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轻飘飘道。
楚淮凝气急了,嗓音都不知不觉拔高了几分:“知道你还来?”
顾舒晏眼帘半垂,随后又抬起来望向她乌溜溜如黑葡萄似的眸,薄唇轻启:“你来做什么的,那我便是来做什么。”
楚淮凝近乎抢答道:“哼,我是陪我表姐来的!!”
语落,顾舒晏眉间舒展了许多,墨似的眸里竟浮现一丝笑意。
半晌后,楚淮凝这才反应过来,喜不自禁道:“那这么说,顾大人也是陪同严大人来的?”
顾舒晏不置可否。
知晓他不是来相看别的女子,楚淮凝登时眉眼弯弯,唇间笑意更深,随后又主动凑到顾舒晏身旁坐下,可怜兮兮道:“顾大人知晓我在孔府看见顾大人的心情么!”
不等他回应,继而又道:“哼,顾大人定然不知道,可阿凝这心里头真是又气又难受!”
顾舒晏不禁轻笑出声。
恐怕戏台子上唱戏的,都没她变脸来的快。
楚淮凝没错过那若有若无的轻笑声,诧异之下去看他,正巧捕捉到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她只觉得十分惊奇,而后便是一种气愤感涌上心尖,怔大了眼喊:“顾大人你还笑?”
“我这心里头难受得紧,顾大人竟笑得出来?”说罢便别过头,不想理他了。
什么人啊?这有什么可笑的!
顾舒晏暼了一眼她气急的侧脸,侧边脸颊鼓鼓一团,肌如凝脂,粉光若腻,煞是可人。
良久,他轻声道:“好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竟叫他说出了万千情绪。
楚淮凝甚至有些错觉,顾大人好似在哄她,可仅仅两个字?她岂能是那般好哄的?
“不好!”
楚淮凝别回头,侧首看他,双眸紧紧盯着他的黑眸,忽地忆起顾依若方才说的话,委屈便又涌了上来,软着声问:“顾大人真的有同你妹妹说过最讨厌我这样女子的话么?”
这件事在她心里介怀好几天了,本想着昨日骑马时她便要问清楚,可却被各种甜滋滋的情绪打乱,直到回府后夜里她才记起来。
方才听到顾依若又主动提起,她这才想起来这事,现在也势必要问个清楚,否则这个疙瘩定会在她心里无限放大,压着她难受。
倘若顾舒晏真的说了那等话,那么她就立刻离开,绝不多留。
她承认,她莫名其妙就是很喜欢顾舒晏,从湖里被救起那会儿,看到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甚至她心里头总觉得好像喜欢他许久许久了,这种怪异地熟悉感她一时也说不清。
可若是那顾舒晏当真讨厌她,那么她便会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即便她再喜欢一个人,也定不会去委屈自己。
顾舒晏听到她说的话,眉头紧蹙,几乎是在她语落后急忙回了一句:“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曾说过了。”
反驳的速度过快,导致让他都惊讶地愣住,眸光颤动了许久。
似是完全不懂自己为何急于反驳,但他心里好似又清楚明白,若是他晚回答一息,或是但凡犹豫须臾,面前这人就会马上转身离开。
而楚淮凝听到他这句话,委屈的小脸立即笑逐颜开,哼唧一笑:“我就知道,顾依若是骗我的!”
顾舒晏被她明媚的笑颜晃了神,又对自己的多番反常很是不解,只能僵硬地别过头,望向船窗外的湖面。
蔚蓝白云下,湖面波漾,碧水茫茫。
楚淮凝心里一甜,又换了个方向坐在顾舒晏身旁,小脸凑近在他眼前。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一点一点看着那双弯弯的杏眸中浮上狡黠的笑意。
楚淮凝乌亮的眼眸流转须臾,紧接着又笑道:“嗯,让我猜猜,顾大人在孔府看到阿凝后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她俏皮的语气,还来猜测他心里所想,顾舒晏破天荒的不再端着那张冷冰冰的面容,反而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她。
得到回应后,楚淮凝笑出声,软乎乎的嗓音极快地又换了一种语气:“哼,这个楚淮凝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背地里却来相看别的男子,怎能这般三心二意!”
顾舒晏听完也无丝毫意外,她这张脸,在没有说话时,便将所有的想法写在了脸上。
楚淮凝见他无动于衷,眨了眨眼,好奇问:“顾大人心里是否这般想的?”
顾舒晏轻哼一声:“套我话,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若是承认了,岂不是说明他在意楚淮凝,承认他吃醋了?
他可不是什么年少气盛的毛头小子,怎会因为这种相看宴会吃醋?
