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云心中微讶,轻描淡写道:“比之宫中所藏名家大作尚有差距,挂在自家随便瞧瞧尚可。”
“尚可就行。”
许绍庭唇角微扬, 从桌上拿起一对龙凤喜烛点上, 然后关了电灯。
屋里霎时暗了下来, 唯余暖红的烛光映照在两人身上,平添几分朦胧旖旎。
江舒云顿时就紧张起来,面上却强作镇定:“不是有电灯了, 还点蜡烛作什么。”
许绍庭轻笑一声:“洞房花烛夜, 缺了一对花烛那就不完美了。”
说完后他又拿起一个瓶子, 分别往两个杯子里倒入小半杯玫瑰红色的液体, 芬芳怡人的果香霎时盈满一室。
这正是江舒云数月前酿的第一批葡萄酒, 后又送给许绍庭的,不禁有些意外道:“你一直没喝吗?”
“是啊,这么好的仙浆佳酿,一人独饮不如两人对饮。”
许绍庭将其中一杯酒端给江舒云,自己拿起另一杯,垂眸凝视着她,悠然吟诵:“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江舒云脸颊微热,轻声应和:“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注)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随后相对一敬,饮下合卺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杯过后江舒云晕生双颊,艳若桃李,眼波流转,盈盈如水,说不出的妩媚鲜妍,任是圣人也把持不住。
许绍庭心弛神荡,强行忍耐着把人立即抱进怀里的冲动,哑声道:“等等,还有件事。”
江舒云既羞且疑,交杯酒都已经喝过了,还有什么事?
许绍庭快步离开,片刻后提了个暖水瓶拿着个映着红双喜的搪瓷盆进来,朝她弯唇一笑:“兑现赌约,从今晚起我给公主洗脚。”
江舒云:“……”
许绍庭兑好了热水,请她在椅子上坐下来,自己蹲在一边为她脱了鞋袜,然后将她双脚浸入盆中,认真地轻轻揉洗。
纤足凝脂,冰肌玉骨,就算是一双脚,也比寻常人生得好看一些,玉琢一般。
许绍庭一双大手骨节修长,手掌温暖有力,指腹长着一层薄茧,摩挲柔嫩的皮肤时痒痒的。
那股叫人头皮发麻、无所适从的痒意自足尖生发,顺着双腿向上,一直蔓延到人心底。
江舒云羞赧更甚,半身酥软地靠在椅背上,几乎要撑不住。
这段磨人的“洗脚”幸好没有持续太久,许绍庭用柔软的毛巾替她擦干,忍不住低下头,在那莹白胜雪的脚背上亲了亲。
江舒云面红过耳,急息微促:“喂,许绍庭!”
“叫我绍庭。”
许绍庭眉目含笑,风流蕴藉,嗓音却有些哑了,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挂着红色纱缦的拔步床。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了。
被放到鸳鸯戏水的锦被上时,江舒云紧张又无措,下意识地将手抵在许绍庭强健坚实的胸膛前,感受到底下的心脏正在蓬勃有力的跳动,简直要烫到她的手。
“慢、慢着,这会儿才刚九点,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不早了,前晚我夜观天象,亥时正是吉时,宜行夫妻敦睦之伦,还请公主殿下多多指教。”
“等等,你会吗?”
“必须会,不会也得会。”
“……”
“琬儿别怕,我会轻些……”
“嗯……”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缠绵贴合的唇齿间。
红烛滴泪,红纱摇曳,这一晚注定会很漫长。
……
翌日,许母如同往常那样,天不亮就起了身。
听听楼上,悄无动静,她就摇摇头,认命地打扫屋子,扫完后去院子里喂鸡,喂完鸡接着洗衣服。
洗到一半时,许绍庭神采奕奕地从楼上下来,脚步轻快得像飞一样。
许母瞧瞧他身后,没看到人,便问:“你媳妇呢?”
