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垚甚至表示他们家族一致决定了,要以云越的云字作为家族的姓氏,流传下去。
为着他们如此恳切的态度与多年建下的深厚情谊,云越被触动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还考虑到的是,若他终究无法复刻这样的空间阵法,或许将来可以索性就在此地建造他与小满的容身家园。
告别了云氏家族,云越试着感受体内妖气的牵引,找到了隐隐牵引他的方向,朝着吴越一带而去。
小满的今生,或许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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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游历大江南北之时,云越虽曾途经吴越,却未曾仔细逗留。如今为着小满,他重又来到吴越之地一路寻找,从一处城镇走到下一处,倒是把沿途的风光又再看了一遍。
走走停停间,他来到了一处热闹繁华的城镇。
抵达的时候已是夜色降临之际。他信步走在这处未曾来过的陌生地方,盘算着明日起将从何处开始着手寻找小满。正在漫行沉思间,迎面忽而遇上几辆车驾。车驾前方有人举着火把引路,后面的车驾皆跟随着慢慢徐行。
这是遇上了昏礼车驾。
云越便停在路边让车驾先过去。
领头的婚车刚与他擦身而过,车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竟一把跳到了他怀里去。云越也毫无准备,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砸下来的人,还未细看清楚,就被还未站稳的那人一头撞了上来。
头脑相碰间,他蓦然感觉到一丝异常熟悉的妖气。
是他的妖气!
他瞳孔一缩,忙扶住那人震惊地紧紧盯着。在火光与月色的映照下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
是她吗?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后面车驾上的人已察觉到那女子跳了车,一时大呼小叫起来。
那女子当即就要拔足逃跑。
云越哪里会让她自己跑掉,马上抱住她的腰纵身几跃,带着她逃离了那群迎亲队伍的追赶。
待出城到了城郊,确信那些人再也追不过来,云越才放下她,好好地看清楚这个携着自己妖气的女子。
她身穿一身绛边嫁衣,淡扫妆容,看得出容貌娇妍柔美。但眼神却并不柔弱,许是经过了方才一场逃离,至今眸光仍透着兴奋的清亮,胸脯因为激动未平而起伏着。
尽管在跳车之际被一个陌生人接住了,而且后来还被这个陌生人相当于是当场掳走,但她竟并无惊惧神色,只是好奇地探视着眼前的男子。
云越的容颜早在几百年前生长到二十五六岁的鼎盛时期便因为修为的增进而保持了下来,往后这些年都不曾再成熟老去。所以在她的眼中,他是一个年青而俊美的男子,气度从容自若,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乱了方寸。
其实云越的心里已然乱了。他完全没有意料到,原以为要慢慢细寻的人竟就这样令人毫无准备地自己就跳到了他的怀里。
总觉得这样不太真实,像做梦一样,他忍不住伸出两指抵上了她的额间再探看一次。
这回确认了,她额间灵台上的,确实是他留下的妖气,比当年小满灵台上的那丝妖气鲜明了许多。
真的是她!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举动,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奇异地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下意识就觉得他做的事情对她并没有恶意。
她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他们明明素昧平生。似乎从她跳车时不小心跳到了路边这个人的怀里,与他触碰上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有种奇怪的笃定感觉,他不会伤害她。
所以当他抱住她带她逃离时,她只是开始一瞬意外地僵住了身躯,随后却在他的怀抱里放松了下来。
云越见她这样心大镇定的样子,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她怎么毫不挣扎就跟他走了,又毫不戒备地任他触碰。若他是歹人怎么办!
