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拍大腿一声响。“哎哟，还斗法呢！那可是狐大仙呐！说不定是有求必应的那种。要是被那些道士赶跑了可咋办？”
旁人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啊。要不今日咱们赶紧的过去拜一拜？”
“说的是！走走走！”
大堂内热闹喧哗，这边桌的甘萝却听得惊讶不已。
三尾灵狐？果真是三条尾巴的？
据她所知，妖狐族满一百岁，成功度过成妖劫即算成妖，开始修炼人形。满一千岁度过千岁劫就能长多一根尾巴。满八千岁度过天劫就能长出妖狐族顶数的九根尾巴，脱离妖名，成为“圆满狐仙”。
这三尾狐虽然还称不上狐仙，但也是有超过二千年道行的灵狐大妖了。
而这位昨日在北郊山上与一伙道士斗法的三尾灵狐，不会就是她认识的这位，舒绥绥吧？
她不由得将视线移向正站在柜台内与伙计说话的舒绥绥身上。
虽然此时她一身慵懒世俗的客栈老板娘作派看上去与凡人口中敬仰的狐大仙实在挂不上号，但想起先前她安排救援玄苏时那份淡定无畏，甘萝又觉得那不正是道行深厚的三尾灵狐应有的阅历广博实力不凡的风范。
说起来，她这辈子还从未遇见过超过二千年道行的任何东西！不愧是她那么喜欢甚至是仰慕的女人！
她将饱含惊讶景仰的亮晶晶的目光一股脑儿投向了那名身处议论中心却毫不在意的女子。
舒绥绥一心多用，自然都听见了大堂里的纷纭议论，此刻也察觉到了甘萝投向她的目光，心下不禁有些暗自好笑。
姑娘，你身边那位才是真正的大佬。要是让你知道了他的真实道行，怕不是会敬仰死你。
————
甘萝原是想着尽快上路，他们已经在这方庸城里滞留了几日，而且又担心长生门的人会找上门来。但玄苏得知她果真受了伤后觉得心疼，坚决又留多了两日，待她的伤无大碍了才继续上路。
舒绥绥帮他们备妥了干粮等一应物资，这日清晨派了客栈里的马车将他们送去方庸城附近的虎牙渡。在那里可以租船走水路前行。
临上马车的时候，甘萝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她洒脱的笑了笑，用手中拂尘轻轻抬了抬她的下巴说道：“你们走后，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将来会在哪里再安顿下来现下也未可知。有缘再见吧。”
闻言甘萝更有些失落了。
舒绥绥明白她的心情。对于寿命比凡人长得多的妖狐族而言，世间虽大，漫长妖生里总还有机会能重逢，所以他们对于离别与相遇这些事都比较随缘。但对只有百数十年寿命的凡人来说，有时候一别就是此生了。
玄苏揉了揉她的头顶，宽慰她道：“等走完这一程，有时间了我再带你去找她玩。”
这话才算把她哄释怀了。
目送他们乘坐的马车上路远离，舒绥绥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她看得出来玄苏对那小姑娘与以往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只希望玄苏将来在不得不与那小姑娘分道扬镳之时仍能不后悔吧。毕竟对于妖来说，生命短暂的凡人终将只能是惊鸿一瞥的交会，随后便仍是各有各的方向。
————
虎牙渡在荆江江畔。沿着荆江顺流而下先经过云梦泽，进入洞庭湖后转湘水南下，水路可一直行至南平，再转陆路不过百里就能抵达杻阳山，这是玄苏所能谋划的最轻松省事的路线。
只是若按这个路线走的话，少说也需要在船上度过月余时间。就算舒绥绥给他们备了些盘缠估计也不够这一程租船的费用与途中花销。更何况也没有船家愿意走那么远的航程。
不富裕的一人一妖只好折衷地决定先租船到洞庭湖，到了那儿边上的巴陵城再谋划下一步怎么走。
甘萝再次感慨这一程送货真不容易，若是能御风而行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可他们偏偏又菜又穷，还要千里迢迢做白工。真是可歌可泣。
盘缠有限，最后他们在虎牙渡口租了一条只有一个客舱的小船，开始转上水路顺荆江而下。
船上只有一名掌舵的船家，带着一个给他打下手的十一二岁大孩子，唤他阿爷。
“这位郎君和娘子放心，我刘老三掌的船可一向稳妥，在这荆江上不知道行走了多少年了。”
玄苏与甘萝刚上船就听见船家把他俩当小夫妻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没好意思纠正他的误会。这一程接下来少说也得在船上唯一的客舱里共度一些时日，总不好跟人家说咱们不是夫妻，只是为了省钱才住进一个客舱吧。
只听刘老三悠长的一声号子，长篙一撑，小船晃悠悠地离开了渡口，扬帆起航。
长这么大甘萝还是头一回坐船，便兴致勃勃地跑到船尾坐着，新奇地感受着坐船的体会，尽情张望着江上风光。