“她还睡着,我下来煮点粥,等她醒了以后吃。”
许母撇撇嘴:“哪有结婚第二天就睡懒觉的,这也太不像话了。”
许绍庭咳了一声说:“不是她偷懒,这事都怪我。”
许母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一张老脸顿时也有点挂不住,转过身道:“行吧,去煮你的粥去。”
许绍庭去了厨房,翻出红枣、红豆、花生和莲子,洗净后装入瓦罐,盛了半罐水,再加入一块老红糖,放在煤炉子上小火熬煮。
随后他又上了楼,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江舒云的确还在睡着,乌发如云铺散在枕头上,嫣红的嘴唇如同花瓣微绽,玉白优美的颈项间兀自带着昨夜欢爱过后的点点痕迹。
海棠春睡,不过如此。
许绍庭坐在床畔看着,怎么看也看不够。
想俯身亲一亲,却怕把人惊醒了,只得暂时忍耐着。
过了不,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江舒云醒了,睁开惺忪睡眼。
许绍庭这才低下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琬儿,早安。”
“……”
江舒云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然而想起昨夜种种,颊上不由漫起一层霞绯,一开口嗓子有些干涩,“什么时候了?”
“才九点,还早。”
许绍庭从床头端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从昨晚九点到今天九点,都过了半天了,早个什么。
要在往日,她七点就起了。
江舒云本想坐起来,谁料稍微一动浑身上下就传来难以启齿的酸软,只能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然后轻嗔薄怒地瞪了他一眼。
都怪这家伙,昨晚说什么会轻一点,结果都是哄她的。
看似文质彬彬,却如饿了一冬的狼一般。
翻来覆去凌晨方休,害她睡过头了不算,连床都下不了。
许绍庭心里荡漾,不禁又亲亲她红热的脸颊,随即诚恳道歉:“是我不好,昨晚一时把持不住,以后会节制一些。”
江舒云磨了磨微痒的牙尖:“我还有个单子要做。”
“急的话就先退掉吧,不急就过几天再说。”
“还要过几天吗?”
“是啊,西洋人结婚要过一个honeymoon,我们没这么清闲,那也得过一个honeyweek好好休养休养才行吧。”
真是服了他,才学了几天洋文,竟然就敢胡编乱造了!
江舒云啼笑皆非,冷不丁轻轻柔柔地唤了一声:“驸马,昨夜辛苦你了,是该多歇几天养养身体。”
许绍庭:“……”
一句话憋得驸马半天没能说出来话。
暂时先放过她,等晚些时候再让她领教领教驸马的过人之处。
江舒云扳回一城,春水潋滟的眸子里透出一丝促狭。
许绍庭下楼又去厨房,煮了鸡蛋,烙了玉米饼,然后端了一碗红豆粥上来,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亲自伺候着人吃了早饭。
吃完后,江舒云又犯起了困,许绍庭就替她掖好被角,自己打算写写度完“蜜周”之后加工厂的开工计划书。
他去抽屉里找纸笔的时候,无意中在底层翻出来一本硬壳笔记本,粉红色的封面,印着小清新的花花草草。
这不是他的东西,那就应该是江舒云的了。
而且,少女情怀总是诗,这大概是一个日记本。
许绍庭没有窥探妻子的隐私,摩挲了一下笔记本的封面后想放回原处,但里面夹了不少东西,一不留掉就掉了一张纸出来。
捡起来一瞧,顿时怔住。
这张纸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是他一个月前发表在宁市日报上的一篇杂记,上面还用红笔做了些批注。
觉得好的地方就划出来,写个“妙哉”。不好的就打个叉,写个“不敢苟同”,“纯属胡诌”。
字体秀丽清隽,一看就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许绍庭哑然失笑,再翻开笔记本,里面没有日记,只是一张一张收集了他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从去年九月到最近半个月前的,一篇都不少。
而这个底层的抽屉里还放着好几本文艺期刊,里面无一例外都刊登过他的作品。
许绍庭心头火热,把笔记本和期刊放回原位归置整齐,随后走到床畔,俯身轻轻吻了吻江舒云散落在枕头上的秀发。
江舒云朦胧间秀眸微睁:“怎么了?”