云越抿了抿唇,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跳车?”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叫云越。我不是歹人,你不要怕。方才我只是见你想逃跑才帮你。”
她有些失神地凝望着他时而紧绷不悦,时而又温柔下来的神色,因为他的话而回过神来。
“啊,我叫初念。今日……是我过门成亲的日子。但我本就不愿嫁过去,便趁迎亲的时候跳车逃跑了。”
她捏着裙裾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见她将逃婚说得如此坦荡,云越一时无语。
这一世的小满竟是这样性子的人。当真令他意想不到。
但随后想到,她在他找到她以前及时逃了婚,这一世他总算不用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男人拥有她。也是好事。
云越便暗自欢喜了起来。
他淡淡弯起嘴边的愉悦,一边将她的模样印在心里一边问她:“那你眼下有何打算?若你想回家,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然后再找机会堂堂正正地将她带走。
初念摇摇头。
“劳烦你将我送回城北姨母家吧。”
如今家中肯定乱成一团,她何苦还回去找打骂。她一直不喜这门亲事,却被迫嫁人,早在做好趁迎亲时逃婚的打算时,她就已做好了善后的安排。只是她并没有意料到今夜竟会撞上这人,反倒莫名其妙就跟着他出了城来。不过见他方才的能耐,应当也能送她回城去。
云越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便抱起她纵身回城。
将她不为人知地送到了姨母家,他原想告诉她等着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默然转身跃出院子,消失在月色之下。
初念有些愣神地瞧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转不回目光,心里头一次被这样神秘又莫名的男子搅得有些缭乱。
她怎么偏偏就跳进了他的怀里呢?
第66章 番外云玉第三世二
第二日,云越漫步在城中,便听见了人们的热议。都是关于朝中俞大夫府上的贵女昨夜竟在迎亲途中逃了婚的事儿。
人们都议论她自小就娇纵,如今竟连婚姻大事都敢任意妄为,真是辱没了家门。
云越耳边听着这些非议,心中却在盘算着该如何将初念带走。
这一世她不再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而是有名望的官家高门贵女。若他不顾一切执意将她带走,只怕她会不愿。但若要走正途光明正大地将她娶走,那他还需要做很多准备,才能满足凡世间对于迎娶贵女的要求。
只是,不知她家中还能否予以他这段时间留着她……
云越心下决定,转身抬步往城外而去。
几日后,城里又传出了关于俞大夫府上刚逃过婚的那位贵女的风闻。
满城人都觉得她作出如此不知轻重的丑事,哪怕家门高贵容貌娟好也不会再有好人家愿意迎娶了。没想到才不过几日,竟就有位自称是巴陵云氏的郎君带着诸多贵重好礼登门求娶。着实看傻了一城人。
别说外人,俞家上下更是震惊。这巴陵云氏他们从未曾听说过,不过看那位云越郎君仪表堂堂,风度非凡,想必也是高门世家子弟,为何竟会无缘无故地千里迢迢上门求娶?
更何况眼下家中女儿才刚闹出那样的事来……
俞大夫夫妇原本心中有所顾虑,对这门亲事并不太想理会,毕竟对方并非知根知底,巴陵又是他们鞭长莫及之地,将女儿嫁过去并无多少益处。
奈何族中长老不知为何态度异常坚决,竟以初念悔婚败坏门风拖累族中为由,催促他们应下这门亲事。他们再考虑了一番,觉得女儿往后大概也许不上什么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这巴陵云氏看上去至少还算门第不错的样子,便也只好应下了。
直到看见一车车体面的聘礼送来,他们才觉得应下这门亲事也还不错。至少当初因为女儿逃婚在全城人家面前丢掉的面子总算挣回了些。
得知了竟有位巴陵云氏的云越郎君上门求娶后,初念便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那夜萍水相逢的那个男子,竟会上门提亲来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的因为一面之缘便喜欢上她了?
初念坐不住了,带着婢女偷偷溜出来,找到了云越租住的院子。
“云郎君,你是因为那夜帮了我的事,才来提亲的吗?”
事关终生大事,初念也顾不上委婉客气了。她并不愿他只是因为顾及到那夜与她不符礼节才勉强迎娶。
云越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而淡淡一笑,
“若我说是呢?”
