么!”
巧兰和桂冬笑着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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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朗风清。
万家灯火阑珊,靖安侯府一片祥和。
顾舒晏两个时辰前去大理寺处理了公务,直到夜深了才回。
冯野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舒晏身后,望着他看似如往常一般冷淡,实则眼角隐约含着若有若无的欢畅,甚觉惊奇。
进了主卧内,顾舒晏落座后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轻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有什么话便说罢。”
冯野从他进了府里便欲言又止的,想必是一些不能在外面说的话。
冯野敛神,回道:“主子,今日我在暗中观察时,发现那些平日里盯着您的暗卫已尽数撤离了。”
顾舒晏举杯的手滞了不动,“嗯”了一声,唇边冷意浮起,方道:“想来这皇后娘娘是不打算继续盯着我了。”
冯野自然察觉出了顾舒晏的变化,踌躇了须臾,才道:“主子,那楚小姐多番主动接近您,是否……”
话未说完,便被顾舒晏打断。
“不会。”
冯野诧异抬头去看他,心下疑惑不已。
“主子为何如此笃定?”
冯野不禁纳闷,主子与楚小姐也仅短短接触了几回,按照他的性子,定不会那般轻信他人。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倏然间,顾舒晏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楚淮凝灿烂莹然的笑颜,生气噘嘴的娇嗔,噎着双颊鼓鼓的诙谐,以及她泪光盈盈的模样。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杯盏轻声道:“她这人太容易被看穿了。”
冯野心下一跳。
他从幼时陪伴在顾舒晏身旁,虽说无法彻底猜透主子的心思,但这么些年来,多少也清楚他的为人。
顾舒晏心思深沉,看似温和实则冷心冷情,外人难以接近。对于女子的示好,他通通油盐不进,更甚者那楚淮凝,亦非旁的女子……
冯野心里忽然冒起一个他很惊奇的念头,斟酌了一会儿,问道:“主子可是对楚小姐?”
闻言,顾舒晏眉心紧蹙,原本柔和的面色骤然掠过一抹凝重。
他面若寒冰,匆忙打断:“行了,其他的无需多问,派你去查当年裕王府的事可有眉目了?”
冯野收了好奇心,正色回道:“二十二年前,在裕王府服侍过的下人皆被清除的一干二净,但经过我多番探查,才发现实际上还尚有活口,可时间过去太久,那活下来人的行踪很是难寻。”
顾舒晏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杯沿,吩咐道:“事无巨细的调查,但凡有一丝可能,也要找到还活下来的人。”
冯野沉声应道。
待冯野退出去后,顾舒晏神思恍惚,望向门外月光倾洒的银色大地,沉思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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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明亮。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入室内。
秦易霜大清早便来了楚府。
秦易霜是楚淮凝舅舅秦拓的长女,年十七,她身量高挑,今日一袭青烟紫绣翠纹裙,更衬得她柳亸花娇,袅袅婷婷。
进了里间,绕过彩花鸟锦绣屏风,秦易霜见到端坐于梳妆台前的少女,满脸诧异道:“阿凝今日怎没有睡个大懒觉?”
楚淮凝看着铜镜里的表姐,不乐意地笑道:“瞧表姐说的,这不先前答应你的吗,阿凝岂能失约?”
秦易霜满意笑了几声,便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望着在梳妆的楚淮凝,面色忧虑道:“阿凝,前几日我在信上还没说完呢。”
楚淮凝“嗯?”了一声。
秦易霜继续道:“这孔老夫人今日所举办的宴会,可不仅仅只是游园赏花……”
楚淮凝听她这抱怨的语气,立即便明白了。
如今京中风气开放,这种宴会看似是赏花游园,实则是让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未定亲的公子小姐们私下相看的聚会,若是彼此有点好感,又门当户对的话便可上门提亲,喜结连理。
第8章 宴会
楚府马车沿着一条宽阔的街道行至孔尚书府门前停下,巧兰和桂冬率先下了马车。
楚淮凝掀起车帘,微微探出,车外绚丽的日光便直闯入她的眸中,她眼睫颤动,眯了一阵,才在巧兰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今日来孔尚书府赴宴的贵客纷至沓来。
盛浓的阳光穿过了孔府门口旁郁郁葱葱的古树,隐隐流动的斑驳彩光射映在楚淮凝身着的醹绿镶银缎面水仙裙上。
银边翠绿如碧光点点。
只看一眼便令人神摇魂荡。
赴宴的众多贵客中,有人一眼便认出这鲜艳夺目的人正是京中鼎鼎有名的楚淮凝。
秦易霜下马车后,环视了四周就知道自家表妹又惹人注目了,而正要牵着楚淮凝的手预备进孔府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秦易霜倏地驻足,轻轻拍了拍楚淮凝,眼神示意她看过去。
楚淮凝的脑袋都没挪动一分,像只傲娇的孔雀,不将任何人放进眼里,只牵着秦易霜就轻盈地往孔府内走去。
秦易霜步伐紧跟,压低声音问道:“你不先看看那顾依若穿的什么?不怕她有意跟你穿同样式的裙衫气你么?”
