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后,唐贵妃看着皇帝阴沉的面容,便走到范公公的面前,用力甩了他一耳光,痛骂道:“好你个狗奴才,本宫见你可怜给了你一个差事,到头来竟胆敢谋害陛下,构陷本宫?”
范公公被打得嘴角溢出了血液,跪着爬到皇帝跟前,哭喊道:“陛下,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
接着范公公讲述了他入宫时拜的师父,一次当差中不慎冲撞了陛下而被仗打了二十板子,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的事。
范公公称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心里痛恨陛下,便鬼迷心窍地想要帮师父报仇雪恨。
楚淮凝听了进去后,诧异了须臾,下意识地扯了扯顾舒晏的袖子,顾舒晏侧首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了一件事。
皇帝询问了王公公可有这回事,王公公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张名高从前在承和宫当差,八年前初次被调配到乾清宫,第一次面见圣颜时便闯下了大祸,按照宫规仗打了二十大板,不过没几日他便没有挺过那口气去了。”
皇帝气得拿起杯盏用力掷到范公公面前,“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狗奴才竟胆敢谋害朕的性命!”
“来人,拖下去立即处死!”
听到皇帝这句话,唐贵妃悬着的心这才悄悄放下,而下一刻,又被高高挂起!
因着全程在旁围观热闹的顾舒晏说了一句:“陛下,且慢。”
这冰冷清冽的嗓音生生叫唐贵妃倒吸一口凉气。
顾舒晏站到皇帝身旁,居高临下地审视跪在地上的范公公,问道:“不知范公公的那位师父长何种相貌?”
在场的人都不懂顾舒晏问一个死了八年太监的长相做什么。
范公公心里止不住发慌,因他根本没有见过张名高的长相,随后转念一想,一个早就死了多年的没人关心的小太监又会有谁会记得他的长相?
“回二皇子殿下,奴才的师父相貌平凡,眼睛较大,鼻子略塌,其余的奴才也不大记得了。”
楚淮凝在承和宫见过那名叫张名高的太监,接话道:“你说错了,他眼睛很小,鼻子不塌,并且右边眉头上还有一粒黑痣。”
范公公忙回了句:“没错,就是二皇子妃所言……可时间过去太久,奴才实在记不太清了。”
皇帝现JSG在看到这个太监就一肚子窝火,总觉得他相貌熟悉,却还是记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便气道:“来人,拖下去!”
顾舒晏又一次阻止了皇帝的命令,道:“既然范公公记性这般差,不如我就带个人给你瞧瞧,帮你找回点记忆,看你可还记得?”
皇帝蹙眉问道:“晏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舒晏回道:“陛下,趁着今日,臣想让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想必陛下也乐于看到家庭和睦的画面。”
接着,顾舒晏对殿内的宫人吩咐道:“去将翊王殿下请来。”
在等翊王的期间,殿内人除了楚淮凝各怀心思。
她不懂,为何今日只是进宫面见陛下,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而顾舒晏好似全然不意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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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笙清早也进了宫,是以很快便到了乾清宫内。
见到满宫殿的人,李平笙笑着打趣道:“今日好生热闹啊。”调笑过后,便对皇帝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面色温和地点点头。
李平笙转而看向皇后,不经意地扫到她的面容,温声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含笑:“翊王殿下免礼。”
见人都到齐了,皇帝忍不住问顾舒晏:“晏儿方才所言何意?”
顾舒晏看着跪在地上的范公公笑道:“臣在帮范公公找回些记忆,范公公连自己师父的长相都不记得了,不知是否还记得你的老熟人?”
随后顾舒晏看了一眼李平笙,李平笙接收到信号后扬声道:“冯野,将人给本王带进来!”
很快,冯野推着一名身形肥硕的年老嬷嬷进了殿内。
众人顺着方向看去,皆觉得莫名其妙,而范公公和唐贵妃一同大惊失色,震惊不已。
等那名嬷嬷跪在地上时,皇后在她的脸上扫了几眼,讶异问道:“这不是王府当初为顾侧妃找的乳娘?”
皇帝暼了她一眼,皇后回道:“当年顾侧妃即将生产,臣妾担心她产后乳.水不足,便找了一个才生产没多久的乳娘在府内候命。”
余嬷嬷跪在范公公旁边,对着皇帝和皇后行礼后便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待看清他的面容后,余嬷嬷竟全然不惧御前失仪的罪过,整个庞大的身躯就扑到范公公的身上,苍老的手用力在他身上抓来抓去,哭喊骂道:“范林!你把我儿子藏哪去了?!!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范公公冷不防被余嬷嬷重力一压,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余嬷嬷顺着他扑倒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唐贵妃,连忙跪着爬上前,扒住唐贵妃曳地的裙裾,又扯着沙哑的嗓音哭喊:“唐姨娘,您放了老奴儿子吧,老奴真的没有背叛您!”