初念面上一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涩又有些恼怒,脸上神色也沉了下来。
“若是为此,还请郎君收回此意。我向来不拘这些,更不愿终身大事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而被定下来。”
她大而明媚的眼眸坦然带着不悦直直地看着他,话语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傲气。
她并不稀罕权宜为之的婚姻。
云越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她的言行举止。
这一世的她,率真大方,自有一番傲然气性。与阿玉,小满完全不一样。
她是骤然被他认出的。不像他与阿玉和小满那样有一个慢慢相识的过程,他们俩如今说到底还是不熟悉不了解的陌生人。先前初遇见时云越还不免以看阿玉和小满的目光看她,眼下他终于确认了,她是初念,不是阿玉也不是小满。
她不是与他在山间玩耍的阿玉,也不是那夜与他隔窗默然相对的小满。她是敢在成亲之夜逃婚,傲然对他说自己不想要与他苟且成亲的初念。
但她仍是那个灵魂。这就够了。
无论她是谁,他都只要她。
初念说完,却见云越久久没有回应。撩起眼尾瞥了他一眼,只见他怔怔地凝望着自己,那眼神倒似是透过她不知看向何方。她以为这人并不在意她的话,心下更有些难堪,咬了咬唇就要起身走人,不想云越却突然伸出手来覆在了她的手背上。那温热的手心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并非如此。我想娶你,只是因为你是初念。”
他低醇的声线如在对她说着恳切掏心的情话,直从她的耳朵贴入心内,引得她心湖一荡。
她的脸蓦地就滚烫了起来,不觉抬眼朝他看去,却见他的眼中并无轻浮之意,反而深得不见底,仿佛那里面藏了浓得化不开的东西。
她手上用力一甩,居然没甩掉他的手,当下有些羞恼,
“你怎么如此轻浮!是觉着我是那等愚鲁随便之人吗?难不成你觉得我会相信,仅凭我们那一面之缘你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她虽然容貌还不错,但也自知还真不至于能绝色到让人一眼倾心情根深种的地步。
云越知道为免节外生枝,眼下还不是对她和盘托出他们俩那些前世往事的时候,也只能怅然一笑,轻轻地再握了一下她柔软的手掌才放开,轻声说道:“若我们并非一面之缘呢……总而言之,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娶你。待我们回去巴陵完婚后,我会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云越打算过了礼后,便带初念启程回去巴陵完婚。对于俞家来说,这也无可厚非,便也准允了,只指派了几个族中的子弟同行送嫁。
出城这日,俞家上下将送亲的队伍送到城门外。初念挥别了家人,神色寂寥地坐回车中,随着车队离别了土生土长的家乡。
前路漫漫,此后余生也许她都要远离家族,独自落叶于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会生出此身飘零无依的忐忑不安。
云越明白她乍然离家远嫁的难受,便与她同坐车内,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你且安心,此生我定不负你。”
又宽慰她道:“你与我在一起后,我不会拘着你,你尽可做你想做的事。我还会建造一处属于你我的院子。这座院子我是想着建在巴陵城附近的山中,既不受尘世侵扰,又可让你偶或入城亲近人世。这座院子须有供你玩赏的园子,若你喜水,我们还可以在园中造一个池塘……”
初念原本觉得虚不着地的心因为他低声沉稳的宽慰絮语而渐渐沉定了下来,于入神的聆听间不知不觉就随着他的描绘想像起二人将来的生活。这么听来,嫁给他以后的日子倒似会比在家中还要适意呢。
就在他们从城门外启程之际,一个方士与送亲车队错身而过,侧头多瞧了那领头的车驾一眼,随口询问身旁停下看热闹的人:“这是谁家的车驾?”
那人也是了解俞家贵女风闻的看客,便告知他道:“城中俞大夫府上贵女远嫁,那是送亲的车驾。”
“哦?不知贵女许配何人?”
“据闻是巴陵云氏。”
方士垂眸思忖了片刻,抬步入城,径直往俞府走去。
俞家听说有方士求见还不以为然,只以为又是些江湖术士上门投靠,还想随便打发走。不想那方士却传话道事关府上新嫁贵女。俞大夫夫妇心底终究为此有些不够踏实,便接见了此人。
那方士也不多说旁的,只让人先领他去察看巴陵云氏送来的聘礼。
当他施展术法摒除了聘礼上的障眼法后,俞家上下眼睁睁瞧着那一箱箱珠光宝气的聘礼竟在光天白日之下化作了一箱箱最寻常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