跨进了孔府大门,值守的下人们认识楚淮凝和秦易霜,连忙躬身行礼,引二人往里去。
楚淮凝不以为意地甩了甩自己的裙摆。
随后笑嘻嘻一声,得意道:“霜表姐,我今日这身可是京中独一件,她就是想立刻去找一套一模一样的都难如登天。”
楚淮凝前几日上锈归阁拿的裙子,便是她今日所穿的这套,这可是她拜托了她三姨母专门找了顶尖绣娘们连日赶出来绝无仅有的水仙裙。
秦易霜睁大双眸,竖起拇指夸赞,“阿凝,真有你的!在这方面永远没人能赢过你。”
楚淮凝唇角勾起,微扬下巴,继续往里走。
二人在孔府下人的引领下进了宴会大堂。
刚踏了进去,楚淮凝一眼就看到众多贵女中她最熟悉的一道身影。
她牵着秦易霜往那个方向走去,离一名身着一袭散花如意百合裙衫的少女几步远时,喜悦地唤道:“梦表姐!”
少女回首,螓首蛾眉,弄粉调朱。
赵玉梦淡漠的面色由惊转喜,小步跑上前,牵住面前二人的手。
“你们俩怎么一道来的?都不喊上我。”
秦易霜也有点意外,笑道:“阿凝还是我先前硬拖来陪我的,只是我也没想到梦表妹也来了。”
赵玉梦立刻就明白了,而后望着楚淮凝笑意盈盈的模样,又想起了什么,笑着打趣:“听我阿娘说,前几日阿凝追男子都追到大理寺去了呀?”
秦易霜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双眸微怔,兴奋不已,连连追着问是何情况。
楚淮凝只得老实交代了。
两个表姐知道她喜欢顾舒晏的事,反应起先也同巧兰桂冬一样,而后得知了楚淮凝的打算,更觉得好笑,笑道果真是阿凝能想出来的事。
笑过后,秦易霜又愁苦道:“这世道未免太不公平了,没被催婚的都有了心仪之人,而这被催婚的,还在愁着找如意郎君。”
秦易霜年十七还未定下婚约,家里娘亲催得厉害,声称今日宴会若仍找不到她心仪的男子,便要亲自为她挑选夫婿。
以她娘亲的审美,恐怕会给她挑个五大三粗的粗鲁武将,吓得她今日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定要找个她能瞧上眼的。
赵玉梦乃楚淮凝二姨母的次女,也仅小秦易霜五个月,家里亦有长辈在催,是以对秦易霜的话,她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楚淮凝只能装作没看见两个表姐羡慕的眼神,笑着站到中间挽住二人的手,调笑道:“那阿凝今日便来帮两位表姐来挑选夫婿。”
两个表姐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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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过半,孔府内戏台已搭起,几人成堆聚到一团,舞女们轻纱衣摆迎风飘荡,场面很是热闹非凡。
此时一名雍容雅贵的夫人走了出来,身着墨紫绣兰花纹锦服,年约五旬,看似却仅四十出头,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眼里蕴着端庄柔和,面相十分慈善。
孔夫人是汴京赫赫有名的才女,因博学多识,在勋贵圈中很得众人爱戴。
而楚淮凝惯是个野性子,极少与德高望重的孔夫人有过往来,两个表姐见状只忙拉着她去与孔夫人打招呼。
三名琼姿花貌的少女向孔夫人走来。
孔夫人笑容满面地跟秦易霜和赵JSG玉梦简单寒暄了几句,又望向楚淮凝,笑道:“以往宫宴也见过几次楚小姐,今日近了一瞧,果真是天姿国色啊。”
楚淮凝乖巧抿唇一笑。
夸赞的话她听得多了,但从孔夫人口中讲了出来,还是令她不禁羞赧了须臾。
秦易霜因着同她母亲参与过多次才女的宴会,与孔夫人关系很是亲近。
今日宴会,秦易霜的母亲早就私下与孔夫人打过了招呼,遂她也开门见山问道:“伯母,今日可来了多少好儿郎?”