眼下正是清秋时节，天远气爽。两岸高耸峻峭的青山夹着那高远的一道碧空让人觉得心胸分外开阔。一带清幽澄澈的江水轻快地在船下流淌着，延展向极目远眺不尽的遥远前方。前方远处的青山脚下被层层叠叠的一派红黄秋色点缀着，连带着靠近的江面都染上了烂漫秋光。
甘萝吐纳着清爽沁肺的气息，沉醉地张望着眼前的美景，一时恍惚间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之前她还无奈抱怨过这趟艰苦行程。
若能经历如此瑰丽风光，艰苦点又算什么。
然而刚上船时的新鲜兴奋劲过去后，她终于慢慢地有了初次坐船的独特感受，——晕船了。
头晕想吐，总觉得这船在不停摇晃，就连江上往行船两边流逝的粼粼碧水都晃得她眼花，加深她的难受。
玄苏原本悠哉地侧卧在船尾吹着凉风，弯肘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开阔的景色，以及旁边满脸新奇陶醉的小包子，这时瞧见她发白的脸色，难受的神情，知道她是晕船了，便有些好笑地扶起她入客舱躺下休息。
进了客舱还未待扶她躺下，小船突然来了一个急甩弯，竟将来不及扶稳的两人骤然甩向一边去。
玄苏记着她受伤未愈的左手臂，刹那间用手臂将她护在怀里。她却一个站不住，被甩得直往他身上压下去。也就是一息间的事，“咣当”一声，两人摔倒在客舱的地板上。
甘萝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玄苏的身上，一只手下意识地撑在了他的耳旁，另一只手慌乱中抓开了他胸前的衣襟，露出里面一截平滑紧实的胸膛。两人的脸在那一刻几乎迎面贴上，一时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草，这样怎么好像她要轻薄他似的……
她心里默默闪过这个念头。
想要起来，却不觉沉溺进了他深邃又清澈的眼眸里。忍不住去探究，他眼眸里涌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越对望越有种莫名的牵引，像要把近在咫尺的两张唇合在一起……
“客官小心～过急滩啦～”
船头传来刘老三悠长的叫喊声。她回过神来，一骨碌爬坐了起来，不禁红了红脸，心想方才竟差点真的轻薄了他。
又有些懊恼刘老三：急滩都过了才来叫唤！
她偷偷瞄了一眼玄苏，发现他好像也有些羞赧，撑起身来抿唇掩好了衣襟，低头轻声对她说：“你躺下休息一下，等适应了就不会那么晕了。”说完默默地站起身来往舱外走去。
这小狐妖果然好纯情，这就不好意思了。
她莫名地有些暗自得意又有些可惜地想着，完全没意识到明明自己方才也羞了。
夜里，甘萝与玄苏一人一床被褥躺在客舱的地板上。虽说白天发生了些尴尬，但两人总归还是问心无愧(？)，所以同住一舱也很坦然。
这夜天空如洗万里无云，清亮的月光从客舱的窗外流淌进来，照亮了两人一时无眠的心。不免便聊了起来。
“你从前走过这条荆江吗？”甘萝一手枕在头下，望着头顶昏黑模糊的舱顶漫不经心地问着他。
他看起来不像她那样兴奋新奇，应该是走过的吧。虽然道行不高，但他似乎见识过很多地方和事情呢。人家总归活了五百年啊。相比之下她貌似一直是两人中更菜鸡的那个。
“走过的。”玄苏也枕了一只手在颈下，侧头望着窗外的月色，似是想起了一些回忆。
“那这一路的风光一直都这样美吗？”
“是啊，一直都很美。”
“在这条江上有遇到过什么有趣的经历吗？”
“……”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哂然一笑，平静地说：“也没有什么，都是平常的历程。”
好吧。
甘萝有些失望地消散了想聊天的心情。原以为走水路会很有趣，现在看来这一路也就这样了。
然而走了两日水路后，不平常的历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苏：不，我那不是羞赧，是遗憾……
第23章 荆江鱼妖
这日清晨起航后不久，小船乘着江水轻巧地转过一处缓弯，驶入下一段江面。此时江面上却很快起了白雾，而且这雾越来越浓。
“阿爷，今日这雾有些大哩。”
船头传来船家那孩子稚朴的嗓音。
“是啊，秋日晨间起雾也是常事，过会儿太阳出来就散了。你且帮阿爷看着点。”
父子俩说话间，甘萝只觉行船的速度慢了些下来。
小船又航行了一些时候，按时辰来算此时应该已经日光普照，驱散雾气才对。然而这一路水上行着船却一直不见灿烂的阳光穿透下来，江上的白雾也一直没有散去。就连走惯荆江水路的刘老三都觉得有些异常。
更甚的是，明明身在船上能感觉得到船在行进，但隐约看见的两岸景致却似是一直没有改变，无论过了多久看上去还是一个样。
“见鬼了。该不会是遇上鬼打墙了吧。”刘老三察觉到不对，脸色凝重地嘀咕了一句。
原本在船舱中打坐修炼的玄苏与甘萝此时也已出到船尾，脸色有些凝重地望向前方的白雾。两人都闻到了雾气中氤氲着的带着湿润腥味的妖气。