唐姨娘这个称呼,立刻让唐贵妃想起一些不齿的回忆。
她浑身颤抖,踢着脚下的余嬷嬷,骂道:“哪来的肮脏疯婆子,离本宫远点。”
被踹了几脚后,余嬷嬷反而越攥越紧,悲伤地哭道:“老奴真的没有把你谋害顾侧妃的事传扬出去,二十多年了,老奴都守口如瓶,求求您让老奴见儿子一面罢。”
闻言,皇帝浑身骤然发冷,沉着步走到余嬷嬷跟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嬷嬷抬头一看,虽说有二十多年未见,她却还记得面前这人是谁,忙跪下来哭道:“陛下,求陛下为老奴主持公道,当年之事,老奴绝不会隐瞒一个字,尽数告知陛下!”
此时的唐贵妃已经快要站不稳了,李彦面色发白,见状忙扶了她一把。
皇帝扬起衣袖,命令余嬷嬷继续说下去。
余嬷嬷跪在皇帝跟前,声泪俱下道:“当年顾侧妃并非去于难产,而是唐姨娘从中下毒,引起娘娘生产大血崩。知道这事的只有老奴与范林,老奴当初无意撞见了唐姨娘与范林秘密谋害顾侧妃,本想去禀报王妃娘娘,不曾想唐姨娘却拿老奴那尚在襁褓的幼儿威胁老奴不准将此事传扬出去。”
“后来见顾侧妃辛苦诞下了二皇子,却来不及看自己孩子一眼遗憾离世,老奴也初为人母,很懂顾侧妃的心情,实在不忍顾侧妃平白无故的死去,便躲在暗处想偷偷告知王妃这件事,可那唐姨娘与她的表哥范林,早就想要除掉老奴,老奴只能先逃命要紧,便匆忙逃离了王府,这一逃便是二十多年。”
听完余嬷嬷一席话,皇帝的脸上骤然浮现起狰狞之色,眼神阴森可怖,落在唐贵妃身上活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个窟窿。
唐贵妃被皇帝的眼神吓到扑通一声跪下,李彦也跟着一同跪着。
“请陛下相信臣妾,切莫听这老妇的片面之词啊,这老妇是二皇子殿下带来的,二皇子打的什么算盘,还不够明显吗?他就是想让陛下中计啊!”
李彦此时早已失张失智,六神无主,分不清自己现身在何处,发生了何事,不懂他好好在永宁宫用早膳,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就在他身上发生了这种事。
皇帝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在颤抖。
顾舒晏没理唐贵妃的哭诉,继而冷静道:“余嬷嬷,我还要让你见一个人。”随后眼神看向冯野,冯野心领神会,出了宫殿又请了一个人进殿。
来人一步一步走到众人跟前,对皇帝皇后行礼后,便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李彦抬头看去,面色震惊,难以置信道:“张郊?”
余嬷嬷望着张郊泪流不止,跪着爬到张郊身旁,“儿子?是我儿子,真的是我的儿子!!”
张郊面色复杂地看向余嬷嬷,此时老妇人发髻凌乱松散,泪水糊了一脸,苍老的面容上除了的皱纹之外已然看不清长相,但莫名让他有些亲切感。
顾舒晏道:“余嬷嬷,这是你的儿子没错。”
余嬷嬷压抑着哭声,思念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近在咫尺,却近乡情怯不敢上前去拥抱张郊。
张郊看在眼里,心里揪痛万分,便主动上前抱住了余嬷嬷。
母子二人抱着嚎啕大哭,皇帝听着心烦,沉着脸道:“够了,你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通通说出来。”
余嬷嬷止住了哭声,抬手擦了擦泪,道:“陛下,老奴要揭发唐姨娘与她表哥范林早已有染!老奴在王府时就撞见过这二人私下苟.合。”
“嘭”地一声,皇帝一脚踹翻了殿内的鎏金炉鼎,炉内的香料泼散一地。
唐贵妃浑身瘫软在地,哭道:“陛下,求您相信臣妾,求您相信臣妾。”
皇帝铁青着脸看她:“表哥?你跟那死太监原来在王府时就是姘头了?你二人够情深义重啊,都不惜当上太监来朕这后宫乱.搞??”
顾舒晏淡淡道:“陛下,这人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尚且还不知。”
闻言,王公公立刻上前将范公公拖到紫檀云石屏风后,强行扒开了衣袍检查了一番,而后转身回禀:“陛下,范林的确是太监,可他那伤口甚新,不像多年做太监的样子。”
皇帝现在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响得疼,旋即他的眼神停在李彦的身上,指着李彦问唐贵妃:“太子是谁的儿子?”