孔夫人心知肚明,也不明说,只言笑晏晏道:“今日宴会不必拘谨,小丫头们大可随处在府内游湖赏花。”
秦易霜得了话,捻裙躬身,笑着感谢了孔夫人一番,便拉着楚淮凝和赵玉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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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孔府约莫闲转悠了半个时辰,穿过了亭阁,又赏过了花园,今日宴客也瞧了个大半。
楚淮凝实在是无聊透顶了,懒散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嘟嘴甩了甩裙摆,问秦易霜:“霜表姐,你有没有瞧上的公子?”
秦易霜愁眉苦脸,想了一阵。
半晌后,她才道:“感觉很多公子的长相若是多看两眼,夜里都会梦魇。”
听她直言直语,赵玉梦扑哧笑出声:“那是霜表姐的眼光太高了。”
秦易霜黛眉一挑,扑过去挠了挠赵玉梦,“你就不挑?你就不挑?”
赵玉梦怕痒,身子一缩就不停笑着求饶。
正在这时,一名身着孔府下人服装的侍女,笑容满面地走到了凉亭内,行了礼后恭敬道:“秦小姐,赵小姐,孔夫人那厢有请。”
秦易霜和赵玉梦互看一眼,问道:“只有我们二人?”
孔夫人知晓她们三人是一道来的,按道理不应当只会叫她们二人。
楚淮凝逛了半个时辰的孔府,小腿有些酸软,正巧也想休息休息,便笑道:“定是孔夫人要给表姐们介绍好儿郎呢!”
语落,便催着她二人赶紧过去。
秦易霜和沈玉梦哪看不出自家表妹懒劲又犯了,只笑着摇摇头,跟着那名侍女离开了。
不多时,凉亭内便只余楚淮凝与巧兰桂冬主仆三人。
今日阳光明媚,孔府内鸟语花香。
楚淮凝被日头晒得倦意来袭,掩唇打了个哈欠,眸中渐染了湿意,随后便吩咐道:“巧兰,桂冬,你们去前边守着,我想稍稍眯一会儿。”
巧兰和桂冬连忙应道。
凉亭左侧有池青绿的湖水。
绚丽的光辉倾洒在明镜似的湖面,轻柔地掩上了一层浅薄的金纱。
楚淮凝趴在白玉石面上,才将将小憩了一会儿,忽地感觉到背上有一股坚/硬的重量压的她微微喘不过气。
她猛地睁开双眼,奋力推开身后的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待看清那人后,先前的所有倦意皆被眼前的人一扫而空。
面前的男子身着深蓝金织镶边锦服,金冠束发,额间一抹宝蓝玛瑙抹额,面容俊秀,双眉飞扬,唇角噙着一抹坏意的笑,右手持一把金边的水墨竹纹折扇,身姿松松垮垮,诚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男子收拢折扇,桃花眼包含抱怨似的看了楚淮凝一眼,拖长语调道:“阿凝,你可让哥哥想得好苦啊。”
楚淮凝退后了几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撇了撇嘴:“我当是谁呢。”
旋即,又怒意满满道:“廉棋,你好大的胆子!”
廉棋瞧见楚淮凝这般厌弃他,瞪大双眼,俊脸一垮,伸出右手捂住了左边的心口,神色哀戚戚道:“哥哥都有将近一个月未见过阿凝一面了,阿凝难道不想哥哥么?”
“呸,谁是你妹妹了!”
楚淮凝眉间紧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廉棋迅速收敛了面上的伤心,勾唇笑了笑:“行,不是妹妹,是未婚妻。”
楚淮凝白了他一眼,睥睨道:“你莫不是得了失忆之症?你我的婚约于去岁便已解除,再无任何关系了!”
廉棋将手中的折扇往白玉桌上一掷,双眼紧紧盯着楚淮凝,埋怨道:“阿凝好狠的心,你我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不过是多看了几眼旁的女子,阿凝竟不要为夫了!”
楚淮凝听了只想作呕,气愤地甩了甩袖口,怒着一张小脸骂道:“你分明知晓我与那顾依若合不来,而你作为我的未婚夫居然被她勾了就跑,现下竟又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