又有妖怪找上门了么？
哗啦！
静谧的江上突然响起一点水声，仿佛刚有一条鱼跃出了水面。玄苏的脸色突然略微一沉。
但白雾里影影倬倬的什么也看不清。
此时感觉到船已完全停了下来，甘萝有些奇怪，放声喊了几声船家，却毫无回应。两人随即往船头走去，才发现刘老三和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躺倒在船头。玄苏立即上前去查看他们，松了一口气，看向甘萝道：“他们没事，应该是被迷晕了。”
这就更奇怪了。为何无缘无故地船竟在江中停了下来，船家父子又是怎么被迷晕了？他们俩又为何没被迷晕？
甘萝茫然地看着玄苏，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
“我们该不会又成了谁的目标——”
话音未落，船头旁边的水面突然响起“哗啦”一声，吓得她一屁股跌坐在船头板上。
“玄苏大人，果然是你来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彻静谧的江上，蕴含着无限洋溢的热情与欢喜。
乌黑中泛着绿色光泽的湿润长发随意披在脑后，精致的眉眼下是开怀地咧着的娇艳红唇，纯真秀美的少女在水中探出头来，热切地盯着船上的男子。
甘萝收回呆呆看着她的目光，转向玄苏。
原来是来找他的啊。
而且听起来，这不是仇人，倒有点像是情人……
她看向玄苏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原来你是这样的狐妖……
然而身为两个女人注目中心的玄苏，此时却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会是她。他还是躲不过啊……
“玄苏大人，这么久不见，人家真的好想你呢～”
少女那娇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为啥会叫你玄苏大人？”甘萝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玄苏心头一紧，瞎扯道：“她以前就喜欢这样跟我开玩笑。”
现下他总算体会到了当初哄骗小姑娘跟他走的说辞给后来的自己挖了多难填一个坑。
但如今也只能赶紧带过去，
“阿淼，好久不见了。”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问候就已让少女开心得在江上跃起一记。这时候甘萝才看清她腰部以下闪着幽青鳞光的长长鱼尾。
原来阿淼竟是一条鱼妖。
开心过后，她才看见玄苏身边那名睁大了眼睛正用好奇的目光瞧着她的女子，马上便有些不高兴了。
“玄苏大人，这个女人是谁？”
对上她有些敌视的目光，甘萝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自己，不禁有些不知所以地看向玄苏，却听他说：“她是我同行的伙伴。”
“你怎么可以跟别的女人同行！”她薄怒地瞪着他高声质问，语气里还带了些委屈，“人家明明一直在等着你！你的心里还是没有人家吗？”
头一回遇到别人这样奔放直白的表白场景，甘萝低下头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回避一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不知所以然。
玄苏头疼地叹了口气，心知她是一直倾慕自己的强大能力才对他念念不忘，只好冒着被拆穿的风险给她下一记猛药。
“阿淼，如今的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难道你还没发现吗？我现在很弱小，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大妖了。”
听他这样一说，阿淼甫见到他而激动的脑子冷静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确定了他说的话。
玄苏稍微放下心来。
可没想到她却眼睛一亮，比刚才更兴奋了。
“玄苏大人你终于变弱啦！”她欢喜得就像要马上朝他扑过去，“以前我推不倒你，如今我是不是终于可以把你变成我的妖了！”说着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玄苏脸色一变，马上躲到甘萝的身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从她背后探出头来对阿淼说：“你还是死了这个心吧！我是我家阿萝的妖，我家阿萝去哪我就去哪，不会跟你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