许绍庭柔声道:“没什么,睡吧,我在旁边。”
江舒云复又阖上眼睛,安心睡去。
作者有话说:
注:“宜言饮酒,与子偕老”和“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出自先秦·佚名《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第56章
无论如何, 新婚的小两口确实在家赋闲了一周。
自从穿越过来后两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忙个不停,半年里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趁着结婚正好可以休整休整。
夫妻俩每日就在家看看书, 写写字,规划一下未来。
某人说是要节制, 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情动之下不拘白天还是夜晚,就把人抱着胡天胡地颠鸾倒凤一番。
江舒云头两天几乎都没怎么下楼,饭菜都是被人端上去吃的。
许母根本没眼看, 幸好楼上楼下的不怎么影响, 她又有点耳背, 不然都要替自家儿子害臊了。
龙门村的人对于江家二小子结婚的事都很震惊, 反应之大比青河村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许绍庭的名声太恶劣了,大伙儿都以为这家伙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结果他不但突然就娶了个媳妇儿,还是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媳妇儿, 简直让人下巴都惊掉了。
那天许绍庭骑着马把新婚妻子接回来的时候全村人都看到了,就和青河村人一样夹道围观。
然而许家也没有摆酒,只是用一袋子喜糖就把左邻右舍打发了。
人人都很惋惜, 青河村这姑娘只怕是被许绍庭那张脸和花言巧语骗过来的, 以后有得苦头吃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 江舒云下楼了,递给许母一条雪白轻柔的真丝围巾:“妈,这个给你用。”
丝巾上面绣着清雅端庄的出水芙蓉——许母的名字就叫“水莲”。
许母一怔,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给、给我的?”
江舒云说:“是啊, 这阵子还有点冷, 你围着可以挡挡风寒。”
“还好吧, 也不是那么冷。白色也不怎么耐脏, 洗起来麻烦。”
许母嘴上嫌弃着,却还是接过丝巾攥在手里。
许绍庭春风满面地跟着下来,揽着江舒云的肩膀说:“妈,我们今天回江家,不用给我们留饭了。”
依循古礼,姑娘出嫁后第三天要回门。
“去吧去吧。”
等小两口出了门以后,许母站到穿衣镜前,把丝巾围在脖子里左照右看。
那丫头毛病不少,但做的东西还算凑合能用,既然非要给她,那她就勉强笑纳了。
……
回青河村依旧是许绍庭骑车带着江舒云,只不过坐骑换成了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
骑着骑着,许绍庭忽然道:“风吹着有点冷。”
今天是有点风,温度降了一些,而且许绍庭穿着一件毛衣,比较透风。
江舒云说:“那你回去加件外套吧。”
“不用,一来一回的浪费时间,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
行吧,江舒云就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子轻轻贴上他宽厚的背脊,就像藏进了一方小小的避风港。
“这样暖和多了。”许绍庭十分惬意地说,胸腔响起大提琴一般的共鸣,“还记得去年我第一次骑车带你吗?”
江舒云当然记得,仿佛昨天才发生的,历历在目。
夏日,蝉鸣,坑洼的路面,她差点被颠下车时慌乱中抱住了他精悍的腰,以及透过衬衣传递而来的灼热温度。
“当时我故意骑到一个坑里,就是希望你能像这样抱着我,只可惜过了几秒钟你就放开了,还好现在补回来了。”
家伙还真是处心积虑。江舒云再次无语,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有两分甜蜜。
进了青河村,路过刘记小卖铺,窝在柜台后面抽旱烟的刘长发一眼瞧见了江舒云,立马热络地吆喝了一声:“江家二丫头,回来啦!”
许绍庭以脚支地停了车,江舒云应道:“是啊,刘叔你好。”
“好好好。”刘长发一脸的和颜悦色,“二丫头啊,前些天你放在我这里的酒已经卖光了,村里有几个乡亲还想要,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再送几坛过来?”
江舒云客气地说:“刘叔,不好意思,我家现在也没有。而且我已经嫁到龙门村去了,以后酿的酒要在那边卖,您要是想要可以去我们熙和加工厂买。”
刘长发马上问:“那价格还跟原来一样吧?一斤五毛,赚的钱对半分。”
许绍庭诚恳地回答:“刘叔,对不住,加工厂成本高,人工也贵,这个价现在做不了,一斤要三块钱。不过看在您和我们家舒云以前合作过的情分上,我可以给您打个折,收您两块九。”
“……”刘长发顿时笑不出来了,眼角直抽搐,“两块九那我还卖个鬼!”
他以前就是卖两块八,如果进价就这么高,那自己根本没有赚头。
要是他也跟着涨价,那村里人肯定不干,一样是做赔本买卖。
许绍庭好心地提出建议:“您要是不卖,可以买来自己喝啊。”
这么贵的酒,喝个屁!刘长发心里恼火,一张脸拉得三尺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会算计,过两天加工厂倒闭了那才好!