“喔。”楚淮凝泄气似的应了一声。
本想着可以套点话出来,不然就顾大人这张俊脸,怕是除了冷这个字之外,丝毫都看不清。
可没成想竟叫他看出她的目的了,楚淮凝顿觉没劲,眼神气馁地望向窗外,欣赏着微风徐过湖面的景致。
顾舒晏还略微讶然她为何没有继续纠缠,而后视线停留在她娇美的面容上,她的那双眼睛如波光潋滟,好似会勾人心魂一般。
他不禁又看了许久。
良久后,终是生硬地问道:“先前与你在凉亭里的那个男子是谁?”
他忽然出声,楚淮凝还没回应过来,而后别过头看他,眸中含着笑意:“顾大人是看到了什么?”
顾舒晏闭口不言。
她继续道:“他叫廉棋,是我从小指腹为婚的对象。”
指腹为婚?
几乎一瞬间,顾舒晏脸色难看了起来。
楚淮凝却还没察觉,随口道:“不过去年便已解除婚约了,现下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为何还抱你?”他追问。
“他就是这样,无赖!我已经将他打跑了!”她不以为意。
楚淮凝对她那个未婚夫熟稔的语气,蓦然令他感到一阵不快。
从小指腹为婚的对象,那二人必然是一同长大,相识了十几年的关系。
他面沉如水,又不想多说什么,索性侧过身去,阖眼沉默。
看他在闭目养神,楚淮凝也没有多做打扰。
-
二人游了一圈湖上岸后,顾依若等人已经散去了。只余秦易霜和赵玉梦还有严仲南坐在一旁的阴凉处等着。
眼看时辰不早了,严仲南才歉意道大理寺还有案件处理,他二人只能先行离开了,离开之际顾舒晏深深看了一眼楚淮凝,才转身走去。
楚淮凝望着顾舒晏俊逸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的秦易霜和赵玉梦早就等着不耐烦了,连忙追问二人在船里发生了何事。
楚淮凝无力地坐了下来,愁眉苦脸道:“顾大人大抵是真的不喜欢我。”
赵玉梦反而意外问:“阿凝为何这样想?”
楚淮凝道:“他对我来相看宴会之事,都没有过问过一句,我想办法给他下套,他直接无情拆穿,一点都不在意我,想必是真的很不喜欢了。”
秦易霜“唔”了一声,笑道:“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楚淮凝现在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想转移话题,问:“霜表姐和梦表姐可有心仪的男子了?”
赵玉梦耸了耸肩,摇头。
秦易霜也无奈摇头。
此番来孔府皆一无所获,而后便只能打道回府了。
-
是夜,皇宫内凤仪殿。
皇后手持青花瓷洒水瓶,一袭金丝流彩暗花宫装,身姿窈窕立于朱色镶宝石琉璃盆栽前,清水顺着瓷口洒落,望着盆栽内长势十分茂盛的花儿,她莞尔而笑。
再往里瞧去,猛然发现最深处有枝冒出头的杂枝错叶,皇后伸手拨了拨,继而温声吩咐道:“佟思,拿把剪子给本宫。”
不多时,一把金色剪子递于她的手中,皇后垂首继续修剪,半晌都没听见佟嬷嬷的声音,这才甚觉奇怪。
回首望去,眼前哪还有什么佟嬷嬷,站在她身后的分明是当今陛下。
皇后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剪子放置桌面上,而后温顺行礼:“陛下。”
皇帝面容刚毅,今日身着玄色常服,虽说已然快至知非之年,却因着挺拔魁梧的身躯,看似仅年近不惑。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问道:“用过膳了么?”
皇后红唇微启,正欲回答,又听面前这人道:“过来陪朕一道。”
说罢便直接往紫檀木雕龙凤纹桌前行去。
皇后微叹一口气。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问她?
布膳的宫人和在旁服侍的宫女皆被皇帝赶了出去,偌大的凤仪殿现只余帝后二人。
皇后默默进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皇帝暼了她一眼,深邃阴鸷的鹰眼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菜肴,慢悠悠道:“皇后吃这么急是想去做什么?”