唐贵妃抖着红唇,回道:“……是陛……”
话未说完却被皇帝打断,“你若有一个字的假话,朕就把太子当着你的面碎尸万段!”
闻言,唐贵妃连忙闭嘴,止住了要说的话,泪水又流了下来。
李彦跪着爬到皇帝脚边,哭喊道:“父皇,父皇您相信儿臣啊,儿臣就是您的骨肉!”
看着李彦哭起来的模样,皇帝脑内骤然闪过一个画面,他伸着手指难以置信地指着唐贵妃,颤着声问:“唐兰,朕是哪里对不住你,你竟从外头搞了个孽种混入皇家??”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范林的长相很是熟悉,却死活记不起来,方才李彦哭喊的模样,猛地冲击到他的大脑。
那是因为李彦与范林有五分相似!!!
唐兰垂首流泪,沉默不语。
皇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脚踹过身侧的案几,“来人,给朕把这个狗奴才拖下去千刀万剐!!!”
随后又指着李彦,牙齿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李彦跪着抱住了皇帝小腿,哑着声音哭喊:“父皇,儿子真的是您的骨肉啊,您就这样听信一个老妇的话,不要儿子了吗?”
皇帝一脚踹开李彦,骂道:“不要叫朕父皇,朕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在那!!”
李彦哭着爬起来,泪流满面摇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楚淮凝靠在皇后身旁,见此情景直接惊到嘴唇都合不拢,一直听说皇家很乱,却没想到今日也叫她撞到了这等事。
而皇后面色平常,除了被太子的身世惊到了一会儿之外,再无任何情绪。
顾舒晏站到皇帝面前,撩袍跪下,沉声道:“现真凶已经出现,还请陛下为我母亲做主。”
皇帝赤红着眼,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些事,不过一个时辰,面容仿佛都苍老了十岁。
“晏儿……”他嗓音哽咽又悲恸JSG,无比痛恨自己竟然将害死自己最爱女人的凶手一直留在身边,而他的亲生儿子却流落在外二十年。
顾悦的死因,也是顾舒晏亲自查到。
他,他竟然觉得顾悦早已没有活下来的念头,他险些就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皇帝弯腰扶起顾舒晏,咬紧后槽牙看着唐贵妃,阴狠狠地问:“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有模仿顾悦的笔迹给朕留过一封信?”
唐贵妃的发髻与妆容都已十分凌乱,从太子身世被揭发后,她便一直趴坐在原地出神,再听到头顶传来那阴沉的嗓音,她仿佛一点都不害怕了一般,很快抬起头看着皇帝。
“那封信是臣妾留下的。”每个字非常清晰说了出来,也清晰地打在了皇帝的心里。
皇帝顿觉得脑内轰隆一声,如五雷轰顶般,冲击到他站也站不稳了。
唐贵妃仍趴坐在地上,继续冷笑道:“陛下,顾侧妃她恨您,臣妾不过代替她写下留言罢了,陛下该感谢臣妾,让您对着那封信念了二十来年。”
李彦在旁呆坐在原地,流着泪摇着头,嘴唇嗫嚅喊道:“母妃,母妃你在说什么……”
唐贵妃侧首对李彦道:“儿子,你的父亲无论是谁,你都是我的儿子。”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站起身,继续直言不讳道:“陛下,您真可悲,您养在身边二十年的不是您的亲生骨肉,您看了二十年的那封信也并非顾侧妃所留,您自诩痴情,却还不是让臣妾稍微扮做顾侧妃的样子迷地团团转?”
“顾侧妃的命是我害死的没错,可这一切就没有陛下的原因?在王府时,您就困着顾侧妃不准她出府一步,您对她百般宠爱,可知给她带来多大的压力?陛下您自私,我帮顾侧妃了结了生命,陛下该感激我,不然顾侧妃若是还活着,定会更厌恶陛下。”
转而又咬牙切齿道:“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斩草除根,杀了顾悦的儿子,叫他被皇后救了下来。顾悦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想必早就盼着我主动出手,再一举将我击垮吧哈哈哈……”
唐贵妃说了一大堆话,皇帝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应,只吩咐王公公:“将他们三个拖下去压入天牢,静候发落。”
王公公连忙执行,派了几个小宦官将唐贵妃和李彦还有范公公一同拖了下去。
顾舒晏看了一眼张郊,道:“你也带着你母亲回去休息吧。”
张郊抱着余嬷嬷对顾舒晏磕头后,连忙也退出了宫殿。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森冷的沉默。
皇帝转身回到龙榻上,面色疲惫道:“二皇子留下,其余人出去罢。”
楚淮凝担忧地看着顾舒晏,顾舒晏朝她点了点头,安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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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楚淮凝挽着皇后走了出来,李平笙跟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