闻言,皇后放下手中的银箸,唇角勾起,望着皇帝的侧脸微笑道:“夜深了,臣妾想早些就寝。”
第11章 赐婚圣旨
夜幕沉沉,恢宏的凤仪宫殿顶端的六角宫灯中昏黄的灯光倾洒而下,给值守的宫人们身上笼罩一层光彩迷离。
殿内,皇后语落。
皇帝的面色蓦然一沉:“皇后这是在赶朕走?”JSG
皇后含笑,冷静回道:“陛下误解了,只是臣妾今日疲乏得紧,身子现下有些不适。”
听她温声解释,皇帝难看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不禁放松道:“那么今夜朕便在皇后这凤仪殿留下了。”
皇后心思微转,言笑晏晏道了一声好。
言行举止像极了别宫的嫔妃知晓陛下要留宿的欣喜之态,可那双潋滟的凤眸中却丝毫看不出半点欢喜。
皇帝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却不点破。
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银箸,牵起皇后的柔荑便往殿内的温泉池走去。
他闭目,敞开双臂。
皇后娉婷袅娜地走上前,纤细的青葱玉指绕至皇帝的后腰,解下他束腰的腰带和外袍放置于旁,柔声道:“陛下,臣妾去外间等着。”
没等皇帝点头,皇后便抬步走了出去。
须臾之间却被皇帝强劲的力道止住了步伐。
皇帝披着明黄中衣,睨了一眼面前的人,边往浴池走去,边道:“皇后留下服侍朕。”
皇后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作。
皇帝诧异停下脚步,往回退后几步去看她,眼神似在询问为何不动。
皇后冷着脸,唇角噙着一丝嘲讽,看着皇帝疑惑的神色,轻声细语道:“陛下是在羞辱臣妾不成?”
皇帝很是讶异皇后今夜的反常,沉声道:“皇后与朕乃结发夫妻,二十多年的情意,现下不过是让皇后服侍朕沐浴,何曾来的羞辱?”
浴池内灯火摇曳,皇后的凤眸中渐染湿意:“陛下每回朝政上有了不痛快便来臣妾这处给臣妾找不痛快,臣妾就这般好欺负?”
见她竟像个小姑娘似的险些哭了出来,皇帝威严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这些年他何曾见过她这种姿态?
思及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随后愧疚感倏然涌了上来,他牵起她的柔荑轻轻抚摸了几下,嗓音不自觉放低了些:“皇后说的什么话,朕岂会欺负皇后?”
皇后仍不予理会,垂眸不看皇帝一眼。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吧,是何事惹得你心里不舒服了,说出来让朕替你做主。”
闻言,皇后垂下的眼帘极快地掩藏起一抹得意之色,而后仰面含着柔意看向皇帝,轻声道:“臣妾贵为一国之母,后宫之首,除了陛下还会有谁欺负臣妾?”
皇帝脸色略显阴沉,用力地放下她的柔荑,默不作声。
“可臣妾是陛下之妻,陛下若是在别处有了不痛快,要找臣妾发泄,臣妾亦无怨言。”
皇帝脸色又好转了许多,满意地勾唇一笑。
只闻皇后又道:“只是……”
皇后垂下眼睫,再抬起后眸光含着雾气,温泉池内氤氲的热气给她覆盖了一层朦胧之美,她柔声道:“陛下知晓,臣妾有个外甥女,臣妾对她总是放心不下。”
“皇后说的是淮凝那丫头?”
“正是。”
“臣妾那些外甥女中,只有凝儿从出生起便没了母亲,可怜我那幼妹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留下凝儿这花骨朵儿似的小姑娘。而臣妾作为凝儿的亲姨母,总该为她多操心操心。”
皇帝蹙眉道:“皇后有话可直说。”
皇后抿唇笑了笑:“那么臣妾便直言了。眼看凝儿如今已年满十六,已是个大姑娘了,而臣妾那妹夫,成日里为公务忙地晕头转向,动辄便是几日见不到人影。楚府人口稀少,凝儿每日在府里也没个长辈照顾,凝儿的终身大事臣妾那妹夫怕是想都未曾想过,所以便只能让臣妾亲自来操劳了。”
皇帝面色渐缓,想着不过是个小丫头的婚事罢了,便好声好气道:“皇后这是替淮凝那丫头看中了夫婿?可是哪家的公子?若是门当户对朕大可下旨赐婚。”
皇后喜眉笑眼,回道:“陛下,臣妾替凝儿相中的人陛下也认识。”
皇帝“喔?”了一声。
“正是靖安侯的长子顾舒晏。”
谁知皇帝听闻顾舒晏三个字,脸色猛然一变,明黄色的宽袖一拂,迟迟没有回话。
皇后装作没看出皇帝的异常,又柔声道:“这顾公子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又乃是战功赫赫的靖安侯的长子,现下还任职大理寺少卿,少年英才,前程似锦。面相亦仪表堂堂,于凝儿来讲,恐再适合不过了。”
皇帝来回踱步,再看向皇后的目光里隐隐含着冷意,唇角却扬起笑道:“皇后可真疼淮凝那丫头。”
皇后含笑:“凝儿是臣妾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臣妾年过四十还无子傍身,自然将所有的心力皆放于凝儿身上,只要凝儿嫁得如意郎君,平安无忧地过日子,臣妾这心里头就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